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呼延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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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之时，我回到了药王谷。从魔域到药王谷的距离很远，但对于精通移形换影的修行者而言，这点距离也就不算什么了。
我特意放慢了脚程，耳畔的风声格外清晰，心中的无力感越发明显。
如今，所有的事情已然明了，再查下去也只有这一个结果。
——无论我怎么努力，她都不会回来了。
从她打算将最后一颗药用在我身上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想着还能活着。
合欢宗的人大多亦正亦邪，可穆曦月是个异类。资质平庸，性格也过于软和，连对修炼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世人皆道，合欢宗门人善使魅惑之术，专门诱骗正派弟子，吸取精气和阳元。
药王谷中时常会出现合欢宗人的身影，穆曦月在这群人中间不算扎眼。不过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女弟子们在一起。我在前往丹房的路上偶尔会遇见她和药王谷的女弟子在一起谈笑风生。
她见到我也只是恭敬的行礼，不曾有一丝逾距。
她的目光从未长久的停留在我身上。偶尔目光相接，她也只是惊愕一瞬后，迅速垂下眼帘，规矩行礼。
那时我专注于研究医理和丹道，为了能长久地进行这些研究，我自然而然地踏上修行之路。修行者的生命如此的漫长，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研究。
修行的越久，便越不会看重世俗情感。我当然知道门下弟子是如何形容我的。
冷漠，无情，不苟言笑……
不过，这些形容与我而言没有任何影响，外人爱怎么讲就怎么讲。
平静无波的日子在他人看来十分无聊，我却觉得一辈子这样平稳下去再好不过。
波澜不惊的时光里翻出了一点小小的浪花。
穆曦月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开始刻意地接近我。不过她的搭讪技巧过于拙劣，表情也不够自然。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热情，我懒得深究，就当她突然开了窍，想要努力修行了。
至于为什么会找上我，自然是我这个药王谷长老能为她提供很多便利。
我也不是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她也不是单纯天真的小姑娘，我们之间倒是莫名达成了某种默契。我发泄我的欲望，她拿走她想要的东西，互利互惠。
但，贪婪是人的本性。
在轻易获得某样东西之后，便想要拥有更多。
——我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不单是肉/体上的关系。
我有点分不清这种感情到底是出于对她的喜爱，还是因为占有欲，但我确实产生了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想法。
我知道她有喜欢的人，是那个妙音门的长老。对于合欢宗的人来说，喜欢和爱是非常廉价的东西。为了得到快乐和修为，他们可以对任何人轻易地说出“心悦你”、“喜欢你”这样简单又热烈的情话。
可她从未对我说过这些，也没有做出情人之间该有的亲昵举动。倒是我自己曾轻声在她耳畔翻来覆去地说过。我不懂如何讨女性的欢心，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
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每每我外出归来，总能看见她趴在窗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是一片苍翠的竹林，并无任何特别的景致，可她看得格外出神。
我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足音，但她并未立刻发现我就站在她身后，而是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温声道：“你回来啦。”
只是看起来很开心而已。
我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进怀里，伸手环住纤细的腰肢，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她也十分顺从，没有丝毫抵触，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而关切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不称心的事？”
我一向不喜欢将心中的情绪告诉他人，在她身边，我总是沉默寡言，她总笑说我一张脸就能把人冻个半死。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伸出手指牵着我的嘴角，轻轻拉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但那终究不是真心实意的笑容，从她笑得东倒西歪的模样来看，这个笑容滑稽至极。
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可我似乎天生便失去了这些情感。或许我曾经也有过这些情感，但修行者年岁长久，我早就忘记了这些与修行毫无益处的情感。
她似乎很喜欢凡世的一切，每每与她外出游历，她总会因为一些毫无意义的景色和人停留。往日里，我外出游历都是往山里去，因为深山之中或许藏着我不知道的灵草，这对我研究新的药品大有帮助。
她虽然时常往药王谷跑，但对于药理依旧一窍不通，时常会拉着我教她辨认那些毫不起眼的植物。我对这些了若指掌，往往扫一眼便知道它的名字和药用价值。
这是件相当枯燥的事情，但她似乎乐在其中。我知道她不是真心求教，因为上一刻教完，下一刻便又会问同样的问题，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如果这是我徒弟，我大概会将她扫地出门。
她不过是想让我多说些话，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后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没有她在身边说话，我感到有些不习惯，心情开始莫名烦躁起来。后来实在按捺不住，我便动身前往合欢宗找她，却只得到了她已经很久没回来的消息。
我记得谷中有弟子是她的好友，便打算问问她们，结果刚回谷便听说有弟子被人重伤，那名弟子是她的好友之一。而重伤这名弟子的人便是她的道侣，那位妙音门的长老，尤禹之。
穆曦月被她的道侣囚禁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心头忽然窜上一股无名火。来不及追溯这股莫名怒意的源头，我便只身赶往了尤禹之的洞府。那人的修为在我之下，所以我很轻松地击败了他，成功带走了满身狼狈的穆曦月。
或许是因为被灌下了过量的软筋散，与以往聒噪活泼的模样不同，安静的过分。将她带回我的居所后，我替她仔细诊了脉，除了因为过量食用软筋散导致的虚弱外，手腕和脚腕上还有被镣铐擦破的伤痕，以及一些不可描述的痕迹。
只要仔细调养，便可恢复如初。
可她看起来很难过。是了，毕竟是被自己的爱人囚禁伤害，难过也正常。
我和她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段时光，这一次她停留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的缘故，她失掉了大半的活力，更安静了。
那时正值冬日，每次从窗户往外望，都会看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她还是喜欢趴在床边的窗户看屋外的那片竹林，窗外的白雪将她略显苍白的脸映衬得愈发憔悴。
就像是一只即将死去的蝴蝶。
衣衫从她瘦削的肩头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肤，她浑然不觉。修士是不会惧怕寒冬和酷暑的，以她的修为自然也不会觉得冷，但我还是帮她把衣服整理妥帖。
她愣了愣，温软的笑意在唇边绽开，向我道了声谢。
我开始频繁地带着她外出，反正她已经和尤禹之解除了道侣契约，我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我期盼着她能像之前那样，虽然有些聒噪，但好歹还有一丝人气。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宛如一汪死水。
我有些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让她高兴吗？还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欲？
想要将她留下来，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愿望越发强烈。于是，我向她提出了结为道侣的请求。为此我找了无数个合理的借口，比如为了修炼，比如需要一个省心的伴侣。
不出意外地被她拒绝了。后来，我便没再提过这些事情。
她还是选择回到了尤禹之的身边，哪怕对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囚禁，她依然选择回到那个人身边。
对此，我真的很想骂她“蠢货”，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还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不是蠢是什么？
看着尤禹之愈发癫狂的眼神，我知道他离彻底疯魔不远了。果然，不久之后，便传出“妙音门长老尤禹之堕魔，叛逃至魔域的消息”。
我原想着，她应当明白“正邪不两立”的道理。只是，我似乎低估了她对尤禹之的感情。她追随着尤禹之一起进入了魔域。
既入了魔，那便是所有正道门派的敌人，尤禹之的头像也上了正气盟的通缉令。他的人头，价值不菲。
我对赏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想将她带回来，正道就该和正道在一起。
杀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杀人夺宝在修仙界本就是常事，这里没有律法约束，有的只是强者为尊。为了将她带回我身边，就只有杀了尤禹之这一个办法。只要杀了他，我与她之间便没了阻碍。
——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一想到这点，我的心就开始雀跃起来。
即便是入了魔，尤禹之依旧不是我的对手。还真是个废物。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对一个废物如此上心。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地抱着死去的爱人的尸体，看着她伤心欲绝，我不明白。
只要杀了这个人，就不会有人伤害她了，我是在救她。
对，没错，我是在救她。
可她的眼神让我很烦躁，甚至愤怒。为什么要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我……做错了吗？
我看着她抱着尸体离开，而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我垂首凝视着沾了满手的浓稠鲜血，刺鼻的腥味让我有些生理不适。
啧，黏糊糊的，真难受。
就在第二日，她杀上了药王谷，抽剑便向我攻来，每一招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招。她的修为不如我，所以我轻而易举地便挡住了她的攻击。她看起来愤怒至极，素来笑盈盈地脸上因怒火变得扭曲狰狞。
我从未见过她这种癫狂的模样，一瞬间的失神，让她找到了破绽。
剑尖就悬在我的喉间，四肢因为法术无法动弹，只要再进一步，她便可轻松取走我的性命。尽管她怒不可遏，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
“你曾经救过我，所以，这次我放过你，日后再见，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抛下这句话后，她便起身离开了。后来我去找过她很多次，但都没有找到她。直到我看见她给尤禹之喂了一粒丹药之后，尤禹之便活了过来。
即便是擅长丹道的药王谷，也不曾炼制出这等可起死回生的丹药来。她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杀掉尤禹之这个阻碍。我不能让这个废物再出来碍事。所以就在他恢复生气，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便出手杀掉了他。
就算她会伤心又怎样呢？有什么能比她的安全和健康更重要？
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没有手下留情。失去所有意识之前，我似乎瞥见了她眼中的悲伤和挣扎。
直到很久之后，我从漫长的黑暗中醒来，再一次见到了她。杀我的人是她，救我的人还是她。她告诉我，喂给我的药是九转还魂丹，那是一种传说中的仙药。
我看着她在我眼前衰老，她说这是代价。她明明没必要救我的，只要我死了，尤禹之就没了威胁。
“要杀我吗？我不会还手的。”她就这样平静地问道，仿佛早就做好了死在我手上准备。
可我怎么会忍心伤害她呢？
或许在她杀掉我的那一瞬间，我可能是愤怒的，会觉得不可饶恕。但是现在，她宁愿付出代价也要救我，我却……再也恨不起来。
我反复确认着自己对她的心意，我想这也许就是“爱”吧。
但是这些倾诉衷肠的话语，似乎刺激到了她。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亲手被自己的人心中无恨，甚至还爱着她，简直不可理喻。
她躲开了我试图抓住她衣袖的手，惊恐地看着我，颤声道：“你疯了。”
很快，她便冷静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块坚冰：“不管你杀或者不杀我，这条命，我终究是要还给你的。”
“你想做什么？”我太明白穆曦月的性子了，如果不及时制止，她怕是要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径直离开了山洞。等我恢复了些许气力，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便知道她是个谨慎又小心的人。
如果她不想被人找到，便会清除掉所有的痕迹，让人无处可寻。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她时常在我耳边说这句话。往日里，我送她礼物，过些时日，她便会回赠相同价值的其他物件。当真是不肯亏欠一分一毫。
既如此，恐怕再也寻不到她了。
可我始终无法放下她，时常会想，万一呢？万一她还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呢？
如今真相已然明了，就算知道“九转还魂丹”的真相又如何？不是没想过帮她重塑肉身，收集魂魄，但毫无例外，都失败了。
世间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了。
如果我能早点遇见她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番外·呼延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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