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录》金明之

2、我想入宫

　　晚间，苏府一家人围坐一桌用晚膳。

　　每日的晚膳苏家人都要一起用饭，苏大人会在席间过问三个儿子的差事，长子苏清、次子苏沐皆入仕为官，也已娶妻生子，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好不热闹。

　　因明日要举行及笄之礼，今日的晚膳景氏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清淡了一些。冬菇扒菜胆、清蒸鳕鱼泥、西湖牛肉羹等都是阿蝉爱吃的。

　　用过晚膳，一大家人移步正堂，围坐在一起闲话。阿蝉的三位兄长拿出早就备下的及笄礼送予阿蝉。

　　大哥苏清与大嫂江氏准备的是一对翠玉手镯，通体温润，水光透亮，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玉。江氏笑道：“这镯子虽看着单薄，但这是康元皇后贴身之物，当年族中有位夫人，嫁来江家之前曾在康元皇后身边做女官，便得了这赏赐，陪嫁到江家。我出嫁时，母亲又送我作为陪嫁。嫁入府中数年，妹妹一直待我如同亲姐姐一般，明日妹妹及笄，我这做嫂子的，自然要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送予妹妹。”阿蝉听罢，忙叫碧丝将盒子收起，起身给大嫂行福礼，“多谢大嫂。一家人本就该和睦相处，大嫂如此看重，倒叫阿蝉好生羞愧。”

　　二哥苏沐与二嫂崔氏准备的是一套古籍《山水游记》，这本书是前朝圣衍大师所著，圣衍大师是得道高僧，一生都在各地行走，弘扬佛法，普度众生。这本《山水游记》就是圣衍大师在路途中写下的各地见闻，发行数量不多，大部分由各寺院保存。因康元帝建朝之时，曾与前朝进行了数年血战，殿堂庙宇多被付诸一炬，因而此书已在世间绝迹多年。

　　苏沐看着阿蝉欣喜地表情道：“阿蝉可还喜欢？这是我与你二嫂一起去寺中为你求来。你二嫂去年岁末去潜龙寺礼佛时，听到沙弥说寺中存有圣衍大师游记珍本，便记了下来。春末时便与我一道去寺中为你求来作及笄礼。你二嫂可是掏了不少私房钱捐香火呢。”语罢，一家人都跟着笑作一团。崔氏在一旁嗔了一下大笑的丈夫，道“阿蝉莫听你二哥的，给自己妹子准备及笄礼，捐点香火钱又算得了什么，我只盼阿蝉能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呢！”说罢一家人又是一阵笑，阿蝉也站起来回礼，“多谢哥哥嫂嫂厚礼。”

　　苏老夫人坐在正座上，突然道：“阿泽，你给你妹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哥哥们都拿出来了，你还藏着干什么，快拿出来让你妹妹看看。”

　　大家齐齐看向苏泽，苏泽挠挠头，站起身来，“回祖母，孙子这礼物，跟大哥二哥比起来，着实，着实太寒酸。”

　　阿蝉笑道：“三哥此话差矣，都是一母同胞，礼物又哪有什么高低之分呢。”苏清、苏沐也都笑道，“阿泽，你快拿出来，也让我们都开开眼。”

　　苏泽点点头，一旁的小厮立即呈上一个檀木盒，苏泽接过盒子，递给阿蝉。

　　阿蝉打开檀木盒，只见盒中是一把精巧的金色小弓，另配着六枝精巧的金尾箭。做工精致，小巧可人，着实令人心生喜爱。

　　苏泽不好意思道：“首饰金银我也不懂，只是想着妹妹也大了，外出踏青游玩需要防身之物，就让工匠特意做了一套小弓箭。这弓身是玄铁镀金锻造，弓弦是西域进贡的冰丝，虽细却耐用，弹性极佳。金尾箭是赤金锻造的箭身，每个箭身上都有一只暗刻的夏蝉，用手一摸就能摸出，箭头是特意冷萃锻造的玄铁箭头，轻巧锋利，适合阿蝉防身用。”

　　苏泽说着拿起小弓，小弓上有四条牛皮带子。只见苏泽把小弓放在阿蝉小臂上，轻轻一扣四条牛皮带子便紧紧交织在一起，牢牢地绑在手臂上。苏泽又按下弓上一处突起，弓箭两翼便折叠收紧，紧贴在臂上。小弓轻巧，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沉重。

　　阿蝉轻轻抚摸箭身，果然每只箭身的后半部都暗刻一只小巧的夏蝉。阿蝉笑道，“还说自己的礼物寒酸，三哥可真是费心了，阿蝉谢过三哥。”

　　坐在上座的苏大人也道：“阿泽这礼物着实不错，饱含心意。”

　　苏老夫人和景氏也都面上露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喝过一盏茶，苏大人问阿蝉道，“我与你祖母、母亲商量，想早日在京中为你觅个如意郎君，不知你意下如何？”阿蝉摇摇头，“回父亲，明年春初就是五年一度的女官考试，女儿想做女官。”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半晌，苏大人道“阿蝉啊，苏氏是书香世家，你从小就明理聪慧，入朝为官也不是不可。只是……”

　　景氏也急急忙忙说道，“阿蝉，入宫为官就势必要耽误婚事啊，更何况，伴君如伴虎，为娘就你一个女儿，怎么舍得让你入宫啊。”说着眼圈就红了，苏老夫人也红了眼眶。

　　女官五年一选，宫女两年一选。待女官年满二十三岁、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才可选择出宫自行婚配，或留在宫中继续当差。

　　京中贵女一般在及笄礼后就开始说亲，大约在十七、十八岁成亲。入朝为女官者，运气好的，可以指婚给近臣、宗亲，或被皇帝收入后宫。但如今皇室人丁不旺，当今圣上是先帝独子，登基八年，膝下也只有太子和两位公主。这两年皇帝身体又一直不好，连后宫嫔妃那里都很少去，更别说采选后宫了。这几年宫中的女官大多只能等到二十三岁出宫，再自行婚配。

　　阿蝉道“我知道伴君如伴虎，也知道入宫之后会耽误亲事。只是，去岁开始西部大旱、东部海匪猖狂，不断上岸滋扰百姓，北边还有匈奴虎视眈眈，抢粮抢人无法无天。父亲母亲自幼便教导阿蝉，要胸怀天下。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兴朝历来女子可以入宫为官，如能略尽阿蝉绵薄之力，阿蝉再难也知足了。”说罢，站起身向上座的三位长辈行了一个参拜大礼，“望祖母、父亲、母亲成全阿蝉。”

　　苏清也劝慰父母，“妹妹自小就主意大，她认定的事，就非做不可。阿蝉向来机敏过人，入宫之后定能体察圣意。”

　　江氏也附和丈夫道“阿蝉生的楚楚动人，入宫可不见得会耽误婚事，若是圣上指婚宗亲重臣，那可是顶好顶好的姻缘呢！”

　　苏沐与崔氏、苏泽皆劝慰祖母、父母。

　　苏大人长叹一声，“若你此意已决，那为父，也不阻拦，只是入宫之后，切记谨言慎行啊。”

　　景氏眼圈红红的，闻言也点了点头，“宫中还有你皇后姨母，明日及笄礼后，我会向娘娘讨个恩典，让娘娘在宫中照应你。”

　　一家人喝过安神茶后，又在一起闲话了一会，便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阿蝉回到自己的小院，并未回房，屏退了左右自己独坐池边凉亭中。夏末秋初，晚间已经有了丝丝凉意，燕草来给阿蝉披上披风便退下了。

　　阿蝉低头看着水面的月，喃喃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说起入宫之事，她并非没有顾虑，皇帝身体不好，皇后不问政事，几大豪族把持朝政。宫门深不见底，宫墙中的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只是阿蝉不甘心一生平凡，虽生在高墙大院中，心中却有一番自己的天地。如若都像其他京城贵女一般，成亲、生子，每日不是与姨娘斗智斗勇，就是与各府夫人之间权衡利益，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自亭中站起身，对着月亮双手合十，“苏央在此对月许愿，一愿略尽绵力，达济天下；二愿百姓安居，无流离之苦；三愿嫁与这世间最杰出的男子，白首偕老。”

　　踱回房中，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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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兴朝设女官制度，宫正女官一人，也称御前女官，掌管制诰，处理百司奏表，正四品。宫令女官一人，代掌凤印，协助皇后处理后宫事务，从四品。
宫中另仿照六部设六局：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六局掌事女官合称“六尚”，即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各定员二人，正五品。
六局又各领四司，共统二十四司，各司掌事女官二至六人不等，皆为正六品，为司侍；司下共有二十四典，皆正七品，为典侍；再之下有二十四掌，皆正八品，为典侍；掌之下又各设女史。管理宫中一应事务。
另设有内侍局，由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任内侍令，负责宫内女官、宦官、宫女、太监的起居日常，行管理之职。
六品以上官员之女统称官女子，官女子及笄之后可通过考试入朝为女官，掌管宫正、宫令、及宫中六局二十四司、二十四典。普通良家子入宫为宫女，新入宫的为三等宫女，每两年考评一次，合格后会择优依次晋升二等宫女、一等宫女、女史及二十四掌，不合格者则会充进掖庭，做些浆洗、洒扫的粗使，或者放到行宫、围场这等偏僻之地，再进不得主子宫中和六局内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