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暂借星火》风月剪

1、第 1 章

　　“谷主。”
　　温衍坦然接受那人投递来的目光。
　　“无情玄煞，那么你来说说。”
　　“……”温衍很想问一句，能不能别叫这个称号。
　　她在走神。
　　她刚刚看着那人一袭如火红衣，脑子里闪过一点抓不住的画面，似乎与她丢失的记忆有关，于是她努力去看，却不想还未深见，就被打断了。
　　她只得朝对方眨了下眼睛。
　　那人微微蹙眉，又道：“此番出谷，务必为本谷主找到吊死鬼寻得琉璃甲，谁寻得琉璃甲我便提他做十大恶鬼之首。”
　　场下百鬼群应。

　　对了，出谷。温衍刚才想的正是此事，虽然不明白什么原因，但总有种难以明说的信念叫她也要跟着去。
　　“属下定当为谷主寻得琉璃甲！”
　　这其中当属温衍最大声。
　　然后，她眼前出现了温客行一把掐死吊死鬼的画面。
　　……
　　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见过温客行杀了吊死鬼，但这个画面如此清晰，清晰的能感受到温客行当时的微表情。
　　最近这样诡异的时刻越来越多，因此她坚信这次出谷她必能寻得回自己的记忆。

　　温衍似是自小生在鬼谷，但她在十岁那年丢了记忆，唯还记得自己叫温衍。
　　从第一次她救了阿湘，与温客行相识，她见证了温客行杀老谷主、温客行登谷主之位和温客行当谷主第八年，这人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

　　温衍倒是不惧他，因着无记无忆，总觉得自己像无根浮萍，所以她没有死之惧，不生生之念，渐渐在江湖上混出一个“无情玄煞”的名号。
　　温衍想起了阿湘的“无心紫煞”称号，两人被江湖人并称为“紫玄双煞”，先不管为什么她排在阿湘后面，但江湖上这群人起称号真的……迷。

　　温衍没想到温客行会带她一起去。毕竟，平日里还是阿湘与他更亲近些。且不知道为什么，温衍总觉得，如果把这趟人间出行比作一台戏，那这台戏本不该有她的戏份。
　　她犹豫的时候，就见阿湘那丫头来扯她的袖子：“衍姐姐，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小丫头掩着声音道：“我一个人去可伺候不了他。”
　　彼时，正在饮酒的温客行抬起眼来，看她一眼。
　　“……”那眼神比腊月的雪还冷。
　　谢谢，有被吓到。
　　温衍拍了拍顾湘的背，那就……去吧。

　　温衍怀疑温客行出门就换了人设。
　　他说来人间就要像个人，不仅要她和阿湘唤他主人，还将身上的“鬼气”卸了干净，一身锦衣再配上那把折扇，风雅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温衍突然想到一事，低低问了一句顾湘：“你知道……换人设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顾湘出谷两天见识了许多新鲜玩意儿，看到什么都新奇的跟五岁孩童似的，每每问她，她都求知欲爆棚。
　　温衍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对劲，脑子里总冒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名词。
　　在酒楼听见两人在讨论鬼谷谷主是不是四十了，脑子里便冒出两个字——沙雕。
　　在茶肆听见江湖人在讨论天窗首领周子舒的去向，脑子里便冒出一句——京城白富美，腰细大长腿。

　　温衍正待说话，就听得顾湘已被另一件边吸引去。
　　“诶，主人，你说为什么乞丐面前连个碗都没有？”
　　“我跟你打赌……”
　　“……晒太阳。”
　　温客行和顾湘的话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温衍却愣怔住了，这个对话……耳熟的像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头疼的像要裂开。
　　“阿衍。阿衍。”
　　温衍抬头看温客行，见他正看着自己，而楼下顾湘正和那乞丐打的不可开交。
　　温衍觉得这个戏本不太对，此刻他的视线应该在楼下而不是在自己身上，她有预感，这乞丐将是改变温客行命数的重要之人。
　　便摇了摇头，将视线投下楼去。
　　这一眼看过去，却不由“咦？”了一声。
　　这步伐，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即使他穿的破衣烂衫，还刻意遮掩了路数，依然能看出一身好俊的功夫。
　　连旁边的温客行也站起身来，视线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人。
　　耳边传来一样的夸赞词。
　　尽管是自己先说的，但她也相信是自己抄袭了温客行的内心，因为她真背不全这样的句子。

　　眼见得顾湘的鞭法越来越狠厉，温衍待要动时，温客行已先行跃下楼去，抓住了鞭稍。

　　温客行看那人离去的身影，低语：“四季山庄的流云九宫步……”
　　温衍听得温客行的低语，突然心诚福至的喊了一声“窗花！”
　　“衍姐姐，又没过年，你要买窗花吗？”
　　“……倒也不必。”
　　温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一句。
　　温客行倒是已经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只看她一眼，便起身走了，说是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是谁？是全站老婆。
　　？？？
　　这回她倒忍住了没说出来。但实在是太奇怪了，温衍已经被自己奇怪的，不想去思考刚才看见温客行和那所谓“痨病鬼”之间眼神相交时的不对劲。
　　***
　　温衍一人站在院中赏月。
　　偌大的一间客栈冷寂的要死，谁让他们谷主有钱又爱排面，到哪都要包了客栈。
　　在鬼谷十几年没地方花的钱，可不得好好挥霍一番。
　　“怎么样？”
　　身后响起温客行的声音：“小丫头，武功不怎么样，但有时候怀疑你背后也长了眼睛。”
　　“……”也不知道该反驳他口中所谓的“小丫头”，还是“武功不怎么样”。
　　声音中倒有笑意：“是个有意思的人，所有的追踪都被他甩的干净。”
　　温衍称奇，鬼谷的追踪之术她也领教过，这世上能逃得脱的数都数得出来，却真没听说过还有这般人物。
　　温衍回头看温客行，见他眼里因一点兴味如闪烁星光。穿着一身月白华服，站在一株桃花旁，如梅似樱的映衬月光，果然生得一副好颜色。

　　“主人……我陪你饮一杯如何？”
　　温衍一直不太习惯主人这个称呼，还是“谷主”更好些，其实她心里连谷主都不愿意叫，都是喊他温客行。
　　温客行意外道：“你不是从不喝酒吗？还说什么‘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我早就想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问住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脑袋时常不灵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温衍敲了敲自己的头，“至于喝酒，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命运让我多喝酒，不然我就会失去我的缘分。”

　　温衍刚斟下第二杯，顾湘就出了来：“你们喝酒！怎么不叫我？”
　　“衍姐姐……你喝了多少，脸都红了。”
　　温客行看温衍一眼：“就你这酒量，喝不到第四杯就躺下了。你出去行走江湖，连下毒都用不上，三杯清酒一下肚你就死了。”
　　……温客行，你真是好毒的一张嘴。
　　“阿湘，给她弄点醒酒的来。”
　　“哦。”

　　温衍看着对面那人，眉梢染月，眼眸落星，还有一片粉桃的花瓣落在他发冠之上，又斟饮了一杯酒，像沾染了人间气韵。
　　温衍想到了他在鬼谷里那阴沉的十多年，无端替他难过起来。
　　“主人……”温衍仰头饮下第二杯酒，轻声道，“你一定能走回这人间。”
　　温客行微怔：“太晚了。”
　　“不晚。如果你回不来，也有人会陪你一起赴地狱。”
　　“怎么？你要在这时候表忠心？”
　　温衍又喝下第三杯酒：“不是我，是你的变数。”
　　温客行待要再问，就见对面温衍已经直直的倒仰下去，若不是顾湘来得及时，恐怕已经翻倒下去。
　　顾湘要说什么，抬头看见温客行发呆自饮的样子，便带着温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