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牌异界[无限流]》云里有

67、67.0325 送他们回家怎么样？

　　叶度的尸体还在原地，那些缠绕着的诡异黑线却渐渐消失不见。
　　田五叹了一声，上前检查并收敛尸骨。
　　纳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广场上遗留的狼藉战场，视线渐渐落在了喷泉池中，沉默英勇的骑士像上。
　　科奇林与叶度最后来到此处与雕塑们打起来一定不是偶然，他能这么快交任务也许和这里也有脱不开的关系。尽管任务者们的任务内容各不相同，却大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能从中确认很多猜测，有利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他仔仔细细审视着漆黑的雕像，越看越觉得有哪不对劲。
　　精灵找来仲昱，认真道：“你觉不觉得这个‘骑士’……有点眼熟？”
　　仲昱正在勘察那些被打散的雕像，他基本确定了这又是大妖的术法，既能废物利用处置了雕像，也能解决不知为何惹到它的科奇林与叶度。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去，厚重的雕像背后燃烧着金灿灿的云，极致的黑与生命的曦光同时存在，像是天空破了个不规则的大洞，内里张着嘴，吞噬塌方的世界。
　　其间唯一一点亮是一对眼珠，眸中目光深邃，仿佛含着清澈的忧虑与决绝。
　　“这是……这是白鼬？！”
　　仲昱霍然起身，踏着满地“残肢”几步跳上石台，凑近了仔细看去。“骑士”的头部被大的夸张的羽毛帽盖住，四肢短小，身型细长流畅，毛茸茸的尾巴微微上翘，有种下一刻便要从手中滑出去的灵活感。
　　“虽然放大很多，还有盔甲挡着，但应该是鼬属没错。”他为这个迟来的发现暗自心惊，语气渐渐沉了下去。
　　纳尔也是一楞，不说还没发现，一旦将它同白鼬联系起来，真是越看越像，“这座偏写实的雕像风格和其它的都不一样，一定有它的道理。我怀疑这只鼬很有可能在妖族占据重要地位，甚至可能就是那只神秘的大妖……不过看不出来具体的颜色，是不是白鼬也不能确定。”
　　如果真是那只偷偷跑来给他们报信的白鼬，那只怕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大妖的掌握与算计之中。就算不是，也有被大妖指使的可能，毕竟两只鼬同属一类原型，说毫无关系根本不可能。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陷入沉思。
　　洽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确实是鼬，是一只黄鼬。”
　　任务者循声望去，就见钟图图带着复杂的神色站在不远处，明明是在跟他们说话，视线却久久停留在叶度的尸身上，“我见过它，就在中午。上午离开办公楼后我一直围着附近打转，想找合适的机会挟持爱德华询问妖精一事，没想到直接等到了叶度和科奇林两人联手偷袭。我打不过就只能跑，慌乱中不知道闯入了什么地方，偷听到了一段对话。”
　　他的声音不算大，在场的众人都被这信息量吸引，不自觉围了过来。
　　钟图图深吸一口气，“是一只黄鼬和一只萤火虫在说话。萤火虫的音量很小，我听得断断续续的，大概意思是在报告动物园的情况，说哪里集结了多少妖怪抓了多少人，听起来数量就不少。黄鼬的声音更清晰一些，它说……”钟图图回忆起那时感受到的恐怖威压，颤抖着吞咽了口口水，“它说园长的藏身之处它会想办法找出来，在阵法完成之前，它需要更听话的妖怪和更多的鲜血——”
　　“我们的家园正等待着它的新主人。这恶心的笼子，恶心的人类，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就是这块地盘了。”黄鼬背对着一块嶙峋的假山，不大的背影蕴含着森森寒意，“我不需要妖怪们感谢我，但今天之后，当在林间肆意奔跑晒太阳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写着谁的名字，每一次呼吸都是谁抢来的自由！”
　　心生不妙的任务者捂着嘴想后退，努力控制身体，不敢有丝毫大动静……
　　田五听钟图图现在还在发抖的尾音，就知道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后来你被发现了，萤火虫妖怪来追杀你，直到被我救下？”
　　“不，我明明逃走了！”钟图图摇摇头，激动道：“他们没有发现我，我都跑了好远的！但是，但是……我又遇见了那只黄鼬。”显然他也知道这是何等的“幸运”，当即被自己气得恨不得撅过去。
　　米娜忍了忍，努力按住不合时宜上扬的嘴角，沉痛道：“怎么这么倒霉？后来呢？”
　　“我发现陆续有妖怪聚集在它身边，且越来越多，不敢再偷听，立马跑路。”然而这次人类理所当然被发现了，萤火虫妖追着上来灭口，他满心绝望又不肯轻易放弃，勉力坚持了好一会才遇见田五施救。
　　仲昱：“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只黄鼬就是大妖？”
　　“对，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想了想，那么多妖怪聚在一起，黄鼬打头站在第一位，那架势看起来像是在……开会。”
　　而能在这种会议中占据领头位置，黄鼬的身份地位自不必多说了。
　　纳尔点点头，“基本能确定了。”
　　仲昱也没想到，能在动物园搅弄风云的大妖，居然是一只外表弱小的黄鼬。但这让仲昱愈发不敢小瞧它，妖族向来是不讲道理的，当黄鼬妖走到这一步，它的实力与心性已经毋庸置疑。
　　“那我们……？”小雨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纳尔和仲昱身上。
　　“接下来去找它，就去钟图图见到它的地方。”仲昱毫不犹豫地说。
　　田五皱了皱眉，“找它？你们又打不过它。”
　　去了不也是送死？
　　小雨一噎，正想把他们之前讨论的内容说给田五——不管他们打不打得过，如今事态的发展已不是武力能阻止的范围了。
　　但纳尔先声道：“你们的任务进行到哪一步了？确定‘灵异事件’的真相了吗？”
　　两人同时沉默，他们当然知道灵异事件与动物园的妖怪脱不开关系，但到底是哪个妖怪下的命令，哪些妖怪执行，所作为何，其中是否还有牵扯其它因果……不搞清楚这些，任务者哪敢随随便便提交任务。
　　任务审核的机会只有一次，况且还是比较麻烦的“故事型任务”，不把来龙去脉摸透，万一因为漏了某个小细节而被判定失败多冤啊？
　　“基本能确定黄鼬是背后主谋。”田五抬眼看了看漆黑的雕像，“但整件事中还有许多疑点，我想，科奇林应该掌握了最核心的秘密，不然不敢这么早交任务。”
　　精灵轻笑一声，“也许和园长有关系。”
　　钟图图顿了顿，目露古怪，园长也能和‘灵异事件’扯上关系？他和动物园不一直都是受害者吗？
　　“他不一定直接参与了这件事。”纳尔并不在意两人的目光，扬起下巴点了点一地残骸，“但妖族做出一系列疯狂举动，促成今天这种局面的背后缘由里，一定有园长的影子。”
　　“我们的任务恰好也卡在这里，如果不弄清楚园长和妖族的核心矛盾并解决，任务便没法再推进下去。”
　　“所以……？”
　　纳尔颔首，语气淡定，“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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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擦黑，风雨飘摇，动物园里的场景几乎成了标准的“最终一战”。
　　任务者协商过后，分头埋伏在钟图图带来的情报地址——一个正在修建的人工造景附近。
　　“它们真能再来？园长也在这里？”钟图图半信半疑地问。
　　一个小时前，他们跟随地上偶尔出现的花瓣，竟真的摸到了与钟图图记忆里差不多的位置，因此精灵说妖族还会在这集合他是相信的，但园长怎么会傻到自投罗网？
　　“大妖比我们更想找到园长。”纳尔检查了一下卡牌的精力值，微微蹙起眉，“我们之前故意在一只中立的妖怪面前强调了妖族将面临的处境，顺便宣扬了园长的危险性。不出意外的话，它会急切的找到大妖并告知对方，而不管大妖相信与否，总会更加快寻找园长的速度，我们跟在后面，迟早能见到双方会晤的场景。”
　　仲昱手里捏着一片殷红的花瓣，恍然道：“况且这个天气，动物妖还好说，植物妖很难不露行踪地行走，我们总能找到线索跟上来。”即便没有钟图图意外获得的信息，他们也能顺着痕迹找到这里，遍布动物园的妖怪们找人的效率总比他们几个任务者茫然打转的效率更高吧。
　　他想清楚一切，满是惊叹景仰地看向纳撒尼尔，还不待说什么，就听田五神色一变，压低声音道：“来了。”
　　话落没多久，正对面的杂草丛中便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草叶凌乱地摇摆，挤出几只黑乎乎的泥团，大大小小，看不清模样。
　　走在最前的闷声道：“大人有新的命令没有？”
　　后面几只摇摇头，它们像是特意赶来此处，到达后随意找了个地方蹲守待命。
　　这之后，四下草丛树林的声响一直没停过，仿佛整座动物园的妖怪都受召前来，将任务者们周密地包围了，数不清的眼睛藏在阴影处，暗中窥视这群外来人。
　　“……我们，我们要不要跑？”米娜紧张地拉了拉小雨。
　　小雨做了个深呼吸，努力保持镇定，“别慌，跑也跑不了，不如先见到园长再说。”
　　但是见到的园长还是不是活的也难说啊，钟图图小声逼逼。他是见识过妖怪的厉害的，因此对普通人能在妖族手下存活多久这点表示深刻怀疑，不过来都来了，走好像也没法走，只能静观其变了。
　　于是任务者们只骚动一瞬，将自己掩藏地更深。
　　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下，一道突如其来的叫声便尤显诡异。静静趴在角落的泥团们也吓了一跳，领头的甩了甩毛毛，直立起身体警惕地扫视一圈，无果。又耸着鼻子嗅了嗅，循声挪到一个不起眼的土包前，“谁？”
　　土包鼓了鼓，一只白毛小鼬探头探脑，抱着尾巴怯怯地说：“是我。”
　　“你来就来，瞎叫什么？”那只妖翻了个白眼，调头就走，细长的尾巴扇了白鼬一记。
　　白鼬缩缩脖子，嘟囔：“大人要我来的时候，吱一声。”
　　吱是这么个吱法？
　　妖怪很无语，更懒得搭理白鼬，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快说。”
　　“是，是大人要我通知你们去接人，就在它说过的地方，把园长请到这里来，好好招待，不要让他死了。”
　　话落，周遭的妖怪们齐齐发出意味不明的响动，似是激动，又或者是不忿。那妖怪的双眼红了一瞬，舔着尖牙，嬉笑道：“终于来了。”
　　“我等不及要好好招待他了。”
　　它化作一抹黑夜里的影子，嗖地钻入丛林里，留下无数意犹未尽的沙沙低语——
　　“这一天我等太久了……”
　　“你们喜欢什么味？烧烤我吃腻了，不如炖汤吧？”
　　“我听说金雕那家伙被人类耍了，都没脸来，叫他平常搔首弄姿，活该。”
　　“切，傻鸟。”
　　……
　　阴飕飕的风从四面八方灌来，任务者们默默听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其中还夹杂了口水啧啧，可想这些妖怪有多馋。
　　仲昱神色复杂地盯着白鼬看了好一会儿，见它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白鼬毫无所觉，垂首揉着尾巴，好似这样惊惶的情绪就能缓解一二。好半晌，它突然一个翻身，挺立成一长条，小耳朵打了个圈圈，激动地窜进黑暗中。
　　“慢点，嘘！到这来。”
　　一道人影一歪一扭地穿过草丛，带着满身寒意而来。肩上趴着的白鼬贴了贴他的鬓边，被发丝上细白的雨珠凉了鼻子，打了个喷嚏。
　　来人面容憨厚，驼着背，是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长相气质，偏偏有一把清亮稚嫩的嗓音，过耳难忘——
　　“老白？！”钟图图惊呼一声，“他没死吗？？？”
　　不仅没死，这位只有第一天出现过的中年男人好像过得还不错，甚至和白鼬表现得很熟稔，一路走来都没被妖怪攻击。钟图图冒了一头的问号，能让妖怪表现友好的人类……老白是卧底？
　　人类阵营怎么跟筛子似的，出了个爱德华就算了，这还有一个？
　　纳尔抿着唇，隐蔽地扫了一眼周围妖怪的反应。它们像是没看见老白，继续窃窃私语地欢快，也不知是根本不在意这么个人，还是有意忽视。
　　“奇怪。”仲昱低声道：“他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除非他也是……”
　　话还没说完，前方的草丛发出明显的簌簌声，一只大手捞过象草，步伐稳健地走到空地上，笔挺的西装粘上草叶，略有些狼狈，但头发却依旧梳得整齐精神，所有白发都精心藏好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四周诡异地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位老人，空气中仿佛传来桀桀笑声，又很快被风雨掩盖，显出几分刻意制造的平静来。
　　“我亲爱的园长大人。”
　　出乎意料的，在场这么多人和妖，居然是老白先开口，他淡淡道：“好久不见。今天过得怎么样？”
　　万园长扯了扯嘴角，“托你们的福，我的员工死了大半，动物们也伤的伤逃的逃，开园日只怕要无限期延迟下去。不过福祸相依，我没能及时识破你们的阴谋，让好好的动物园被害到这个地步，确实是大意了，但我也知道了妖怪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毕竟是人类的地盘，你们这群怪物不伤筋动骨一番，别想轻易达成目的！”
　　白鼬被他凌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弯身躲进老白的脖子后，只露一点尾巴尖尖。
　　老白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不知被哪句话逗笑了，共振从喉间蔓延至胸腔，笑到差点咳起来，最后迎着园长看神经病的眼神，闷闷地说：“说的我们真像喊打喊杀的反派角色啊，正义的主角为了守卫家园而对抗入侵者的经典宣言……可园长，如果你站在妖怪的角度，说不定还能成为起义的领头者呢，被压迫良久的种族奋起抵抗，追逐自由，这样的大戏不也很精彩么？”
　　“你在胡说什么？”园长面色铁青，“我没空听你瞎扯，叫你们老大出来！”
　　任务者一惊，“王对王”的名场面要来了？
　　仲昱和纳尔对视一眼，认真地审视像变了个人似的老白。
　　园长本以为他都这么说了，那位潜藏的大妖总归要出面，却只见冷风呼啸，老白抓过白鼬抱着顺（暖）毛（手），神情自然，仿佛坐在家里看雨景，顺便听邻居吵架。
　　“你——”
　　园长看了看毫无动静的周围，意识到什么，惊疑不定地问：“你到底是谁？！”
　　他早知道老白是妖族，也默认它是动物园唯一保持人型的妖怪，不过老白一直充当他和妖怪沟通的使者，加上平常存在感很低，日程满满的园长在此之前从没怀疑过它的身份……
　　一位多年打杂，任人呼来喝去的小角色，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为诸多妖怪俯首称臣的存在？
　　开什么玩笑？你大妖这么没排场的吗？？
　　“我没有名字。”老白的表情不变，“不过我确实有些小计划，而且快要成功了。如果你因为这个而感到不愉快，并想找到源头——那是我没错。”
　　听到这话，万园长气笑了，伸手指向旁边的草丛，“你的小计划问过别人没有？那些死掉的动物和妖怪知道吗？它们愉快吗？”
　　愉不愉快都死了，老白向来是个现实主义者，不会为毛都找不着的失败品而感怀伤颓，如果它们能抓住机会向他报仇倒也行，可事实是它的计划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最后一步。妖族是如此自由随性的种族，随性到居然把它推上了统治位，以至于它不做点什么遗臭，不是，“益国益民”的好事，都对不起这个位置，以及它难得的善心。
　　所以老白不解地歪了歪头，“问了它们就会开心了吗？可死之前大家分明也是难过的，我至少给了它们一个解脱。”
　　园长一怔，面皮渐渐涨红，嘴角溢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粗喘声。
　　“说起来，园长应该知道原因。”老白看着快气炸的老人，似笑非笑地说：“迫使妖怪如此残忍取舍也要推翻的你，摆出这种指责的嘴脸给谁看？自我感动吗？你不会以为随便唆使恐吓几个胆小鬼，挑拨离间一番，就能让我们忘却那种屈辱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速快到像刀一样锋利，没得刮人。
　　话里话外的信息量冲击得田五表情空白，他隐隐意识到其中的故事应该就是科奇林敢交任务的信心来源，但这和他预想中异族入侵的故事完全不同，难道真的像老白说的“为自由起义”么？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向园长。
　　精灵倒是有些预料，他们与动物的接触不算多，但想也知道，身为有智慧有文明的妖族，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是何等侮辱的事。
　　可是，按照龙卷风的说法，这些难道不是妖怪为了留在动物园而自愿做出的妥协吗？
　　老白收敛了笑容——
　　这位“眉慈目善”的老人对妖怪做的事可不是什么能笑着谈及的过往。
　　“你发现‘门’后，直觉是个好机会，便着手打造了狂想动物园，外有新奇艺术吸睛，内有妖怪免费打工，我该称赞你的天才头脑吗？打着为妖怪提供免费栖身之地的名号，不允许它们变成人型，甚至完全没有自主权，所有动作、外形、食物、时间，哪怕是每三年一次的‘换新’，就和你精心制作的娃娃一样，遵从你的安排锁死在一层躯壳又一层笼子里。曾经有妖怪逃走过，你明面上没有计较，但我知道的，一群初来人界的妖怪哪里有心机玩的过你？转头就能被你卖给喜欢猎奇的变态，或者干脆做成标本，反正怎么都是无本的买卖，怎么都不亏对吧？”
　　随着话音落下，园长身上聚集了所有人与妖的灼灼目光，他盛怒到极致，面上反而显出极端的冷静，看起来确实很有超级BOSS的气质。
　　任务者恍然明白，也就是说最开始妖怪们留在动物园里是被园长骗了，或者说能活着留下来的都是“相信”园长的，后来因为黄鼬的出现，才有更多妖怪自愿留下，并暗中积蓄力量报复。
　　“但我最近知道了一件事。”老白并不需要园长回应，似有若无地扫了旁边高高的草丛一眼，“据说界门的稳定开启，和您好像也有点关系，是不是？”
　　大妖明明加了敬语，却更显嘲弄。
　　纳尔和仲昱蜷缩的身体因为这一眼而紧绷起来。
　　园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有轻微的叹息，“我怎么有这样的能耐，你可真高看我。”
　　“如果我对妖怪的心软收留也被你曲解成这样子，那你们能把昔日家园作成一副炼狱景象也不奇怪了。妖族大概天性就是冷血暴虐的种族，我当初的做法真的欠缺考虑。”
　　他的语气懊悔，透明镜片之后的双眼满是凝重与悲恸。
　　在场妖怪：“……”
　　任务者：“……”
　　怎么，这还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钟图图惊讶地张大嘴，深深怀疑自己莫非误入了什么狗血调停综艺现场了？
　　“呵。”
　　老白硬是从喉间逼出这个字，咬牙切齿道：“别说开界门的能耐，光是胡诌的本事，我就永远也比不上您，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你就是这样说动那些脑子不清楚的妖怪么？不仅对建立新家园百般阻挠，甚至还反过头来帮你躲藏。”
　　它的目光深沉锐利，幽幽道：“让妖怪的力量自我消解，真是好成算。”
　　园长似是很吃惊，“妖族里分成两派难道不是因为你为了支持阵法杀的妖怪太多了吗？敌我不分，连同族都能痛下杀手，这才是十足的反派行径吧。”
　　在场妖怪和任务者再度：“……”
　　乱了乱了，等等，有点麻，让我们缓缓再说。
　　却见老白突然放声大笑，比起老人，看起来更像个受了刺激的疯子。
　　“主角的滋味不好受，反派同样，我两个都不想要。”老白勾起一抹冷笑，眸光深深，“我只做符合我身份的事，比如——让妖怪在动物园、在人界，堂堂正正地站立。”
　　事到如今，它不需要园长的承认，认不认它都不会停下计划。当它意外落入人族，数年流浪挨打，被欺骗被丢弃，数次从希望落入绝望的时候，它就明白，人世间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没有道理的。
　　有人天生阳光、就有人一路阴霾；有人哭笑分明，就有人麻木不仁。
　　有人妄想爬出深渊，就有人踩他一脚，即便他们素昧平生。
　　命运哪里有该不该呢，当它降临到一个人身上，那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无论好坏。
　　就算不被任何人需要，那又如何？
　　爱会被淡忘，恨会被放弃，唯有两者交织，才能让它在所有人心里留下惊心动魄的痕迹。它要给动物园，给所有人与妖都留下最深刻的回忆——这是它身为首妖应该做的，不是吗？
　　园长心底一突，无来由地觉得后背发凉，他盯着老白，扯起一个笑，“不要也行，只要你能冷静下来，我们什么事都好商量的。大家及时止损，将一切都终结在这里好吗？不过一个误会而已。”
　　老白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确实需要一个终结。”
　　也不知风暴中心的两人到底有什么成算，后来顺着这句话，居然还算平和地商谈起来，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在拖延时间，问题是老白等待时机还能理解，园长他在等什么？
　　大部分围观群众看不透事态的发展了，一头雾水地傻在原地。
　　纳尔垂眸陷入深思，老白提起过园长挑拨妖怪帮他躲藏，这种时候身在浑水中还有这个能力的……怕不是只有龙卷风了。他心弦颤了颤，低声对仲昱道：“看老白的意思，龙卷风和园长应该交流过，也许它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更甚者就在附近盯着这里。”
　　仲昱也是一惊，强压下回头的欲望，双唇阖动，“它不是想保小妖怪吗？他，他和园长搅一起想做什么？”
　　总归老白的目的他们非常清楚，反而是贸然现身的园长面上表现出为了动物园大义而劝说的样子，实际恐怕会做几手准备。两人口中纠缠不清的真相先放一边（这是田五他们该头疼的），他们只知道，老白和园长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那座早就准备好的纪念雕像就是很好的证明——妖族做事极端，园长利益至上，任务者不想事情变得更糟糕，最后倒霉的还是小妖，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解决人，要么解决事。
　　后者的难度毋庸置疑，园长选择的就是前者。
　　纳尔捻了捻脚下黑乎乎的泥土，用树枝翻来覆去地乱画，像是无聊的下意识举动。
　　他们没有绝对的武力，不能直接镇压双方，而事件的关键点——阵法的难解决之处他们也清楚，时间所剩不多，妖族必须要保，精灵吐出一口气，“你对阵法了解多少？”
　　仲昱吞了吞口水，“一般般。”
　　“……”纳尔莫名又想起了某位长身如玉的男人，定了定神，叹道：“摧毁不行，那扭转……我是说，送他们回家怎么样？”
　　你说……回哪儿？
　　冰凉的雨滴顺着草叶跌落，融入泥土，不分你我。
　　园长扯皮扯得不耐烦了，抬高声音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替天行道。”
　　迷蒙的仲昱被这一声惊醒，连忙追问精灵的意思，纳尔却看了园长和老白一眼，抿唇低声说了几句，示意仲昱离开。
　　老白不说话，望过来的视线都是嘲讽。
　　园长目光幽冷，转向草丛，冷笑一声，“听了多久了？既然还活着，就来帮忙。”
　　一众妖怪应声望去，在夜色中跟小灯泡一样晃眼。
　　高高的草丛毫无变化，更无人应声，场中气氛无比尴尬。
　　任务者怎么也没想到，这你来我往的交锋和怒火恨意，在短短一句话之内就烧到了他们的头上。眼看那边的低气压越来越恐怖，心有顾忌的小雨硬着头皮冒出一个脑袋瓜，“园长。”
　　老人没什么感情地应了一声，“来都来了，有什么想法？”
　　卧槽，这死亡发问！
　　钟图图打了个激灵。
　　“额，您问的是……”小雨小心地瞄一眼老白，尽量含糊的回话。
　　园长眼也不抬，单刀直入，“我不管你们是谁，混入动物园有什么目的，在我手下一天就是我的员工，属于我的阵营。我知道你们有些神神鬼鬼的能力，现在也不要遮遮掩掩了，我想你们清楚，只有跟着谁才能活命。”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要我们去跟妖怪打架？
　　小雨犹豫着说：“您是不是太高看我们了。”我们要有这能耐，用得着被撵地满动物园乱窜吗？
　　老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老人眉间的沟壑重重压下，黑脸斥道：“能出几分力出几分力，这也要我教吗？”随后又缓声说：“别担心，你们不会有事，只要你们听我的，这件事结束后我会给出补偿，想要什么都好说。”
　　他显然猜不到小雨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便是优秀员工的评选，她十分心动，但还是先转头用眼神向纳撒尼尔询问，得到精灵摇头表示无妨后，便带着米娜走到园长身后。
　　田五想了想，也一起走了出去，钟图图连忙跟上。
　　原地只剩下纳尔一个人，园长的眼风沉沉落在他身上，颇有几分逼人的重量，精灵神色不动，淡道：“园长好，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园长眼皮抽了抽，“……说。”
　　“如果我们真的赶跑了妖怪，那门怎么办？门里后来出来的妖怪怎么办？”精灵眨眨眼，碧眸中似是闪过几分忧虑。
　　“呵。”老人冷冷一笑，“门不会再开了。”
　　纳尔垂眸，心道果然。
　　那边老白也是一顿，嘲道：“你说不开就不开？刚刚还撇清关系，这会子神通又回来了？”
　　围观的妖有的忍不住发出噗噗笑声。
　　小雨简直不敢抬头去看园长的表情，光是他垂在身侧捏出青筋的拳头就足够说明情况了，她只能默默祈祷，反正她们的武力值起不到多大作用，放水都没资格放，只要园长不要气昏头上赶着作死，她会尽力保他小命，其它的她们管也管不了，随便吧。
　　田五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各个人与妖的反应，漆黑的眼眸中有幽光在闪烁。
　　夜渐渐深了，风雨晃荡的背景音慢慢平息，厚重的暮色像一块茫茫的羊毛毯，遮盖一切星光，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唯有天际的一线缝隙，先是泛着诡异的白，后来不知何时变成了不详的红，如同劈开天地长空的岩浆，不断往众人的方向延伸而来。
　　最先注意到的是白鼬。
　　它小声尖叫着，蹦到老白耳边嘀咕了好几句。
　　老白抬眼捕捉到那抹等待已久的色彩后，压抑不住欣喜，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喉间溢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哼响。
　　“开始吧。”他说。
　　随着这句话，所有蠢蠢欲动的，罪恶的人或妖全部狂热起来，米娜尚且呆滞原地，小雨已经下意识拉住园长后退，再下一秒，他们的前方就被不知哪飞来的斧头砸了个坑，田五反应迅速，长.枪一挑，跳出来偷袭的影子被击落飞出。老白眼也不眨，轻轻托了一把白鼬，小妖怪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哪怕是紧盯着妖怪动向的园长也楞了一下，好在这些实习生还是给力的，很快带他远离了风暴中心。不过任务者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身份特殊，一换位置，呼啦啦身后就跟来无数小尾巴。
　　精灵瞅准机会，丢出【植物】，用卡牌最后20点精力值，毫无保留地幻化出数根结实的藤蔓，分出两根抓住园长，其它所有长藤借着夜色包围了老白，顺着他的腿拧成了麻花。
　　老白饶有兴致地看着，并没怎么挣扎。
　　园长却扯住藤蔓，恼羞成怒道：“你捉我干什么？！现在杀人的到底是谁你看不见吗？”他想不明白，经过这一段对话，但凡有脑子的人类应该都要站在他这边同妖怪对抗才对，不相信同类，难道还要相信疯子一样杀红了眼的妖怪？！
　　“抱歉，以防万一，还请两位委屈一会。”纳尔歪了歪头，眼潭中有深林碧湖的幽静与凉薄。
　　他转头对任务者说：“看好他们，别让任何一个死了。”
　　钟图图有些茫然，园长是弱小的人类需要保护还能理解，但老白这种大妖也需要“看守”吗？他又不会自杀……
　　“！！！”他猛地一个激灵看向老白，神情惊疑。
　　仔细回想，好像是有点不对劲。按道理讲，狂欢之夜进展还算顺利，妖怪们不应该趁胜追击吗？就算想找园长报仇，也有个轻重缓急吧？但从这两人碰头开始，一直在扯大旗绕圈子，老白愿意等勉强可以解释为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完成阵法，可是大难临头，园长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阵法他不了解，不过想也知道，这种大型法术越是接近成功的那一刻，需要的能量或许就越强大越特殊，在动物园里，不管是地位、实力、心性，最特殊的——
　　只有这两位。
　　……所以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个人，还是两人一起？田五紧盯着他们，长.枪虚虚指地。
　　“你们想拦住我？”老白好笑地挑眉。
　　这句话引起了任务者的最高警惕，大妖摇了摇头，并不在意，他缓缓闭上眼，仰天长叹，面上却是向死而生的壮烈与平静。
　　任务者心里一个咯噔，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就见老白单膝跪下，锋利的指甲弹出，飞快地划破了掌心，他伸出双手紧贴地面，炽热的血液便尽数流入泥土中，被光芒闪烁的阵法贪婪地吸纳，形成比夜空还要深，比雨滴还要凉的暗红色法阵。
　　“你，你在……献祭？！”
　　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彻底惊醒了石化的众人。
　　园长勾起唇角，双目熠熠看着这一幕。有妖想上前，却被旋转的阵法阻拦在外。
　　任务者看看老白的背影，再看看园长按耐不住的喜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老人并不着急，他应该猜到了老白的想法，因此欣然赴约，还敢给“不会有事”的承诺招揽任务者。虽然阵法因此而威力大增，随时都有完成的可能，但大妖的死对妖族绝对是重大打击，同样也是个反杀的好机会。
　　“我一直不明白你在坚持些什么。”园长语气怅然，还有几分怜悯，“你的族人死了，大半是你下令杀的，我知道你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但你居然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
　　活着不好吗？他苍老的双目似是这么问。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给了我重掌动物园的机会，放心，剩下那些妖怪，我会好好‘招待’的。”
　　在场的诸多妖怪被惹怒了，当即就往园长那边扑过去，最先的攻击被任务者拦了下来，等它们还想动作时，却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站在了原地，肢体僵硬，动弹不得，唯有一双双兽眼迸发出燃烧的怒火。
　　“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在救你们。”早有预料的园长抚掌笑了笑，回首对某个方向扬起下巴，轻松道：“我说的对吧，龙卷风。”
　　精灵眉峰一紧，这种控制妖的手段……龙卷风的妖力竟如此深厚？
　　拳头大的冰蓝色蜗牛壳慢吞吞从阴影下挪出来，触角点了点任务者，几人便感到四肢一麻，滞涩地困立在原地。
　　连最为机敏的田五也不例外。
　　园长：“……你控制他们做什么？”
　　“以防万一。”蜗牛借用了纳尔的话，不紧不慢地解释：“既然没有妖怪威胁你了，那‘保镖们’安静一会儿没问题吧。”
　　听到这话，任务者们识趣地闭上嘴巴，静静旁观。
　　园长深吸一口气，“好，现在你可以把它们带离动物园了，一个都不漏，就像我们说好的一样。”
　　妖怪们在动物园大肆屠戮时，他就抓住机会和龙卷风达成了合作，他负责拖延时间，保证大妖自顾不暇，而龙卷风则控制住所有妖怪，事后可将它们全部带走，不管去哪，园长不会插手。表面上看，这是双方共赢的结果，然而这群妖真的以为人类世界是那么好闯的吗？也不看看当年离开动物园的妖有多少，如今又还剩了多少，动物园明明是在庇护它们，既然妖族不知趣，想走就走好了。放任老白去献祭他也是担了风险的，只要阵法真的成功，他就必不可能再放任何一只妖怪入内，留在园外的妖怪们也是隐患，到时候，就别怪他辣手无情了。
　　龙卷风的触角僵直一瞬，有规律的上下挥动，那些一动不动的妖族便像被拉扯一般，僵硬地有序离开，原地只剩下园长与任务者……还有沉浸在献祭中的大妖。
　　园长看了一眼老白，意味不明地哼了哼，“这是他自己选的，死了我也管不着。”
　　“……”蜗牛无言地叹了口气。
　　狂欢之夜进行到这里，仿佛已经走到了结尾，园长作为最后的胜利者，掸了掸衣袖，背影都是一如既往的傲然。
　　任务者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田五几不可察地颔首，小雨跟着点点头，他们的视线最后集中在纳撒尼尔身上。
　　纳尔微微勾唇，轻声道：“我也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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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宝宝除夕快乐呀~
新的一年大家都会身体健康，招财进宝哇！！！
爱你们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