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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打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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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洛欢人看上去懒懒的,但是写方案却很勤快。
宋楚之坐在凉亭里,看着下属送过来的一大张宣纸,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两个下人站在他身侧,一人拿着宣纸的一边,将整张宣纸打开,宋楚之定睛一看,脸色立马一变。
那张看上去满满当当的宣纸上,画了一张潦草至极的地图,地图上画了几个又大又丑的圆圈,几乎框住了四分之三的国土。
宋楚之压着心头的火气,冷冷道:“来人。”
“在。”下人急忙上前。
“去把离洛欢叫过来。”宋楚之伸出手指,冲着那个地图上的京城戳了过去。
嘶......
戳破了。
离洛欢打着饱嗝来的,就算隔着老远,宋楚之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饭菜香。
“侯府不愧是侯府,连米饭的颗粒都比魔教的大。”离洛欢谄媚地笑着。
宋楚之看见她那副模样,心里的火气消下去了一些:“就算颗粒再大,你也不用粘在下巴上招摇过市吧?”
离洛欢一愣,往下巴上一摸,果然粘着一粒白米。
“让侯爷见笑了。”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舌头往手指上一舔,米粒不见了。
宋楚之见她嚼得津津有味,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种人,自己为什么会把她看作上辈子唯一的光?
“不知道侯爷叫我来有什么事?”离洛欢笑眯眯地问道。
“你的方案......”
宋楚之和离洛欢同时看到了地图上被戳破的洞。
离洛欢鼓掌道:“侯爷的一阳指真是练得炉火纯青,不同凡响,实在是令人佩服!佩服!”
“离洛欢,就算你通风报信,与本侯里应外合剿灭魔教有功,但这功终究是有限的。本侯可以忍你一次两次,但不会忍你一辈子。”
离洛欢闻言立刻做了一个揖:“小人谢侯爷青睐。”
“本侯何时说过青睐于你?”宋楚之不气反笑。
“若非侯爷青睐于我,又怎么会连一辈子都想到了?”离洛欢想笑,她本以为宋楚之会很生气,没想到抬眼却看了一双略带探究的含情眼,这笑便凝在了嘴边。
宋楚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疏离模样,冷冷道:“本侯不想与你废话,魔教教主到底藏身于何处?”
离洛欢微微有些惊讶:“小人不是已经在地图上圈出来了,难道侯爷你不识......”
宋楚之睨着她。
离洛欢把想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用极快的语速道:“苏州,杭州。”
宋楚之漠然地瞪着她很久,才道:“理由?”
“魔教在各地一直有暗堂,苏州、杭州、敦煌、长春都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和杭州风景秀丽,多得是文人骚客,佳人丽姝,魔教教主生性好洁,贪图享受,必会去这两处......敦煌靠近沙漠,酷热,长春在东北,严寒,她是不会考虑的。”
宋楚之缓缓道:“你说,她会不会来京城?”
“不会。”离洛欢摇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早已不是真理,而是每个人都烂俗于胸的套路......试问如魔教教主这样,每日都要用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万年何首乌补身之人……怎么能够在侯爷的眼皮子地下藏匿踪迹?”
“你倒是对她了解得很。”
“那是自然,当初魔教的账簿都是由我经手。”
宋楚之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既然知道魔教教主藏身苏杭,你可有擒拿之策?”
离洛欢道:“自从侯爷血洗不归山,教主就失去了踪迹,我想她应该是藏在某处,又或者正装扮成什么人,在去苏杭的路上。”
“你的意思是说,她现在不在苏杭?”
“教主为人多疑谨慎,绝对不会这么快去目的地,至少在之前,她会先在别处布下几个障眼法,让我们晕头转向,云里雾里。”
“离洛欢,你还真是聪明啊!”宋楚之的脸上带着笑意:“像你这样会揣摩人心,日后你岂不是也能将本侯的心思猜的极准?”
“我既然投奔侯爷门下,自然要时刻揣摩侯爷的喜好,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宠信不衰啊。”离洛欢笑得异常狗腿。
“你现在很得本侯宠幸么?”
离洛欢坚定道:“得到侯爷的宠信,是我的目标和理想。”
“那你好好努力。”宋楚之笑得别有深意,“本侯等着宠你宠得无法无天的日子。”
离洛欢赶紧道:“侯爷言重了,我只想当个侯爷的心腹也就知足了。”
“就如魔教教主先前对你一般?”
“当然不同。”离洛欢马屁拍得天花乱坠,“侯爷乃是万金之躯,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德才兼备,将相之能!魔教教主不过区区一个邪派头目,哪里能和您相提并论?”
对于这样火辣辣的恭维,宋楚之只是淡然一笑道:“离洛欢,我有时候在想,幸好……你不是魔教教主。”
离洛欢呆了呆,“侯爷何处此言?”
“你这般了解本侯,若你是教主,那本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岂非尽在你的算计之下?”这句话不成,却字字千斤。
离洛欢道:“我怎么可能是那女魔头?我若是她,又怎么可能劳烦侯爷率领大军千里迢迢跑去不归山围剿?我早已自己带着魔教投奔您而来。”
“你觉得本侯稀罕魔教么?”
“侯爷自然不稀罕。但是作为下属,总是想掏心挖肺地将最好之物呈现给您。”离洛欢脸上的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宋楚之的眼角却微微一抽,显然对她的真诚自然并不受用。
莫言突然匆匆走来,“侯爷,魔教教主出现了。”
宋楚之瞟了离洛欢一眼,“哪里?”
“太原。”
太原里京城并不太远,至少比苏州和杭州要近得多,所以宋楚之当即决定亲自走一趟。
离洛欢很吃惊,“侯爷不怕那里是陷阱?”
宋楚之别有深意地笑道:“就算是陷阱,本侯也有对魔教教主的算盘如数家珍的你啊。相信你不会让本侯涉险吧?”
离洛欢道:“就算那里不是陷阱,也可能只是障眼法。侯爷又何必亲自去?”
宋楚之道:“若是障眼法,那必定也是魔教教主手下所为。若是能抓到那个手下,想必能顺藤摸瓜找出教主的下落。”
离洛欢只能道:“既然如此,还请侯爷沿路小心。”
“你曾经是她的亲信,对她最是了解,本侯有了你,还怕什么?”
离洛欢苦笑道:“侯爷不怕,也不必怕,怕的是我。”
离洛欢的言下之意,就是将安危重责全权压在他的肩膀上。
“能者多劳。”宋楚之笑得意有所指:“这岂非正是你的价值?”
离洛欢叹了口气道:“若是侯爷能多多对我委以重任的话,会发现我的价值远不及此。”
宋楚之道:“不必旁敲侧击,本侯说话算话,只要你能助我生擒魔教教主,本侯一定帮你找个五品官做,而且是外放的肥缺。”
离洛欢喜不自胜:“多谢侯爷,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也要去太原?”
宋楚之假笑道:“难道这还要本侯说么?”
离洛欢略显羞涩地问道:“我只是想知道,这趟算不算公差?包不包吃住?”
……
事实证明,这趟算公差,也包吃住。
只是吃的是千年不变的馒头,住的是千年不变的天庐地铺——当然,仅仅是她一个人享此殊荣。
在连续赶路的第五天第二次遇村不住之后,离洛欢终于忍不住催马到马车车窗外,小声道:“侯爷,沿路这些村镇……你都当过官吗?”
马车里的宋楚之正在看书,闻言淡淡道:“何以见得?”
“不然侯爷为何不敢见他们呢?”离洛欢说完之后,已经有迎接发飙的准备了。但是宋楚之却波澜不惊道,“本侯的确不敢见他们。”
离洛欢吃惊道:“莫非侯爷真的曾在那些村镇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
晶莹剔透,白皙如玉。
“离洛欢。”
“在。”
“把脸凑过来。”那只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离洛欢叹了口气,乖乖地把脸凑过去。
那只手慢慢地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对着她的脸颊一捏,再慢悠悠地一转。
离洛欢疼得脸都青了。
“阿六,干得好。”宋楚之幸灾乐祸道。
离洛欢这才知道,掐她的人是一直和宋楚之呆在马车里侍候的阿六。
“侯爷,我还以为你会亲力亲为。”她的声音带着丝幽怨。
宋楚之道:“本侯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一路来,你连一次脸都没有洗过。”
离洛欢叹气道:“我就是怕侯爷惦记着我的身体,才一路忍耐啊。”
……
那只手又伸出来了。
离洛欢想了想道:“能换个部位吗?”
阿六吃吃笑道:“不捏脸也行,把屁.股凑过来。”
过了会儿,马嘶声长起。
一只又圆又大又光滑的屁.股凑了过来。
阿六才摸了一把,就笑骂道:“你是畜生吗?拿它来抵。”
离洛欢道:“你只说屁.股,又没说什么的屁.股。”
“我就要你的屁.股。”阿六开始耍赖。
离洛欢放下马,边摸着马头安抚,边摇头道:“我的屁.股不行。”
“有何不行?”
“在我投靠侯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将一切都奉献给侯爷的打算。”离洛欢说得真诚。
“拍马屁。”阿六嘟哝。
离洛欢摇头道:“我不是拍马屁……我是拼命拍马屁。”
遇到一个人厚颜无耻到她这种程度,阿六除了默然还是只能默然。
“侯爷还没说,为何不住村镇。”难得他们扯了这么远,离洛欢还能记得最初的话题是什么。
宋楚之懒洋洋道:“你不是说本侯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吗?”
“我后来转念一想,觉得侯爷不是这种人。”离洛欢翻身上马。
“那你觉得本侯是哪种人?”
离洛欢认真道:“欺男霸女,鱼肉乡里之后,一定会屠村屠镇,将所有人杀得一干二净,毁尸灭迹,不留活口。”
宋楚之轻笑着,却没有半分愉悦之意,“就如同……”他的声音慢慢压低,“本侯在不归山所做的那样?”
离洛欢道:“不,侯爷在不归山并没有欺男霸女。”
宋楚之冷笑道:“谢谢你为本侯澄清。”
“所以,我一直怀疑,”离洛欢语气里有一丝古怪,“侯爷是不是因为没有欺男霸女成功,所以才非要生擒魔教教主,亡羊补牢?”
宋楚之坐在马车里,托腮无言地想:他为何要和她搭话呢?又为何要顺着她的话抹黑自己呢?这是为何?究竟是为何?
离洛欢道:“其实,江湖上的一些传闻,我也听说了。”
听到‘江湖传闻’这四个字,宋楚之的眼睛别得一跳。
果然,离洛欢接着道:“侯爷是不是因为教主曾对你……”
“离洛欢。”宋楚之式的威胁又开始上演了。
离洛欢收声。
“本侯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离洛欢道:“我对侯爷的容人之量有信心。”
宋楚之冷声道:“本侯对你的口无遮拦很没信心。”
离洛欢咕哝道:“而是侯爷明明说让我猜侯爷围剿魔教的意图……”
“本侯没让你猜,本侯是让你直接说答案。”宋楚之顿了顿道,“还有,本侯讨厌窃窃私语,或者大声说,或者干脆不说,两选一。”
离洛欢道:“我刚才就是大声的窃窃私语,不然侯爷又怎么会听到呢?”
宋楚之:“……”
其实两人这样的对话从出发一直延续到现在。
宋楚之好几次说要把离洛欢拖下去,砍几刀,抽几鞭,打几板子……但离洛欢至今依然活蹦乱跳。
阿六对此很不解,他明里暗里问了好几次。
宋楚之都是用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打发了。
但是他在高深莫测什么?阿六是半点也看不懂的。
其实宋楚之也不是很明白离洛欢的言行。
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说,离洛欢的行为都透着诡异。
若说她是真的想当官,来投奔的,那应当谨言慎行,攀着他的藤,努力往上爬才是。可她又不是。
若说她是另有目的,想混入侯府,来一招釜底抽薪,那更应当谨言慎行,博得他的信任才是。可是她更不是。
离洛欢与其说巴结他,倒不如说是在不断地挖苦他——可背后的目的呢?
宋楚之百思不得其解,上辈子他也同样没有得出结论。
或许是自己对她的容忍,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能用这种方式来博得自己的另眼相看?至此,宋楚之只有这种解释。
“离洛欢。”宋楚之突然道,“本侯与你打个赌。”
离洛欢眯起眼睛,吊儿郎当地仰面感受着从树叶缝隙传过来的阳光,“侯爷请说。”
“你若是能从这里到太原的一路都不惹本侯生气,那五品以下的官位随你挑。无论你要当什么官,本侯都会想尽办法帮你办到。”
离洛欢睁开眼睛,“侯爷真下得起血本。”
五品以下的官多如牛毛,坑里也都有了萝卜,让她随意挑的意思,就是要将原来的萝卜从坑里挤出来,把他放进去。这可不单单是要说服皇上,若那些官背后有势力撑腰的,还要摆平那些人。
“如何?”
“那我若是输了呢?”
宋楚之看着离洛欢脸上抹得脏兮兮的煤灰,缓缓道:“很简单,你若是输了,那就每天都认认真真地洗一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