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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一章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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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2019年2月4日。
生平第一次在远离家乡的城市跨年,万伊却因感冒而四肢无力。
别人欢欢喜喜地逛夜市,她无精打采地溜达在人群之中。
她随手拍摄了大红灯笼的照片,鼻子堵得厉害,再不回去,要在大道上晕倒可不得了。不吉利。
万伊双手抱臂,裹紧衣服穿越人群,往冷清的宿舍的方向走去。
这夜很安静。
似乎正如万伊所想,辛梓琛已经正式跟她道过别,她安静的手机足以证明他离开的决心。
朋友圈里高辞信跟朋友在聚会,费叶萌和家人在一起,辛梓琛在和朋友K歌……任谁都团团圆圆,偏不让她万伊分得一点热闹。
一个人已经足够凄凉,还得给她添上一个感冒!
万伊嗓子有些疼,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她端起来小口啜饮,却还是被烫了一道。这一烫,烫出一声叹息,这就是她今年的跨年夜啊。
万伊放下水杯,睡觉吧,睡过去就好,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晚安,亲爱的人们。晚安,热闹的世界。
同宿舍的阿姨知道万伊感冒,第二天上班前交代:“多喝热水!”
工作间隙,阿姨给她送来感冒药,再次交代:“多喝热水!”
万伊:“……”
一扭头,自然卷女孩站在身后:“你感冒了?”
“对啊。”
“那我得离你远点!”说着,她退后两三步。
见万伊翻出个白眼,自然卷女孩又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悄咪咪道:“刚才领班居然说我屁股大!屁股大怎么了,屁股大性感啊!”
万伊腹诽:“您赶紧离我远点吧,我不想跟神经病说话。”
两人各自被客人叫去点单,转悠一圈,稍显空闲,自然卷女孩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万伊身旁,贼兮兮道:“屁股小,连马桶都坐不稳呢!”
万伊正喝着感冒药,她噎了一下,要笑不笑地问候身侧的自然卷女孩:“你要不要喝药?”
——屁股小,连马桶都坐不稳!
哈哈哈哈哈这事够万伊笑话好一阵。
她把这个插曲写进日记里。
自然卷女孩蛮有趣的呐,初中毕业后直接进了技校,万伊问她对自己走的路满意吗,巧巧佯作思考状:“我买得起自己喜欢的美食,没事可以乘车去上海看漫展,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自然卷女孩多有趣啊。
万伊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声。
她拿起来看,辛梓琛:“你就是不跟我说话。”
她好笑:“我哪不跟你说话了?”
“哼!”
万伊默然,是他自己要走的,怪她不跟他说话?或者,真是她会错了意,他是给她下了战书,不是跟她告别?
“昨天我故意没跟你说话,你就不找我!”
“昨天你不是在外面跟人唱歌吗?”
“你看见我的动态怎么还不跟我说话?”
拜托,我凭什么找你说话,我为什么找你说话?万伊想着,敲出了几个字:“你对象不跟你说话吗?”
“我跟她都快分手了。”
“为什么?”
“没什么。”
“好吧。”
聊天框沉寂下去,眼瞧着今晚的聊天又要结束,辛梓琛想了想,把话题续上:“我不想找渴望经历大风大浪的对象,我想要能够一直陪着我的。我感觉她不安定。”
万伊问:“怎么算一直陪着你?”
他说:“我落寞的时候,不会嫌弃我;我站起来了也能陪在我身边。”
“没有人会嫌弃你。”
万伊明白了,他骨子里喜欢老实安分的女孩子,勤俭持家的那种。可他又和所有年轻的男孩子一样,爱跟性子野的女生打交道。他说得对,他还太年轻。
万伊的眼睛凝固在那几句话上,她飞快地把辛梓琛做过的事回顾一遍——他没有看过更大的世界,所以生命中出现什么新鲜的人都会迎上去,喜新厌旧,事后又追悔莫及。可是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迷途知返,如果他一直不自我反省不成熟,有一天,她也会走。
辛梓琛说:“你的性格,说实话是我想要的。”
“什么性格?”万伊好奇,她是什么性格?
“就是你的性格啊,我也说不出来。”
“如果有机会重来,你会迈出这一步吗?”
“会,肯定会,我不想再错过了。”
“没办法。”
“对啊。”
万伊不再回复。
辛梓琛把话题又绕一遍:“可我把你错过了。”
这回万伊稍提起兴致:“如果我说没有,你会怎么说?”
“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万伊也跟他绕:“以前什么样?”
“心里不会有隔阂吗?”
“隔阂什么?”
“不知道。”
“好吧。”
万伊放下手机。
他确实是错过我了。
——就像那些朝思暮想却又一再落空的愿望,它来得太晚了。
——我不会阻止你奔向比我更好的人,可你若回头又觉得我好,我也不会接受一个曾经抛弃过我的人。
在她追他的漫长过程中,他不曾像这段时间一样,仔细聆听她的话语。他很少很少询问她的意见,当然,除了在床上。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我想跟你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不是友情,也不是爱情。”
“那是什么?”
“咱俩什么关系?”
“没关系。”
饶是辛梓琛,也猜不透万伊会干脆地抛出这句话,他酝酿好的说辞无处申诉,只得顺着她的话重复:“对,没关系。”
“咱俩可以做灵魂伴侣吗?”
万伊盯着关上的窗帘发愣,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弱光芒。
良久,她扯了一下嘴角,她在自己缔造的幻象房间里放声大笑,“灵魂伴侣”从辛梓琛这个污浊之人的口中吐出,竟是如此可笑的事。
她死也没想到,辛梓琛会说做灵魂伴侣。
好啊,这倒挑起万伊的兴趣,他还能耍什么花招,万伊拭目以待。
哪怕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她也要把这条路走到底。
她倒很好奇,他和她会以怎样的方式终结这段关系。
万伊的感冒刚好一点,今夜可以舒舒服服入睡,不巧,辛梓琛又发来消息:“下午接到了前女友的电话。”
“哪个?”
万伊有些不耐。
她不知道,辛梓琛是估摸着她下班后已收拾妥当才敢给她发消息,他怕她以工作为借口不回复他。
他说:“你见过的那个。”
“我都见过。”
辛梓琛好一会儿没说话,万伊反应过来,他是指在十字路口见过的那个,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子。
其实她也见过另一个,在他和她手牵手走出食堂的时刻。
“给我一顿骂。”辛梓琛的话打断她的回忆。
“骂你干什么?”
“骂我穷。让我不要太嘚瑟。”
“为什么要骂你穷?”
“不知道。”
“可能对你还有执念吧。”
“什么执念?”
“我怎么知道?”万伊语气不好。
莫非要她揭示,一个女生突兀地给你打电话,除了还在意你,没有别的原因?她干吗要促成别人的好事?
辛梓琛说:“我好难过。”
“那你去死吧。”她又困又疲倦,不想跟他进行无谓的对话,逼急时吐出这么一句,几秒后,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稍显过分,又弥补道,“好不好?”
辛梓琛笑了。
结束工作之前,万伊逛了一圈南禅寺,寺庙里有卖纪念品,她走到一处卖钥匙扣的地方,形形色色的人站在摊位面前挑选。
钥匙扣上刻有姓氏,以及姓氏的由来。
二十元三个。
万伊选了一个柱形的钥匙扣,上面写着梵语,与姓氏无关。再挑选一个“万”氏。想了想,再翻出一个“辛”氏。只是,纪念品而已。她自己留着。
万伊来无锡一遭,多出来的东西只有三个钥匙扣。一个大行李箱足够装走她的所有行李。
她以为无锡会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记忆,但辛梓琛阴魂不散,每日每日地出现在她的手机里,生生在她记忆空隙里挤出一席之地。
万伊回到四川,没过几天,她的生日到了。
她跟好朋友租了一套民宿,晚上一起睡觉时,费叶萌将万伊踢下床:“你这个女人,你他妈是从古代来的吗?”
万伊还没反应过来,费叶萌跑到另一个房间跟其他人讲笑话:“你们知道吗,万伊居然可以接受一个男人三妻四妾!”
“我什么时候接受了?”
“你自己说说你跟那个男的是不是这种关系?他花天酒地,你像个小媳妇一样守在他身后,你不是迂腐是什么?”
“恰恰相反,我这是深明大义!”
“去你妈的深明大义!”
房内灯光明亮,窗外树影晃动,朋友的欢声笑语暂时地抹去了荒芜夜里的伤悲。
曾令万伊痛不欲生的事情,此刻她轻描淡写地叙述出来:“我认识他之后,他谈了两次恋爱,一次是和他上大一开始就喜欢的女孩子,一次是和他新认识的女孩子。反正……每次要分手的时候就找我,可能也不止找我……当然我也没有拒绝。我就是他恋爱里的调剂品,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损失。真要谈起恋爱,那也够烦的。”
“你是不花钱的暖床工具。”费叶萌调侃,“你知道近些年在北京流行的周末夫妻吗?你加油,以后你有望成为其中一员。”
朋友们插科打诨地讲些荤话,话题跳来跳去,差点夺走万伊生命的爱情在长久相伴的友人面前,如蜻蜓点水般可轻易略过。
万伊的心灵得到慰藉。尽管这慰藉很短暂,尽管她心里清楚,等回到哈尔滨,所有历练出来的想法都会还原。
她一见辛梓琛,便会忘记他的不好。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万伊缓缓回味“周末夫妻”死个字。是夫妻,却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在感情的潮头相聚,带着甜蜜和幸福冷静地离开。跟走婚一样,很适合爱情保鲜。
周末夫妻,这与……与“开放式恋爱”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了,开放式恋爱,万伊曾在辛梓琛面前直言不讳地讲她支持“开放式恋爱”。
他真把那话听进了心里?他真把那话听进了心里!
否则,他怎么会说出“我就跟你上床,不跟她上床”这样的话?
张黛知道吗,她的男朋友跟她处对象的同时,仍旧跟其他女生保持暧昧。
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哪一部分的经历让辛梓琛的道德泯灭得如此彻底,或者是哪个人影响他如此之深?
万伊听见他的说法时,惊讶地问:“你为什么不跟她上床?”
“她有点胖。”
万伊唏嘘:“我也长胖了。”
“你别贫。”
“我真长胖了。”
“可以吗?”
“不可以。”
“你想想再回答。”
“不可以。”
“为什么?”
“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她不会知道的。”
“我良心过意不去。”
万伊对辛梓琛失望过无数次,一旦他来找她,她势必藏好伤痕累累的心接受他的靠近。她见不得他心灰意冷,倘若他在她身上还有丁点儿对忠贞爱情的期望,她宁愿拒绝千万示好者,只为成全他一人。他对忠贞爱情仅剩的一点信念,她替他坚守着。
这是万伊的想法。
然而当他问:“可以吗?”
她说:“不可以。”
当他问:“如果你跟我,你会踏踏实实在我身边吗?”
她诚实回答:“不知道。”
“我知道了。”辛梓琛失望道,“我以为你会。”
万伊的确不知道,如果她踏踏实实在他身边,他会为了她而跟别的女孩子保持距离吗?
万伊自己给出了回答:他做不到。就像即便他处对象,也没忘记回头来找她。
很多问题她没问过他,其实是没有勇气听到回答。
她还有什么可追究的,何必再去追究是谁影响了他的恋爱观。
她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自作自受。
第二天清晨,万伊醒后,收到辛梓琛的一条消息:“喂。”
“怎么了?”
“你想我吗?”
“嗯哼?”
“生日快乐。”
“谢谢大哥惦记。”
他问:“哪天回哈尔滨?”
“过几天应该,暂时还没确定。”
“记得告诉我。”
“好。”
“你跟谁一起过生日呢?”
“我朋友。”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万伊离开走廊,坐到沙发上,“八个女人做不出一个菜,只能订外卖!”
“就差个我。”辛梓琛道,“我会做菜。”
“你会哪些?”
“我什么都会。”
“这么优秀?”万伊惊喜。
辛梓琛骄傲:“对!”
“你刚问我的第二句话,你再问我。”
“你想我吗?”
“想。”
万伊只在四川停留十天时间,下一场要奔赴哈尔滨。
这是她停留的最后一晚。
互道晚安之前,辛梓琛说:“我明天去接她,晚上不和你说话了。”
“好。”
“想报复她。”
“怎么报复?”
“没想好,再说吧。”
万伊没再多说:“噢。”
辛梓琛说:“晚安。”
“晚安。”
万伊的思绪在辛梓琛说要去接张黛时,就被拉远了,她想问,过两天她返校,他能不能来接她?可她的思绪只是一闪而过,也罢,这种无理要求不提也罢。
辛梓琛说她懂他,其实一点也不。
他还说他俩很像,不对,他们俩,是很不像的。
他们俩是很不像的,他永远在怀念旧人,她却一批一批地将同路人送走。
如果事实很残酷,她还要不要揭露?她不了,他们两人的角逐,她就不参与了。万伊告诉自己,一定一定要像他从来没出现过那样生活。
万伊想问问他,不是说快要分手了吗?她想问问他,晚上他会和她睡觉吗?
但她最终只是缄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