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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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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破云子没有立刻回答天魔的话,只是转身唤来身边一个还能动的道士,把怀里的娃儿交给他,吩咐他走远点,然后撑着剑,慢慢直起身体。
这一幕似曾相识。
玄冥忽然就觉得心里烦乱。
他本来就是性格喜怒无常,做事随心所欲,从不问为何的人,这一下心绪烦躁,杀意就弥了上来。
——不如就这么杀了这一山的道士好了。
圣以救世积德,以表神恩似海;魔杀劫累业,以显神威如狱,魔若错杀无罪之人,则修为顿减,只不过玄冥脾气上来,完全不管不顾,哪怕杀了这一山人让他修为退个千年,他也无所谓。
对魔而言,重要的唯有自心。
玄冥心动身东,掌底凝气,打算唤来魔域之中可熔化世上所有的荒水,把整个蓬莱夷为平地。
就在这时,破云子抬头,看向他的眼神笔直,依旧是第一次见面那么骄傲。
“是的,我在你面前,你杀了我,便可不让我在你面前。”
那是,坚定而毫不动摇,几乎可以算做冷酷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玄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扼断那道士的脖子,但是不知怎的,他没有,下一秒,忽然觉得心情又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了。
他在尸车里捂着脸闷笑,然后散去瘴气,伸手一招,天空飘下无数黑光,精准的融入受伤的道士们的体内,伤患立刻全数愈合。
而就在此时,破云子也支撑不住,他身体晃了晃,刚要倒下,马车里一股瘴气如烟似索,将他卷了进去。
他落在了玄冥的怀中。
玄冥也不管外面一群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道士,只低头问他,“要去哪里?”
“后山我的小院,漱阳斋。”破云子低低说了一声,就闭上眼,汗水沿着鬓角一线一线的滑下来。
玄冥点头,驱动尸车,把一干道士全晾在门口,玄冥又把他揽紧一些,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破云子没动,随他去干嘛。
从一开始,他就搞不清楚玄冥在想什么,他也没有想去搞清楚过,自己底线以外随便他去,底线以内,没得好说,手下见真章,最多不过一死,又能怎样?
玄冥嫌弃车里昏暗,车壁上登时现出一双女子窈窕细腻的手臂,纤细白皙的指尖上一个小小莲花形的蜡烛,照亮下来。
拉开道士衣襟,玄冥冰冷的十指按了上去,感觉他内伤的经脉走向,轻声笑道:“你不生气?”
“……我该生气?”破云子睁眼看他,十分不能理解,“技不如人而已,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这话听了倒象我们魔物,反不象个修道人了。”玄冥找到他内息郁结之处,低下头去,半玩半治半调弄的治疗。
破云子枕在他臂弯里,头微微向后仰去,一头雪白发丝流水一样铺开,依旧闭着眼,口气平淡,“弱肉强食,本才是这世间的正理,什么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的,全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照你这说法,弱者就该死了?”唔,找到了,伤在气海。
玄冥慢慢的,引导瘴气进入他体内,道士完全没半点反应,只是仰在他臂弯上的面孔泛起了一个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的微笑,“正因为弱者可悯,天道无情,所以才需要我辈。”
道士的声音极轻极轻,在朦胧的烛光里仿佛梦呓一般,“天道不给,我辈自予。”
灯光下,从玄冥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道士仰起的下颌。
在他的记忆里,破云子面孔端正,但偏偏这个角度看去,线条却凌厉得几乎骇人。
玄冥笑道:“你若和蓐收见面,一定谈得来。”
“尊主魔域内的西方天魔?那位君上怎样?”
“哈,她升魔的时候,尊主问她成魔之后有什么愿望,蓐收答,三尺青锋,斩尽不平,不过第一个要斩的是渔网,因为她是鲨鱼升魔。”
说到这里,玄冥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就先笑起来,说东方天魔句芒是一株雌雄同体的合欢树升魔,愿望是要在地界种树,从里面挑个顺眼的结婚。她种着种着,就对扎根在地界,向上延伸,直达天界的优昙树一见钟情了。结果她守了一万多年,优昙树终于很给面子的……长了一片叶子。魔主说,估摸优昙树成年,她还得等个两三劫。别人听都听萎了,只有句芒高兴得很,说你看,有盼头了,不就最多一百六十多亿年吗?就温柔的蹲在优昙树旁边守……哎,说起来优昙树也是雌雄同株,他们日后真成了夫妻,到底谁是夫谁是妻啊……
听他讲得开心,道士插嘴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成魔时候的愿望是什么?”
玄冥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他慢慢抬头,手腕一动,托高了道士的头,道士睁眼,两个人彼此看着,玄冥一笑,轻声道:“我唯愿我妻子女儿永世安康。”
破云子安静的看他,然后笑了。“……这是个非常好的愿望。”他真心这么回答。
玄冥一笑,感觉到他内息正常,内伤痊愈,便松松把他衣襟拉起,手指碰到他的身体,破云子没有一丝惊讶推拒,道士只是靠在他手臂上——破云子甚至还彻底放松了身体。
天魔喟叹一声,埋怨一般向道士斜睨了一眼。
他本就一张绝世美貌,这一眼轻嗔薄怨,端的是风流无双,奈何他面前是破云子,于是就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玄冥又叹息一声,低声道:“不解风情。”
道士轻轻一笑,就着被玄冥抱在怀里的姿态,悠闲伸展四肢,低声笑道:“心未动,欲不动。”
玄冥眯起眼,伸手握住他清减的腰,稍一用力,就让道士跨坐在他腿上,两个人面对面,鼻息相闻,玄冥忽然破颜而笑。
“心未动?”
道士唇角微微挑起一点弧度,似笑非笑,眼底骄傲,嘴唇张合,吐出两个字来:“未动。”
玄冥大笑。
他片刻之前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不好?他怎会觉得他无趣?他怎么会认为自己下手杀了他就好?
他大错特错,他怎么舍得。
把头埋在道士胸口,他一迭声的叫,破云子破云子,你真让我喜欢。
破云子随他叫去,低头看了看他,然后靠在车壁上,慢慢闭上眼睛。
其实车壁有点冷,玄冥的身体更暖和,但是玄冥又不欠他什么,反倒是他欠玄冥太多,即便一点点温暖也好,他也不愿多欠。
他这一生,什么都不欠人,即便一饮一饭,也要还清。这么想着的时候,觉得骄傲,却在心底某个地方隐隐的觉得冷。
为什么冷,冷什么,却不知道。
心里慢慢的隐约的冷,身体也跟着冷,他缩了缩,就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覆盖了过来,他被拉入了玄冥的怀中。
然后玄冥的声音从头上落下来,嘀嘀咕咕,说你冷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不是我英明神武发现你冷你现在是不是还要冻着?絮叨了一堆,话锋一转,随即开始唠叨你这么多年内家工夫外家功夫法术功夫都修到哪里去了?七月份才初秋你就冻手冻脚,冬天要怎么办哟……
絮叨时分,尸车已然停下,破云子一动,要下车,被玄冥按在怀里,说你下去什么下去,听不到现在外面风大吗?
一瞬间,破云子觉得自己笑了,他低头嗯了一声,看那个天魔幻出一袭披风,覆在他肩头,温暖陡然而生。
把玄冥安顿下,破云子转回大殿那里,从战战兢兢的师侄怀里接过了小娃儿,面对掌门,就秉持着一个原则:玄冥怎么来的?拣的!小娃儿怎么来的?拣的!
几番问答下来,破云子恭恭敬敬翻来覆去就这么一个答案,老头悲摧的败了。
破云子就一块恭敬的滚刀肉,他院子里那位又惹不起,掌门没法,只能挥挥手,让丫走人。
反正这次折算下来,玄水入体,每个道士白得三五年的修为,也没损失,就这么算了吧。
掌门对还有疑问的弟子说,这是测验,测验懂吧?上级验收成果。于是一干道士严肃表示,希望这样的验收能来得更猛烈些,照这种一次补个两三年修为的模式看,如果能来个五十次左右,一蓬莱山的道士都有望直接飞升了!
老头表面上顺着仙风道骨的长髯说,嗯嗯,孺子可教,尔等要多多努力,心里想的是:屁!多来几次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们就变煮兔崽子了!
小娃的名字叫徐浅,不是破云子起的,而是玄冥起的。
当时破云子为了找一个好名字翻书翻得焦头烂额,很认真的问玄冥,是富贵好还是长生好。
玄冥回答的也很认真:不如叫狗剩吧?贱名好养活。
“……”道士继续翻书。
然后,就听到玄冥的声音淡淡的响起,若是姓徐的话,叫徐浅吧。
道士转过头看他,没说话,玄冥拈着自己头发轻轻一笑,眼神有种近乎温柔的波动。
满招损。所以不如叫浅。魔物这样说完,停顿了片刻,眼睫垂下,声音又低了一点,道,我女儿本来打算叫这个名字的。可惜,没来得及用。
于是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定下,名叫徐浅。
一手抱着小娃,一手写下徐浅两个字,破云子轻轻的笑了。
他人生前十二年,于冰冷宫廷里为生存挣扎,后十五年,日日夜夜活于复仇的梦魇——他是炅门五百余年里,唯一的一个在将近而立之龄而得证天道的,人人都说他是天才——笑话,他哪里天才?他一旦睡着就会看到母亲在面前被千刀万剐,便日夜发了疯一样修炼罢了,所谓天才名声仅仅是因为不敢深睡。
现在手里抱着的这婴孩,于破云子而言,是他以鲜血和仇恨铺就,枯败腐烂的二十七年人生中,唯一的纯洁无瑕。
“……我会好好养育你,让你一生平安,快快乐乐。”他低声呢喃,抱紧了这个孩子。
他愿倾尽所有,换徐浅一生无忧。
而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玄冥算是结结实实的体验了一下人类的固执可以到什么地步。
破云子一生,最怕的就是欠人,对于玄冥,他认定自己已经欠得够多,反正最后一命一魂肯定都抵给他,就无所谓了,但是反过来,他执拗的认为绝不能让徐浅欠玄冥,于是,在徐浅的事上,他事事亲力亲为,绝不让玄冥沾一点边。
往昔里,炅门百年不遇的天才雪衣白发,谁看了都赞一句飘然出尘,如今却真真是沦落尘世,洗尿布、灌羊奶、晒被子,让看的人先觉得好笑,然后莫名辛酸。
——破云子宁肯自己从清逸无尘的云端,跌落到鸡毛蒜皮红尘最低去,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哪怕一分一毫。
有的时候玄冥看他,就有一种错觉,破云子一身雪色并不是道法修炼至返璞归真的标志,而是那么长的人生,于他只有一条路,一个人,慢慢的行走,终于被寂寞染成雪白。
而破云子这种近于孤僻的固执到达顶峰是在徐浅三周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那一天,徐浅忽然发了无名高热。
有点经验的父母都知道,小孩四五岁之前无名高热是很正常的,只要没有引起别的症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它退下去。
但是,炅门里是全是道士,谁都不知道怎么应付,结果,无名高热发到傍晚,纯正道门真气也降不下来的时候,破云子慌了。
小孩子脉象正常,就是发烧,小小身体滚烫滚烫,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半闭半睁,有气无力的低低的哭,破云子听不清,手足无措,一遍一遍给他擦身体,唤他名字。
玄冥靠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其实破云子只要转过头来,对他说一句,君上,能请你帮我看看阿浅吗?这件事就可以解决了。
但是破云子不,他宁肯自己焦虑得舌头起泡,也不向他求助——固执得近乎愚蠢。
玄冥心里是这样评价,但是也没有任何主动伸手的意思。
他的目标是破云子,徐浅死活跟他没一点关系。
半夜时分,外面下了雪,开始还绵绵密密的小,到了后来,就大片大片的扑下来,打在窗棂上,能听到闷闷的响。
小孩儿的烧没有丝毫退下去的迹象。
在天快亮的时候,雪已经下了深深一层,没了膝盖,小孩儿的烧还是没退下去,破云子站起来,翻出最厚的被子,把徐浅密密实实裹上,运起真气,背起孩子准备下山——
他要去山下找医生,不能再这么烧下去。
蓬莱山上所笼罩的结界,让所有炅门弟子都没法使用任何道术仙法,破云子自然也是一样,他只能依靠一身真气,披逆大雪而去。
在大自然的面前,没有仙法道术,人又算得了什么?道士单薄一道身影,冲出门去,在风雪里倏忽就不见了,风一吹,雪落下,连脚印都留不下。
运起所有内力,护住了背上的小孩儿,夹着冰的雪粒子兜头兜脸的砸过来,隔着一层毡帽,都像被石头砸上一般疼。
偏偏背上的小孩抽抽搭搭的哭起来,模模糊糊的问他,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生死,破云子却心里一抽,刚张嘴要安慰,冷风倒灌进来,仿佛吞了一口冰刀子,小孩子包得严严实实,根本听不清,于是抽搭得越发厉害。
油毡的靴子早就透了,开始是冷,然后是木,现在是每走一步都觉得烫,破云子却只能把背上的孩子负紧,在风雪里逆行而去。
天是黑的,然后四周都是白的,前路近的地方是白的,远远看了,又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来路也是一样,足迹是刚踏出去就被掩了,天地茫茫,来路去路,都是一片茫然。
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在风雪里低低的说。
“是啊,你只会让你们两个一起死。”玄冥讥诮的声音穿透风雪,在他耳畔炸响,破云子猛的站住,被毡帽所限的视线范围里,慢慢的,有一双手探了出来。
十指秀丽,白皙如新剥春葱,从漆黑的滚边裘皮下伸展出来,于这样连星月都看不见的风雪夜里,美丽得几乎惊心动魄。
那双手越过他的肩膀,在他胸前交拢。
四周的风雪陡然静,也不再寒冷,破云子听到玄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若求我,我便可立刻使你和他安然无恙。”
破云子没有立刻回答,他垂下头,看了看拢在自己身前,修长白皙的十根指头,慢慢的,极轻的摇了摇头。
轻轻拨开,然后继续前行。
刚走出没几步,他肩上陡然一重,被玄冥按在当场,天魔陡然变得阴沉的声音冷冷响起:“……为什么,到这种地步,你还要如此坚持?”
“……”破云子终于转头看他,道士在粗糙而结满冰碴的长巾里微笑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几乎算得上柔和的,“……因为我还不起。”
他除了一颗心,已经什么都不剩,再欠下来,他拿什么去还?
玄冥一怔,道士紧了紧面上长巾,继续向前走去。
背了一个孩子在背上,这么大的风雪里,那个总是笔直如竹的道士佝偻了脊背,向前一步一步走去,却还是把背上的孩子护得牢实,绝不让他吹到一点风。
——他曾在他面前倚剑而立,神色冷漠,眼神骄傲。
定定望着道士的背影,玄冥觉得现在这个折腰而在雪地里挣扎的道士简直蠢得不能忍受,但是这股不能忍受之外,想要做什么的想法却又全然没有。
玄冥呆呆的站在风雪里,结界都忘了撑,雪花落到他脸孔上,那种已经久违了的,刀割一般的疼,让他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是个人的时候,那天也是这样大雪的日子,小女儿发了高烧,他正病着,他的妻子穿上了蓑衣,给孩子裹上她自己盖的那床破被,对他笑一笑,道,我出门去请医生。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天魔眼前那道白色的,单薄的身影,已然在风雪中了无痕迹。
玄冥愤怒的一跺脚,追着破云子的气息追了过去,看到破云子正伏在一块石头上咳嗽。
他咳嗽的样子很怪,背是佝偻的,肩和颈子却笔直,玄冥看了一眼才明白,这样身后的徐浅就不会被吹到了。
玄冥心底忽然就烦躁起来,他一步冲过去,把道士背上的小孩抓起来,往空中一掷,结界包好,道士刚来得及抬头,已经被天魔打横抱了起来。
“——!”破云子楞了一下,随即剧烈的挣扎起来!
玄冥是没料到他会挣扎得这么厉害,竟然被他挣扎了出去,道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蒙在脸上的长巾松散,他抚着胸口,单手撑着地,用力的咳嗽,雪白地面上隐隐溅了几点暗红。
玄冥没说话,也没动,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脚下第一次如此狼狈的道士。
然后他弯腰,瘴气笼罩下来,破云子立刻动弹不得,他只来得及扭头看他。
玄冥慢慢弯腰,慢慢抱起了他。
道士漆黑的眼睛,就慢慢暗了下来,最后,他似乎用尽全力,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偿还的了。”
“在你死前,你不是还剩了个身体吗?不愿欠还不起的,那就欠你这身体还得起的好了!喂饱我,不难吧?”玄冥觉得自己几乎在冷笑。
听了这句,道士一震,低低道了声也对,便不再挣扎。
破云子柔顺的在他怀里放松的刹那,玄冥才意识到,他的身体到底有多凉。
这个时候,若按照以前的习惯,他定会凑过脸孔去,细细摩挲,柔婉声音,道一句,你这样我会心疼,但是现在,这句话到了嘴边打了几个转,他没有说出来,只用瘴气温暖熨帖道士全身,半晌才挣扎出来一句下次不可这样,就再没了声音。
道士仿佛没听到,只柔顺的在他怀里闭合着双眼,靠在他胸口。
玄冥忽然发现,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每一次,道士都是这样,柔顺的,放松的,闭合双目。
他心底忽然浮过一线涟漪,也不再说话,只催动瘴气,向山下而去。
事实证明,所有小娃儿都是善于折腾的,证明就是,好不容易下了山,人家不烧了。
摸上小孩儿额头,被从美梦里赶起来的大夫发飙了,说烧你妹啊,你自己摸摸看,哪里烧了?!
破云子赶在玄冥暴走之前拦下了天魔,向大夫赔了不是,询问了小儿无名高热怎么处理,就被玄冥卷着回去了。
回到山上,玄冥慵懒朝榻上一趴,一双细长漆黑的凤眼斜觑了一眼道士,轻轻一笑:“还等着干嘛,我等你还你欠我的呢。”
道士进屋之后就站在屋子中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眉目低垂。听到他这一句,低低哦了一声,冻得发白的指头慢慢的,拉开领上衣带。
他慢慢的,一件一件褪下衣衫。
是了,他所剩下的,也唯有这个躯体了。玄冥若认为还有价值,那么就拿去吧。
他觉得有绝望自肺腑间升起,慢慢连指头都微微发抖——其实也许不过是昨晚太冷了,冻僵了而已。他如此自嘲。
正当他伸手向腰带而去的时候,就听到床榻那边传来了不满的噼噼啪啪的摔打声。
“喂,你这么慢吞吞的要到什么时候?!你要是冻僵了和我说,我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照你这慢法,等你穿上围裙我都可以吃晚饭了!”
啧,就让他做个饭当代价,他有必要搞得这么悲壮么?而且不过是个早饭!
愤怒的在榻上拍拍摔摔,天魔很愤怒,天魔很委屈。
就在他说完这句之后,破云子怔了一下,然后以和刚才截然不同的神速飞快的系好围裙,奔向厨房——
那天早上,他早餐丰盛异常,玄冥吃的很满意,坐在他旁边的破云子也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