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牌异界[无限流]》云里有

9、09.17 先下手为强

　　庄收光沉浸在一片浮光掠影中，过往的记忆破裂成无数的晶体，柔光流转，每一道晶面都蔓延着酸沉的滋味——那是不算美好的过去在意识深处腐朽的味道。
　　男人面容沉静，心不在焉地拨开几粒，这种小把戏是结界编织幻觉，迷惑人心的常见手段，他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想尽快找到出路，离开这破地方。
　　小哪儿他们已经找了很久，肯定着急了。
　　朗阔的眉目带上几分焦躁，庄收光压着唇角，月华广袖随动作挥舞晃动，在静谧无尘的虚空里快扬起风来，骨节分明的指尖捻起一个又一个碎晶，无视虚虚实实的记忆幻象，抿出异样便收在掌心，慢慢也拼出一拳大的‘星体’。
　　周遭‘审阅’过的晶体被丢在一边，环绕男人匀称修长的身姿，仿若寻到了吸引轨道的磁场，悠悠排列成星河缎带，流淌着独特的光泽，如梦似幻，暧昧了中心的背影。
　　‘它们’无声的交流着，缓缓压来，柔和似水不容拒绝地包裹住男人。
　　庄收光心内愈发急切，耳边似有千言万语，却听不真切。一双黑眸渐渐朦胧，冷冽的气质被模糊，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在规律的动作，快出了重影，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倏地，眼前划过鲜红的血线，藏在后方冰冷的刃光转瞬即至。
　　庄收光呼吸一窒，猛然惊醒，下意识要弯腰躲过，才发现只是一幕记忆碎片而已。他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盯着自己不知不觉间停下的动作和方圆包围的晶体，黑了脸。
　　倒是他大意了。
　　男人呼吸沉沉，凝视掌中安静的‘星体’,色若松墨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他目色幽深夹带探寻，驱动灵识，以相当凌厉的姿态施以威压。
　　“就这点本事？”
　　流动的晶体们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飘着。
　　庄收光眯起眼，唇角带着冷笑，信手掏出【刃】，大刀阔斧刺向‘星体’，下手狠辣果决，毫不留情。
　　‘星体’当然抵挡不住，募得破碎，却是直接散成了粉末，在虚空中凝滞成无机质的灰蒙，再无光色。
　　晶体们眼见主体被毁，止不住的颤抖。承载的记忆片段全部失控溢出，光与暗；红与绿；景色与声音，交织在一起，混乱又迷幻。
　　男人收回武器，抬步往前走，面不改色穿行在层叠的幻影中。曾经的经历阻拦不下他的脚步，这些负累在如今的他眼里，只当得起‘昔时’二字，不值得再投以关注。
　　渐渐地，画面失了条理，无数人影略过，摇头摆手，体态各异。有的大声怒骂；有的麻木认错；有的持剑刺去却穿身而过，太多的画面在识海旋转，带来一阵眩晕。
　　庄收光皱着眉，刚刚灵识动用太过，意识深处破损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默默加快了脚步，忍住异常跳动的神经和喉间不住翻涌的血腥气。
　　“庄收光！”一道声音乍响。
　　男人充耳不闻。
　　“你能逃到哪里去？”尖锐阴狠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吗？你忘记你做过的事吗？！”
　　“收光是我们西舟山难得一见的天才，自然有优待。”
　　“额，抱歉，你找别人帮忙吧。”
　　“凭什么是你！”
　　“来，不要怕，我带你进去。”
　　......
　　“你会给家族带来无限荣光，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收光这孩子，失控了。”
　　“呵，他的命运就是如此，与其便宜别人，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
　　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声音近乎于尖叫，将他的意识推入魔障，那块破损慢慢放大，吞噬着主人的理智。脚下的地面好像塌陷了，他全身都没有了支撑，无法逃脱地陷入一片幽冥。
　　幽冥中有一座大气殿宇，黑瓦金梁，气势磅礴，是他百年间最熟悉的模样。
　　-
　　“你想好了？”
　　庄收光再次从那个黑沉痛苦的房间里出来，脚步虚浮，浑浑噩噩，一时没注意自己走了岔路，来到平时长老们议事修炼的地方。
　　严肃的话语入耳，稍微唤起了他的注意力，少年发现走错路后不打算久留，正转身，后面不小心听到的信息却让他再迈不开步子。
　　“这样强大的力量，别说你们不心动……就算我们拿不走，也不能放在一个小崽子身上。”
　　小崽子？谁？少年迷迷糊糊想。
　　“华宁，这是整个家族的大事，不是谋求私利的时候。”
　　这道声音他最熟悉，是修炼时对他最为照顾的常瑞长老。
　　“呵，只要它握在我们手里，都是对家族效力，换个载体又有何妨？”华宁长老冷笑。
　　其他人沉默半晌，却也无话否决。
　　“你怎么保障转化过程不会对它造成影响？这可是......只怕你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平时最为冷傲的元丰长老嘲道，自觉隐去了某些字眼，不知在害怕什么。
　　华宁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族长快死了。”
　　长老们和门外的少年同时精神一震。
　　“这是最好的机会，我准备这么久，自有信心成功。整件事情，不管成败，你们都是受益的，别假惺惺的阻止我。”华宁狠绝的话语字字带毒，“庄收光这个小崽子，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少年瞪大了眼，他？他们在说他？他该有什么觉悟？
　　“呵，他的命运就是如此，与其便宜别人，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少年背脊一寒，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下意识就想立刻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脚步差点失了章法，好在修为过关，离开的动作还算利落，没有引起门内人的注意。
　　此时的少年尚不明确长老们的商定将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只是像一头嗅到险恶的小兽，警惕性拔到最高，四处寻找安稳之地。
　　庄收光站在半空中，冷眼瞧那个少年跌跌撞撞地离开，惊惶，茫然又难过。此情此景再来一遍，他的思绪居然还算冷静。
　　或许人失去期待，便不会再有失望。
　　逃有什么用呢？从这一天开始，他的生活就翻天覆地，比之噩梦也不为过。
　　一个人想要在一夜之间得到什么不容易，但要在一夜之间失去些什么可太简单了。
　　识海的旧伤又作妖，大肆于意识中搅.弄，他冷汗直流，却强逼着自己继续看下去，看那个少年一次次死里逃生，强大的敌人叫他狼狈又窘迫，却从不曾屈服，灿烂星空下，他在无尽追杀中感受到了纵情的自由。
　　地下奔逃的少年和半空的男人露出一个同款恣意狂妄的笑容。
　　心脏滚烫，风声呼嚎，或许有人天生适合刺激冒险，任性融进骨子里，这段日子竟然是庄收光回忆里最怀念的时光。
　　可愉悦不长久，所有人终结在黑夜，记忆幕布被扯碎，人心的卑劣和可怖铺面而来，淹没了前方那个小身影。低沉的、苍老的、空灵的，所有声音汇聚在一起，狰狞而凶戾，“你逃不掉的！！”
　　庄收光舌尖抵了抵上颚，无来处的光拉长了发尾，他凸出的喉结侧分光与影，每一处线条都沾染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是吗？”
　　冷白的手抬起，剖开记忆影象组成的囚笼，那些人的面容在他掌间纠成一团，透出裂纹背后微光点点。男人却像没看见似的，执着地将所有影象打散，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识海疼痛一阵强过一阵，让道长幽深的黑眸染上邪暗红光，晦气蔓延，他目光低垂似俯瞰芸芸众生，泛着一种说不清的虚无感。
　　结束了。
　　他视线转向结界的终点，一脚踏入光中。
　　铺天盖地的光比暗更尖锐，庄收光强忍着识海缺口回退的酸麻，将散开的意识慢慢聚集起来，一举划破结界的边界。
　　所有不属于主人的幻影被驱逐，庄收光被藤蔓稳稳托在‘井口’处，神识疼痛骤然减轻，感官回笼，叫他一时间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身后有轻柔的风撩过发丝，他仓促回头，捕捉到了不似人间的颜色。
　　精灵碧透的眼潭阒然幽寂，这抹漂亮的绿在一刻不停缠绕挥舞的藤蔓中分外诱人，美的不可方物，昏沉的牢笼成为了模糊的背景，与井口幽幽飘落的纱光混合交融，组成一幅镌骨超绝的画，闯入他眼里。
　　画动了……
　　画中人睫毛轻轻颤动，湖绿的星光闪了闪，为这个瞬间注入了活力，世界刹那充满喧嚣，仿佛一步踏入尘世，真切地能看见美人似水似月的瞳环以及其中深含的诧异及担忧。
　　小哪儿？
　　是了，我在【点星台】，在我的真实里。
　　庄收光紧盯着下方的纳撒尼尔，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此刻汹涌的复杂情感，他的眸光一片清明，再无惊慌。
　　昨日种种，大梦一场。
　　纳尔本来被道长恍若隔世的眼神搞得心头一虚，后又发现他脸色苍白，薄唇也失去血色，顾不得其他，忙问：“你可是受伤了？”
　　男人眼眸低垂，叹息般笑了笑，深吸一口气，从井口跃回地面。
　　其他人顺势围上来，“成功了？”
　　庄收光先看向小哪儿，侧脸轮廓苍白而干净，有种足以迷惑人的斯文孱弱，“我无事。”
　　方才转向其他人，笑道：“幸不辱命。”
　　“太好了！”周扬和方漫忍不住欢呼起来，“我们还以为要困死在这呢。”
　　江望亭大大松了口气，“修真界还是名不虚传。”
　　看他们满眼感兴趣，好像还要聊聊惊险刺激的过程一波三折起承转合才过瘾，道长无奈道：“结界我开了口子，直接爬出去就行，久留误事，快走吧。”
　　幸好任务者们对结界也很感兴趣，兴冲冲顺着藤蔓往上爬。
　　纳尔走在中间总觉得有视线在盯着自己，但转头又只看见庄道长疑惑的眼神，只好当成昏暗环境下的错觉。
　　江望亭又冲在最先，结界那道‘薄膜’扯落在一旁，无力地耷拉着，他肉眼看不见，想伸手摸摸又被阻止，撇撇嘴无趣地出去了。
　　一众很快落了地，眼前再无阻碍，这时才发现困住他们好几个时辰的‘囚笼’外表也就是灰扑扑的直筒而已。
　　周扬嘴角抽抽，羞耻道：“这不会是垃圾桶吧？！”
　　这群小人也太尼玛缺德了！！！
　　幸好精灵和道长并不明白‘垃圾桶’是什么东西，他们忽略三人古怪的面色，低声交流，“原来墙壁上的只是障眼法，开口还是在头顶，难怪我们怎么也找不到破绽。看天色多近黄昏，应该没有耽搁太久。”
　　“恩，辛苦了。”
　　“真正辛苦的是你。”纳尔把抹了果酱的面包递给庄道长，“结界复杂多变，我们知之甚少，没人受伤皆是倚仗你——其他的再说，先休息好，重整一下精神。”
　　“好。”
　　等三人平复心情，便学着两位大佬坐下补充能量。
　　周扬边吃边举手，“我申请留在二楼！”
　　既然出来，下一步肯定还是依他们商量好的计划进行，虽然留在这有被白维族针对的风险，但他实在是不想再爬楼。
　　上下楼的确是个艰巨任务，最好由体力强的人完成，节约时间。
　　庄收光点头，“方漫也留在这吧，我，江望亭和小哪儿去接触蓝维族。别怕，他们这样精心准备的陷阱都落了空，一时之间不会再有什么厉害动作的。维族受困在此，百年内都没有外人，一心生存，不会浪费资源准备太多类似作用的东西对付外人。”
　　江望亭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小人族最擅长的结界也困不住我们多久，该害怕忌惮的是他们吧。”
　　说不准正躲在哪悄咪咪的商量对策，江望亭一想到那位族长会有的脸色，便控制不住嘚瑟的神情。
　　所以目前来说，白维族反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方漫放松地点头。
　　其余人都没意见，吃完就收拾好，各自出发了。
　　没想到在去阳台门口的路上，三人不断偶遇一些白维族族人，他们一旦发现道长等人，莫不是一脸惊吓和厌恶地躲避开来，也有强壮的男性小人冲他们挑衅地挥舞拳头，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叫嚣，还有几个小童挣脱了家长的手对他们做鬼脸吐口水。
　　……他们是土匪嘛，人见人打的？
　　三人再次见识到维族对人族的莫大恶意，内心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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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经历的感觉可以参考午后扛着睡意听课，恍惚中好像做了笔记又好像没做，一个猛子醒来就看见满纸的鬼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