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狼》李小乔

21、殇（4）

　　栗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爷爷都睡了。但是家里头灯还都亮着，估计是栗民山和刘琴又走了，唐乐一个人还在复习没睡。

　　栗策开门的声音唐乐在屋里听见了，他开门出来，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怎么回事儿？”栗策把钥匙放到鞋柜上，走到他跟前给他拨头发，“睡着了？”

　　“嗯。”唐乐揉了揉眼睛，抬着眼皮看他，“喝酒了？”

　　“喝了一点儿。小胖非吵着要去吃烧烤，我还给你发微信了，你没回。”栗策推着他进屋去，他不想在客厅里头说话吵着爷爷。

　　“我背题的时候眼皮子直打架。”唐乐穿着睡衣，松松垮垮的，打了个哈欠，“你去洗澡吧，有急诊，叔叔陪我妈去医院了。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

　　“嗯，我去洗澡，你清醒清醒等我啊，我给你讲今晚的电影。”栗策一巴掌给唐乐脸上捂过去，揉了揉他脸，给他揉清醒了。

　　“哎呀，疼。”唐乐揉了揉鼻子，“鼻子给我揉塌了。”

　　“不会，好看着呢。”栗策笑着跳过去开门，唐乐一把给他拉住了。

　　“策哥，”唐乐扯着他袖子，指了指栗策的房间，“爷爷睡着呢，你穿我的吧，我还有一条新的。”

　　唐乐红着脸给他拿出来一条灰色的格子内裤，往他手里一塞，“别给爷爷吵醒了。”

　　栗策挠了挠脑袋，喝了酒有点发热，脑袋开始冒汗了，“好。”他连忙开门跑去浴室了。
　　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纪，栗策在浴室里头缓了好半天才出来。身上穿着唐乐的裤子，虽然是新的，也是觉得有些别扭。

　　“能穿吗？”唐乐看他进来了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爷爷来了，栗策的房间让给了爷爷，他俩只能挤一张床，栗策以前也不是没跟唐乐睡过，大家之前都没觉得有什么。可这真到了晚上，栗策就觉得问题可大了。他俩现在之间这不清不楚的关系，睡一起他都觉得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

　　“能穿。就有点小。”栗策揉了揉肚子，“有点勒。”

　　“紧了？”唐乐说着就想替他看看，栗策直往后躲，“你干嘛？”

　　“我看看是不是太紧了，太紧了不好，得脱下来。”唐乐一脸纯洁的看着他，然后猛然的脸就一红，“我，我，我没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栗策挥了挥手，“你别解释，待会儿说不清了。你上床去，我坐会儿。”

　　“你坐哪儿？你不睡觉啊？”唐乐看着他，小脸白白净净的，委屈扒拉的看着栗策坐在书桌前，也不到床上睡。

　　“嗯，你先睡吧。我看看书。”栗策翻了翻唐乐复习的卷子，他灵机一动，“我给你写错题集，你回头好复习。”

　　唐乐盯着他，眼看着栗策从书桌里头把他的试卷都拿了出来，一本正经的写起了错题集。他抿了抿嘴，知道他不会上床来睡了，自己躺了下去，拿被子捂着脸，侧过身子冲着墙，不再说话。

　　栗策看着唐乐的背影，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皱着眉头睡着的样子，想起他俩第一次一起在爷爷家睡觉的那晚。那天唐乐也是这样，怕得把自己蜷成一团，紧紧靠着他的脚脖子，硬撑了好久才沉沉的睡过去。他也是这样守着他，给他盯着那只大晚上出来溜达的蜘蛛。

　　栗策嘴角弯弯的笑了笑，那个时候他挺烦他的，现在怎么就这样了呢。
　　怎么就这样了呢？
　　美色误人啊！

　　栗策叹了口气，看了眼书桌上并排放着的两个小娃娃，拿起笔一人头上敲了敲，继续写错题集。

　　这一晚上的两个人还在为了自己那点小情绪磨脾气，谁也没有想过，第二天将会是栗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他失去了父亲。

　　第二天一大早，栗策是被外面客厅的电话给吵醒的。他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唐乐也睡得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策哥，是有电话吗？”

　　“好像是，”栗策撑着桌子准备出去接，嘴里头还在嘟囔“谁会打座机啊？”
　　外面的电话就没响了，是爷爷接了起来。“啊……是……这……”

　　爷爷总共就发了三声，然后是漫长的沉默，栗策走出去的时候，爷爷都还举着电话愣着，一句话没说出来，嘴唇苍白得发抖，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爷爷，”栗策心里一瞪，直觉觉得爷爷没对劲，“爷爷，老爷子！”
　　他冲过去，电话已经断了，爷爷坐那儿就没缓过劲。

　　“爷爷！”唐乐也出来了，跑过来晃着爷爷胳膊，“爷爷，怎么了这是？”

　　唐乐抬眼看着栗策，两孩子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栗策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打栗民山的电话，他手机昨晚上关机了，一打开就有好几个微信，他顾不上看，直接播了栗民山的号码。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栗民山很喜欢Beyond ，手机铃声彩铃都是Beyond乐队的歌，他常说那是他和栗策妈妈年少时的珍贵回忆。

　　栗民山电话没人接，栗策打了好几个，打到他已经放弃了，“唐乐，给你妈妈打。”

　　“哦。”唐乐连忙跑进去拿电话，他手机经常会关静音，上面密密麻麻二十几个未接全是刘琴打的。看样子是没打通唐乐电话才打了家里的座机。

　　“我妈打的，刚刚那电话。”唐乐走出来，拿着手机看着栗策，一脸的懵，“我妈很少这么找我。”

　　栗策回头看着爷爷，爷爷的手冰冷，他握着爷爷的手，给他搓着揉着，“爷爷！爷爷！爷！你别吓我！”

　　栗策看着爷爷，凑近了一直喊他，盯着爷爷的眼睛，直到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眼，慢慢的转了转，看向了他。

　　栗策握着爷爷的手，“爷爷，你看看我，我是栗策。”

　　“爷爷，我去给你倒杯水。”唐乐跑去厨房倒热水。

　　爷爷转了转眼睛，看着栗策，布满了皱纹的年迈的脸满是悲痛之色，他哼哼着反捏着栗策的胳膊，用力的捏着，像是要将那说不出口的痛苦从手中释放。

　　他嘴紧紧的抿着，咬牙隐忍着，无助的红着眼任眼泪流下来而，泣不成声。

　　“爷爷！”栗策嗓子哑了，他红着眼看着爷爷，他从来没有见过爷爷这样。爷爷和爸爸，就是他的两座大山，从小就扛着他，背着他，举着他。那是他所有力量的来源，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因为身后有这两座山给他依靠。

　　“……策……”爷爷艰难的从齿缝里头蹦出一个字，他双手捏得栗策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可还是死命的拽着他，仿佛这是他活命的唯一的稻草，“你……爸……呜……呜……”

　　“唐乐，你栗叔叔出事了，看到微信马上跟栗策来医院。”唐乐一边倒水，一边把刘琴发过来的微信语音外放着。

　　唐乐的手一松，杯子啪的摔倒地上，碎成了一地玻璃。就像是一把锋利而尖锐的刺刀，将栗策的心狠狠的剜成了碎片。他爸……出事了！

　　栗策跑过去拿起唐乐的手机，再听了一遍刘琴的语音，那是鲜少能在刘琴的声音里出现的慌乱，害怕和着急：“唐乐，你栗叔叔出事了，看到微信马上跟栗策来医院。”

　　“唐乐，你栗叔叔出事了，看到微信马上跟栗策来医院。”
　　一字字像是鼓槌，一声声敲在栗策耳膜上。

　　“唐乐，去医院。”栗策忽然间好像清醒了一般，他现在就像是在球场上打球一样，目标明确——他要去医院，他要去找爸爸！

　　栗策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然后去沙发上喊爷爷，“爷爷，咱去医院。你……还能走吗？”

　　爷爷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栗策，点了点头，老头子这是缓了点过来了。他撑着栗策的胳膊，慢慢的站起来，起到一半腿没力又给坐了回去。

　　栗策搀着他，“爷爷，小心。”爷爷腿脚本来不太好，这回是真没力了。栗策咬了牙，背对着爷爷半蹲着，“唐乐，过来搭把手！”

　　“来了。”唐乐套了羽绒服过来，拿好手机充电器背好。把爷爷往栗策后背上放。

　　“爷爷抱紧我。”栗策反手架着爷爷的腿，把爷爷背了起来。

　　他每天练力量和体能不是白练的。爷爷这点重量对他来说还是轻松的。三个人，两小一老，满揣着内心的担忧和慌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往医院而去。

　　冬日的早晨，天还没大亮，路面上两侧还有环卫工人扫开的积雪，水泥路湿漉漉的，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阴冷潮湿又空寂。

　　栗策背着爷爷，呼吸沉重，唐乐在一边跟着小跑，“策哥，你慢点。”

　　栗策来不及回话，他顾不上。真的顾不上。他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到医院，马上要见到爸爸，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得立刻见到他。风呼呼的从他脸庞耳边刮过去，他甚至顾不上问一句爷爷冷不冷，忘了给爷爷戴帽子了，他跑得快，爷爷会不会不舒服。

　　真的都顾不上了！北风吹得他眼睛生疼，可他一刻也不敢闭上。他得去找爸爸!爸爸！他老惹他生气又骄纵着他的爸爸！

　　你可得等着我！他直觉栗民山这次不是小事儿，不然不会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刘琴都乱了阵脚，也不会惊动了正在备考的唐乐和一向只顾着野跑着玩儿的自己。
　　爸！你可千万别有事！
　　栗策心尖泛着疼，直到坐上了出租车，他觉得自己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

　　“策哥。”唐乐觉察出栗策不对，是从他一句话都不说开始的。他怎么跟他说话，拉扯他，推他，栗策都是看着窗外，双手就那么摊在腿上，泛着红，眼睛里全是被风吹出来的血丝，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就是大口的喘着气。

　　唐乐心疼得给他搓着手，眼泪汪汪的给他哈气，喊他，他也不搭理。栗策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头，听不到他说话似的。唐乐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爷爷稍微缓和了些，劝了唐乐两句，让他别太担心。一切都得到了医院，见到刘琴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