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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假凤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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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只假凤凰。
没错,照猫画虎,我这么个隋家很多年前抱回的孩子,架着大小姐的名头,叫着不属于我的名字,隋崇音。
整整二十余载。
这期间,隋家那对男女一直给我洗脑,和我说,只要我戏演得好,隋崇音就可以是我。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天晓得,第一次听说这些话的我,只有十二岁。
那时的我不过是孤儿院一个备受欺凌的孩子。
而从豪车上走下,矜贵优雅出现在我面前的他们,我曾以为那会是我灰暗世界的光。
可终究是我天真了,对吗?光总会黯淡的。
从那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是他们争锋相对的棋子。
哄骗老一辈,逼我去信,他们偷天换日的能力之绝佳。
直到,我二十岁生日,隋家上下大办特办,只为我和他的如期邂逅。
他,南城顾家的独子,年少有为的顾家接班人,顾南洵。
而这场邂逅,我的任务,只为让他记住我。
这是隋家人交给我的任务。
交换条件,谈成了顾家这条线,我就能远走国外,逃离他们的掌控,再不用饱受冷眼,还要对所有人卑躬屈膝,做名不副实的假凤凰。
可我没想,比起我生涩的步步为营,顾南洵似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我。
我的朋友梁婕妤拿着酒杯,激动巴巴和我说,这一定是一见钟情!
可她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出了名的恋爱脑,从小蜜罐里长大的真正大小姐,又怎会知道商业利益背后的尔虞我诈,你争我斗呢?
我平静看向顾南洵,撞上他深邃汹涌的眼。
四目相对,深情亦无情,光影都璀璨,他太像个势在必得的猎手。
而他盯着我的温柔,溺毙般的深海,只让我觉得我成了猎物,一头今晚必将窒息在那片冰冷海里的迷鲸。
我心脏不由紧了紧,深呼吸,礼貌淡笑了下,便先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虽然这样的节奏,按道理我该走上前,主动与他攀谈。
可不知怎的,我突然不敢了。
身后像是有洪潮猛推着我向前,而我的理智告诉我,现在不行。
梁婕妤看我不动,疑惑:“刚刚他在看你诶!”
“所以呢?”我语气有点冷。
“那你还不赶紧过去?”她紧张地说,“多好的机会啊,你要是不把握,等会儿被你大伯抓着,铁定又要一顿批,说你不主动了。”
她大谈阔论:“音音,你信我,我保准这顾南洵肯定对你有意思。”
我看了她一眼,无奈笑了下:“小婕妤,你还是这么天真。”
她不屑嗤我:“你总说我天真,姐姐我好歹还比你大两岁,名叫婕妤,这要放以前,那可已经是后宫第五了好不好。”
我莫名听得有点烦躁,大概是顾南洵的眼神一直时不时扫向我这边,第一次,我这么抗拒讨好一个人,因为他太有目的。
梁婕妤那边还在等我回应。
我只能敷衍一声:“是,娘娘,您说的都是。”
随后,梁婕妤那亲亲小男友来了,她嬉皮笑脸和我扯了两句,拉小男友一起祝完我生日快乐,溜之大吉。
留下我一人,面对朝我走来的顾南洵。
高定西装,奢侈腕表,不凡的品味,举手投足都是豪门世家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感。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人,只可惜,他从五官到举止,都自带疏离冷淡的攻击感。
我想,这样的人总不可能会愿意在意我这么个丑小鸭。
可梁婕妤的话还是像嗡鸣,在我耳边不断盘旋。
我看着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第一次,心跳的如此之快。
砰砰,砰砰,对上他眼底扬起的墨墨笑意,我的理智算是离家出走了。
我想,原来不争气的人是我。
以至于顾南洵和我说生日快乐,并把早有准备的拍卖会顶级蓝宝石项链递到我面前时,我脱口而出的话,几乎连我自己都认不清。
我说:“谢谢顾总。”
天,撒娇的口吻。
我脸一下就烧的滚烫。
估计现在放个鸡蛋上来,都能烫熟了吧。
还好我会装,演技也好,在他面前拿捏妥当地收下礼物,并把印有我最爱的凤凰胸针送给了他。
这是我为在场的人准备的,人手都有的凤凰胸针。
只是他的稍有与众不同,胸针别针隐匿处有一个名字缩写:C.Y。
是我的名缩写,崇、音。
从此,隋崇音这个名字,好像在我心里,额外赋予了更多寓意。
难以言喻的寓意。
2.
我和顾南洵订婚了。
就在我们见的第二次面上。
原因很简单,他看穿了我的目的,并告诉我可以满足我的一切条件,包括出国,包括逃离隋家掌控,只要我愿意这场商业联姻。
他比我想象的更精明,更不动声色。
甚至这顿敲定的饭局,隋家人都在场,顾南洵用致命的合作诱惑让隋家那几个唯利是图的长辈点头哈腰,连声说好。
好像我从头到尾只是一个价值平平的商品。
价值总投资五个亿的商品。
五个亿,在从前的隋家人眼里,都是小钱。
谁让他们现在没落了呢?咎由自取。
我觉得自己也挺犯贱的,就凭顾南洵倾身而来低沉缓慢的那声“音音,我送你自由,好不好”,我体内的血液一下子就滚烫了。
任由对自由的渴望,疯狂冲撞我的五脏六腑。
杯酒之后,一向愤世嫉俗,厌恶这世间所有虚伪爱情的我竟然还是说了那一声好。
那一声,随时随地都可能在未来让我死无葬身的好。
最后所有人举杯庆贺,庆贺南城顾、隋两家钦定的这段倾城之宜,我却只望向了窗外的灯火阑珊,霓虹底下,孤影纵生凄凉。
这是一种我无法描述的凄凉,兀自蔓延,缠绕心藤。
然而,当时的我,不懂,还妄以为那或许会是爱情。
我的,爱情。
3.
事实证明,很多事,我天生不具备用拥有的权利。
小偷,从头到尾都只是小偷,见不得光。
一如隋崇音这个名字,一如我和顾南洵的关系。
订婚之后,我随顾南洵出了国,他为我准备了一切。
豪宅、豪车、上流社会的各种聚会,什么都有,什么都让我挑不出刺,仿佛我已经是他名正言顺要一生宠爱的顾太太。
用他的话来说,是委屈我了,为了他大多在海外的产业,还需要我就此妥协。
一连隋家那边的说辞,都毅如订婚典礼那般,世情世爱,他必挚爱我终生,直到我们将来两鬓都苍白。
我当时只觉得他好勇敢。
都处在物欲横流的环境,他还是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我们这么没有情感基础,他都敢对我做出这种承诺,还敢对我身后那个虚伪至极的家庭做出这种牺牲自我的承诺。
他该是怎样的果然与笃定。
会是笃定我这个人吗?我不得而知。
但我确实被他打动了,甚至内心有一瞬间,渴望他这些话是真的,疯狂渴望。
说到底,我就是缺爱,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好好爱过。
他只要稍微对我付出一点,即便是模棱两可,我也愿意就此装聋作哑,陷进这场爱欲游戏。
即便,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走到爱欲的那一步。
可如果真的到那一步,我想我那所谓的清高与尊傲也会荡然无存吧。
终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顾南洵对我越来越温柔,越来越让我难以招架的好。
还说他的电话,都二十四小时为我而备。
那时的我们,明明还没住在一起。
我起初当他玩笑,没在意,只在和他一起看他不喜欢但我喜欢的罗曼蒂克爱情电影时想起来,随口一问:“为了我,顾南洵,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昏暗的私人影院,他将我搂在怀里,找我的唇:“怎么会后悔?”
他的声音一向很好听,低沉里藏着些蛊惑,不熟的时候像暧昧,熟了之后我总问他,你是不是习惯和女人这么说话。
每当这时,他都会用吻封缄住我的试探,缱绻的暧昧,总能让我忘了,我究竟是在怕什么。
一如现在,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香水味裹住我,还是绵长的深吻抚慰了我。
他嗓音很低,在空旷到谢幕,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厅里,问我:“音音,爱我就这么困难吗?”
我愣了下,我猜我的神色可能已经呆滞了。
我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他吻着我的脖颈,低声说:“因为我爱你。”
只是我爱你。
我心跳瞬间停了。
似乎是那一刻的缠绵,让我觉得,我是能够爱他的。
4.
婚礼那晚,我住进了顾南洵专门为我准备的那套百亿豪宅,一直到同床共枕,交颈而吻,痛彻心扉只为在彼此身体里留下彼此的烙印,什么才都变得清晰,具化有了形。
这一晚过后,顾太太名副其实。
顾南洵是我的。
我应有尽有,我想学画画,他命人教我画画;我想办艺术展,他随即就给了我一场盛大艺术展的惊喜。
华丽,只属于我。
只是顶着太太的名头,我到哪儿都有保镖跟随,随时随地,身边都有他手下负责掌握我行踪的人。
这让我会有一种变成娇养金丝雀的感觉。
可金丝雀哪有我这么好的命,碰到这么爱我的他?
都说乱花渐欲迷人眼,国外的太多缤纷,都绚烂到迷我视线。
渐渐,我们同进同出各大社交场所,觥筹交错,阿谀奉承,我顺得顾南洵的光,成了被恭维的那一方。
就连隋家对我都多了几分敬意,咬着牙不得不做样儿的敬意。
可我分明还从他们眼里看到了恨。
这抹恨,我不理解,明明我帮他们达成了合作。
难道是觉得我鸠占鹊巢太过过分了吗?好像,丑小鸭变天鹅的戏码在我身上成功上演了。
我第一次这么自私地不想让这种美好消失。
可我忘了,爱能让人强大,也能给人致命软肋。
我终究有了患得患失这段感情的软肋。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慢慢地像是变了个人,变得胆小,变得猜疑,变得连我都不敢面对的纠缠不清。
虽然曾经的我也胆小,也猜忌,可那时我年幼尚小,这种缺点并不明显,即便有,也会因我的稚嫩而显得天马行空,有个人特点。
可现在,这成了我最丑陋的缺点。
从原先的被动宠溺,到现在的主动追逐,我慢慢迷失在自以为“爱”顾南洵的道路里,慢慢,注意到他身边同进同出的女人之后,用一场场歇斯底里,彻底丢掉了过去那个被他爱的我,那个可爱的我。
我生日那天,他载着那个女人的车就在我们的别墅外,我们在别墅里闹到快分崩离析。
我下了狠心,威胁他不是那个女人死就是我死时,他终于厌烦吼我:“隋崇音!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有多讨厌!”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被他吼得愣住,手里要摔的瓷器失力杂碎在地,噼里啪啦,满地狼藉。
我的眼泪漫溢在眼眶,我红着眼眶气势汹汹:“顾南洵!你说你爱我!你说你爱我的!”
原以为他会和之前每一次吵架时一样,服软,低头哄我。
可这次,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捡起地上破碎的瓷片,任由锋利的瓷边滑过他指腹,滚烫鲜血淌下,淌在他和我之间那几步之遥。
他好像一点都感知不到疼痛,冷眼,唇边尽是戏谑,最冷漠的睥睨,勾笑问我:“我爱过你?”
一声质问,我心脏重砸胸膛。
我没说话。
耳边慢慢扬起他宣判我死刑的话,充满讽刺:“不就是隋家捡来的东西,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
我整个人一下子坠进谷底。
那场汹涌的海浪,终于倒灌我大脑,将我长久以来的妄想全部浇熄。
他冷笑,走到我面前,擦肩而过时,我一下抓住他袖子,急迫地追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说:“从我见你的第一面开始。”
我心冷如窖,垂下眼,暗嘲扯了下嘴角,问他:“所以,你现在后悔了?”
他没有说话。
我追要个答案:“所以,你那些说爱我的话,都是骗我的?”
久久的沉默,他开口:“隋崇音。”
他喊我的名字,这个让我曾经午夜梦回都流连不已的声音。
现在,却说:“想做凤凰,最好收起骄傲。”
“你敢伤害她,就没有下次。”
5.
那时的我,不明白,什么叫没有下次。
直到马场,孽缘再见。
曾经引着我安抚我陪我骑马的男人,现在护的女人另有其人。
还是隋家某张隐秘全家福上失踪的女人。
女人看到我,羞怯又惧怕的眼神,像是受惊的小鹿,曾经眼里只有我的顾南洵突然就着急地去看她的情况。
好像她是块玉,一碰就会碎的稀世珍宝。
我装作没看见他们。
可女人还是牵着他的手来找我了。
她紧张地看着我:“对不起,崇音。”
我讥笑抬头,“你对不起我什么?”
顾南洵大概是瞪了我一眼吧,大概,眼里只有对女人的关怀。
她堂而皇之和我说:“谢谢你一直这么尽心尽力照顾我的家人,还有......”
话到这,她突然不说了。
我也听懂了。
顾南洵,她的。
最后,别墅是我的,车是我的,国外的资产都是我的。
唯独,别墅里那个他走了。
国内国外只剩下我一个人。
而当我耗费我最青春的十年,终于迎来我想要的“自由”时,翻开朋友圈,看到梁婕妤和她的穷鬼小男友的新婚旅行,也看到顾南洵身上,再没有我送他的凤凰胸针时,我才蓦然看清——
假的,终究是假的。
原来,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一只可怜的假凤凰。
仅此而已。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只渴望幸福,那她输了;
但如果她走的出来,明白自己多了最稳固的傍身之财,那是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