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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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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莞提着漆木雕鞍的食盒,在书房外站定不过片刻,门便打开了。
身姿颀长的男子倚在门口,见是虞莞来,怔了片刻。
他看见虞莞手上的食盒,“请进吧。”
虞莞尚且是第一次进薛晏清的书房。
一整面红木书柜中各色书籍并非有序成排,而是十数本叠成一打,一看便知主人时常翻动。博古架上陈着数枚金器玉件、瓷器珊瑚之类珍玩,皆是宫中也难见的珍品。
最特别的当属书房中所燃香料,迥异于她从前闻到的任何一种气味。前朝所著《陈氏香谱》中洋洋洒洒条陈了天下香气,却唯独没有这种。
细细嗅闻起来,竟然与薛晏清身上自带的凛冽气息极像。恐怕便是他久坐其中,衣袍沾染所致。
“……生的是浸了薄荷叶的甘松香。”身边男声乍然响起。
虞莞一愣,才发现自己拎着食盒在书桌前,凝视那香炉沉思了半晌。连带着薛晏清也陪她站立,不好贸然入座。
一抹薄红飞快掠过她脸颊。
“坐吧。”
书桌上的折子还剩了一半有余,而此时已是人定之时。若是批复完,约莫要到月上中天时。
这样想着,虞莞从食盒中取膳的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汤羹的温热香气被锁于漆木盒之中,随着虞莞动作喷薄而出,顷刻间盈满屋宇。
这是她少数拿手的宫廷菜肴,板栗与莲子煨至金黄后,高汤熬煮成软羹,撒上少许醍醐与葱花提味。再用切得极细的鸭肉铺成丝络状,如轻云般叠在羹上。口感沙软绵密,又有淡淡鲜甜余味。
薛晏清接过汤羹,只尝了一口便知这是虞莞亲自下厨所作,道了一声:“有劳。”
听到这一声,虞莞心中细微忐忑便悄然无踪。她弯起唇角:“既如此,殿下便不与拾翠计较可好。”
不等薛晏清表态,虞莞就接着道:“拾翠与我虽有主仆名分,实际上却情如姐妹。”
话说道这份上,薛晏清便是想计较也不能了。他能罚一个丫头,却不能为难妻子的姐妹。
薛晏清被抢白一通,神色不变,只“嗯”了一声。
他心中想的却是:莫非虞莞果真如此惧怕自己,做这菜只是为了给丫头赔罪么?这般想着,原先品起来绵软鲜甜的板栗也味道有些索然。
他面上不露分毫。那玉碗很快见了底,被搁在桌边。
“可还要再用些?”虞莞问道,她这次熬了不少分量,喂饱薛晏清绰绰有余。
薛晏清摇头。
两人就此没了言语。
虞莞心叹,这是她早就料到的场面。好在她当真有几件事要讲,不至于冷场。
“我前几日,去其他几位宫妃中小聚时,仿佛她们宫中饮食并不如长信宫。”
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何广阳宫比不上长信宫,无奈这辈子她和薛晏清还是陌生人,不能露出马脚。
她心中有诸多猜测,思来想去,不如直接来问薛晏清痛快。
“膳房总管刘师傅曾受我母妃恩惠。”薛晏清淡淡道。
虞莞心中讶然至极。膳房总管,那可是内侍中除御前外地位最高的宦臣,在宫中地位斐然。甚至比有些不得宠的宫妃实际上的地位更高出一筹。
这样一位大人物,竟然受了许夫人的恩惠后,数年间依旧牢记,甚至把这份人情悉数转为对薛晏清的看顾。
“许夫人实在是蕙质兰心之人。”虞莞忍不住感叹。
想来薛晏清便是有了这么一位母亲,才会虽冷肃却不恣睢、虽寡言却不放纵,骨子里是个克己至极的君子。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不曾谋面,也不知姓名的生母。
若是她在,哪怕只是幼时陪自己些许时日,自己又会变成个怎样的人呢?
虞莞脸上片刻伤情悉数入了薛晏清眼中。
兀君已经放下人手去查那位神秘的虞振惟原配夫人,却如泥牛入海般迟迟听不见回音。
她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这显然并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费了不少力气,才能做到如此彻底。
现在并不是提这回事的时宜。薛晏清思索片刻,提起另一件事。
“刘总管与掌管宫禁的内侍有旧。你若是想出宫,派人去兀君处取我令牌即可。”
“出宫?”虞莞面露惊喜。
若是能出宫,她岂不是能去找白芍姑娘?若是白姑娘现下还是丫鬟,她也可早早解开她的身契,算是报答上辈子一二。
那般气度胸襟的姑娘,若是一辈子为奴为婢,当真可惜。
她不准备与薛晏清客气:“有劳殿下了。”
再说,即使是单纯出宫亦是好事一件。初来乍到者看这宫禁景色,处处稀奇,但是虞莞早已在其中呆了数年,一草一木都熟稔至极,早没了新鲜感。
她打算找个天气合适的日子,取一架马车,与拾翠一道简装出门一趟。
如此想着,便露出个真心的笑来。
薛晏清陡然被那笑容带出的慑人容光迷了下眼。片刻后,他扭过头:“不如在这里稍坐片刻再走。”
也是。若是现在她待了不过一刻钟就出门,指不定外面要传出“二殿下把皇子妃赶出书房”的闲话来。尤其是薛元清自己后院不睦的风声已经传了出去,更是迫不及待拉二弟和他一道共沉沦。
她便不客气道:“那便借殿下几本书看看了。”
“夫妻之间,不必说借。”
虞莞对薛晏清的书架还是颇有兴趣的。拾翠曾经淘过不少话本,装了个《女则》《女训》的壳子带进府中,两人一起赏玩。
是以,她最先打开的就是那些四书五经的封皮,看能不能摸出话本来。
……该说佛不愧是佛么?书皆是正经的经史书,一本旁门左道的也无。
虞莞有些啼笑皆非。她继续在书架之间逡巡,竟然在角落处找到些不曾听过名字的游记。
那些书三两堆成一叠,极不起眼。翻开一瞧,就仿佛于纸上卧游般*。虽是名不见经传的作者们,笔下文字却全无酸腐气,反而清丽雅致,颇见文字功夫。
她登时便抱着那打坐在书架旁的小榻上。小榻旁便是一个紫铜兽头香炉,淡淡甘松香萦于鼻尖,使人清气醒神,心中松快。果然是一味适合书房中用的香。
那软榻的靠枕中塞了细棉,躺下去松松软软,腰身都陷进去。虞莞找了个心仪的姿势后,舒舒服服读起了游记来。
这一读便忘了时间。
书房中并无西洋钟报时。虞莞浑然不知,此时已过了她平日该就寝的时刻。虞莞觉得眼皮渐渐沉重,依旧不舍得丢开手中游记。
她欲强打下精神,想看清书上已经有些模糊的小字。逆料下一刻,倏然间失去了意识。
——
亥时三刻,薛晏清终于从卷帙浩繁的条陈与折子中抽身。抬起眼就看见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半边身子在榻上,闭上了眼睛。一只藕白手臂软软垂在榻下,葱白手指紧紧抓着一本书不放。
海棠春睡,莫过如此。
他三两步走上前去,想把虞莞悬空的半边身子拉回榻上,虞莞却突然换了个姿势,拿着书的那只手臂牢牢护在胸口,阻挡了薛晏清的动作。
那本书被怼到薛晏清的眼前。
看到书名的刹那,一向清冷寡言的他难得默了片刻。
……这是他写的游记。
薛晏清第一反应便是抽出她手中那本书,不料虞莞却握得紧紧的,随着他力道的加重,那纤纤素手也无意中握得更紧。
薛晏清无奈,又不敢搅了虞莞好梦,只好放弃。
随后,他遇到另一个难题。难道就让虞莞睡在此处么?
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把虞莞带回寝殿中。
他一手揽住虞莞的肩,一手横过膝弯,他的妻子就躺倒在他怀里。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就连新婚之夜,也不曾有过如斯亲密的体温相贴。
虞莞好轻,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软云,轻轻呼吸打在他胸口。这是薛晏清头一回对虞莞是他妻子感到庆幸。
即使再亲密些,亦不会败坏她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