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殇(1) ...
-
栗策确实是很累了。他今天的所有肌肉都处于酸痛状。可是他没在唐乐面前表现出来,一路都忍着。等唐乐进了校门,他才一瘸一瘸的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校队的队医都跟着球队去比赛了,他想找队医按摩按摩都没办法。他不太喜欢陌生人的肢体接触,外面的按摩他也就不太愿意去。
这么巧栗民山给他打了个电话,“儿子!哪儿呢?”
栗民山今天听起来心情还挺不错的 ,估计也是因为知道了栗策拿了个冠军,没给他丢人。
“学校门口。怎么的?”
“爸刚下班,你要没事儿,跟爸去买点儿东西。”栗民山神秘兮兮的。
“那你来接我吧,我实在走不动了。”栗策把自行车一扔,一屁股做到了马路牙子上。等着栗民山开车过来接他,他是一步都不愿意走了。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挪一步都疼。
栗民山开着车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栗策一脸颓然的坐在马路边儿上,跟个堕落青年似的,没一点儿运动员的精神头,更没有拿了冠军运动员该有的样子。
“你这像什么样子?”栗民山下车就是一顿数落,“不知道的以为你被人打了呢?”
“我打人差不多。”栗策撑着栗民山胳膊站起来,一跳一跳的往车后座上蹦。
“怎么回事?”栗民山皱着眉头,以为他腿受伤了。
“昨天太玩儿命了,疼得不行。”以往栗策这样超负荷运动后,是需要按摩放松的,不然肌肉里乳酸堆积确实挺难受。
“找个地儿爸给你按按。”栗民山虽然不是学这个,但是基本常识他一个医生还是知道。特别是知道栗策进了校队以后,他也侧面打听过运动员的一些日常保养。那毕竟是自己儿子,不支持也不能不闻不问。
“那可真是太好了。”栗策躺倒在后座上,等着栗民山找个合适的地儿给他按摩。
栗民山给他拉到国贸大厦的停车场,两侧车门打开,给他安排上了亲子按摩。
“舒服!”栗策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栗民山笑着往他腿上一拍,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谋杀啊!”
“好好说话。”栗民山笑着看自己儿子,栗策长得很像他妈妈,五官生得很俊,特别是皱着眉头的时候,自带着一份天生的忧郁劲。可是他眉宇间又更多的是桀骜和张狂。对什么都不可一世的样子。
“你不让我陪你买东西么?买什么啊?”栗策睁眼看了看栗民山,看着栗民山也在看他。
栗民山笑了笑,把脸转开,“我想给你刘阿姨买个戒指。”
“你还没给人求婚买戒指啊?”栗策坐起来佛开栗民山手。这不是都要领证了么,怎么戒指都没买。
“这不是前段时间忙么?”栗民山笑了笑,“小策啊,你也读高中了,这再过两年也该成年了,爸想问问你,爸爸这个决定,你真没什么意见吗?”
“你这问题不是问过吗?”栗策往车里头挪了挪屁股,让栗民山坐进来,他们父子俩确实太久没有这样聊过了。“没意见。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你娶个男的我都没意见。”
“去!”栗民山笑着一掌拍在栗策肩膀上。“净瞎胡闹!”
“可不是么。”栗策真对这事儿不在意。“你开心就行。我无所谓。而且,刘阿姨人还不错。”
“嗯。你刘阿姨人的确不错。她那专业在我们医院名气可是一等一的。”栗民山说起刘琴还是一脸的佩服,在妇产科的疑难杂症里头,刘琴不仅在市医院,在全国都是有名的专家。排着队挂她号的人,不计其数。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忙的原因。
“我爸也是一等一。”栗策竖着大拇指,心外科的教授。栗民山也是特别厉害的医生。而且他还年轻。前途无量。
“臭小子。”栗民山摸了摸栗策的头,就像小时候带着他去打球一样。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优秀,可是他更希望他能继承他的衣钵。只是,恐怕他要失望了。“真不能考虑学医了?”
“爸!”栗策其实挺少这么正式的跟栗民山聊这个,他不愿意多说。要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完全剖析给另一个人听其实挺难的,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我真不是那块料。”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栗民山叹了口气,“你妈妈的去世,不是你的错。”
栗策没吭声,他真没想过栗民山居然懂。
“小策,爸说这个真没要你改变主意的意思。”栗民山靠着椅背,诉说着他特别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它那么深刻又那么沉重,像是一把锁,在他心里锁了太多太多年,今天终于要打开,心口也被扯着疼,可是一个溃烂的伤口要愈合,就得将腐肉都挖干净了。
栗民山明白这个道理,他要开始新的婚姻,这些就都得跟栗策讲明白。“你妈妈怀上你的时候才发现她子宫里有一个肿瘤。”
这是栗民山第一次给栗策说起他妈妈的死。栗策睁大了眼睛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个肿瘤不大,但是位置很不好。当时刘琴还没回国,没到我们医院,国内的专家们都束手无策。国内外专家会诊的结论是——要做手术的话,就得拿掉你。但是也有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要么,冒险生下你,在你出生的时候同时手术。但是,这个过程中如果肿瘤继续长大,就会很危险。两个方案都有风险。”栗民山停顿在这里,看着栗策,“小策,我和你妈妈都舍不得你。那个时候你已经快要成型了,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栗民山不知道栗策能不能明白,他是一个医生,只有救死扶伤,没有让一个生命活生生被自己扼杀的理由。
“所以,你们坚持要了我。”栗策声音有些发抖,他一直以为是栗民山没有救妈妈。
“嗯。我们决定堵一把。”栗民山哑着嗓子,“可是我们输了。”
他低着头,指关节按了按发胀的眼角,继续说,“肿瘤在你八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阻碍你的发育了。不仅得提前剖腹产把你生下来,还得防止肿瘤的破裂引发大出血。”
栗民山有些说不下去,“所有最坏的……我们都遇到了,”他吸了口气,“小策,爸爸只能选你,你妈妈也只愿意要你。”
“别说了。”栗策咬着后牙槽,死命睁着眼,眼眶胀得通红,仍然克制着自己没流泪,他知道栗民山想要说这些很久了,也明白只有告诉了栗策这些,他们父子俩才能真正的对妈妈的死释怀,对彼此释怀,对过去的那些伤痕释怀。
可是栗策,仍然觉得自己有罪。没有他,或许妈妈还能多活几年。可是也正如栗民山所说,他是妈妈生命的延续,他得带着她对他的爱,努力的生活。
他迟早也需要和自己和解。可是他现在还做不到,甚至内心里还会有一个声音,觉得栗民山为了自己能够开始新的生活而告诉他这些,有些自私。
栗民山没有再说下去。
父子俩缓了很久,才去商场里头买了一对戒指,准备春节的时候,栗民山把爷爷接来过年的时候正式求婚。
期末考试一结束,就临近春节了。唐乐眼看着还有不到两百天的时间就要高考了,今年回老家过年是不太可能了。栗民山就提前去把老爷子给接了过来。
栗策因为校队拿了冠军的关系,期末考虽然勉强擦边及了格,但是整体评价学校还是给了他A。
这个成绩,栗民山是满意的。特别是潘智阳还专门给栗民山打了电话,说栗策的运动天赋真的很好,可以多参加参加比赛,甚至可以去找一些更专业的教练或者是学校。
栗民山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只希望栗策把冰球也好,无论什么球也罢,再好那也跟学习没多大关系,就当个爱好就可以了。他希望栗策,还是能认认真真的学习,将来考大学,出国镀个金,有一份体面的轻松的工作。
打球能打出个什么来?
他就没跟栗策说这个事儿。他是他爸,就算他不听他的,他也得给他最好的规划。
趁着栗民山和刘琴一起去接爷爷的时间,唐乐和栗策在家里打扫房间。
“你去看书吧,我来弄。”栗策拿过唐乐手里的抹布,让他去做题。他现在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就算是要去国外念书,高考还是要认真对待的。
“少看这么一会儿没事儿。”唐乐都给他逗笑了,一上午了,他要扫地栗策来抢扫把,拖地抢拖把,擦桌子抢抹布,平时这些事情他都不做的,如今像个八爪鱼一样左右两个胳膊夹着扫把和拖把,手里头还攥着从他手里抢下来的抹布。站在哪里跟他大小眼的对视着。
“看书去。”栗策抬着下巴,说什么也不让唐乐干活。
“再看成书呆子了。”唐乐笑着进了厨房,“爷爷他们得下午才到,中午给你炒个蛋炒饭吧。”
“啊,成。”栗策看唐乐去做饭了,一边舔了舔嘴唇一边想着饭还是得吃的。但是他是真的不会做饭,这个确实帮不了。“你吃了饭就去写作业啊。”
“知道啦。”唐乐笑着从冰箱里头拿了两个鸡蛋,打起了蛋液。他还探头看了看正在外面动作滑稽的扫着地的栗策,不来抢着做饭,也是有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