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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万山浮动雨来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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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尸魂界下了很大的雨,他静静地走在流魂街的街道上,感觉雨水冲淡了他全身上下的血腥味,然后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而上,让他瑟缩着皱紧了眉头。
那是一场压倒性的厮杀,他是最强斩魄刀的继承人,神切,刀如其名,任何斩魄刀在它面前都无法运用能力,而他靠着这把刀逃出了王庭,逃出了夜羽家,也逃出了一切禁锢他的东西。
他曾经是夜羽家第三十八任家主夜羽落,灵王座下的第一护卫,当然,那不过是曾经罢了,他们不是厌恶他吗?他们不是瞧不起他吗?他背殿出逃还不是一个个追出来,最后被他打到狼狈而逃。
现在他自由了,真正的自由了……
甩了甩头,他把手中的神切轻轻一扬,就看到那把最强斩魄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旁边的河中,然后沉了下去。
那天的雨势很大,似乎雨水太重,打得他脑子有些不便思考,居然萌生了——“我该去哪儿?”这样的问题。
东,南,西,北。
东南,西南,东北,西北。
一共八个方向,以他所在的地点为中心,向八方蔓延,那道路或宽或窄,但还是很多啊……
王庭放弃他了,神切也扔了,他易了容,戴上了压制灵压的耳环,在陌生的地方顶着陌生的脸。那么,此刻他该去哪里呢?
这个问题过于严肃,让他站在那路上想了许久。雨势完全没有消停的感觉,似乎要一夜下到天亮。他身上的血腥味已经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白色的羽织早就被他扔了,内里的赤色和服因为淋了雨而显得沉重,贴在他身上,无精打采地垂着。
于是雏森桃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看见那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路上,红衣如血,而他仿佛浴血重生的凤凰,似要直冲九天而去。
那少年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她。他其实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做任何事,但却有种无形的高傲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此高高在上,让她不由得心上一动。
那少年看了她片刻,慢慢开口:“你说我该去哪里?”
雏森桃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话,不由得一愣,片刻后她方才笑开:“去哪里都可以。”
“正是因为去哪里都可以,所以才不知道去哪里……”那少年绕着话题,把问题上升到哲学高度。
雏森桃嘴角一抽,询问道:“你无处可去?”
“嗯。”少年点点头,“可以去的地方,人都死光了,所以无处可去。”
听到这句话,雏森桃不由地对少年充满了怜悯,流魂街本身就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特别是后面的区,有些人甚至为了一点吃的彼此厮杀,看这少年的模样,必定是遇到了强盗之流,然后家破人亡,孤身一人逃出魔爪。可是他只是个瘦弱的少年,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到河边,想要投河自尽。
想象出这样悲惨的故事,善良的小桃子不由得同情心爆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遇到了什么坏人吗?”
坏人……啧……
夜羽落思考了一下,零番队杀的人挺多的,有心怀鬼胎的贵族,有变异难缠的虚,也有背叛组织的死神……所以应该全是坏人吧……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了肯定,雏森桃立刻将先前的想法化为了事实,不由得对少年更加同情了,想了想便道:“你会干活吗?不用太累,洗衣做饭什么的就好。”
奶奶年纪大了,小白又太任性,如果多个家人,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面前的少年却是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夜羽家是唯一的王属贵族,而他是夜羽家的家主,做饭洗衣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他。
当然,雏森不这么想,她看眼前的少年气质不凡,想必活着的时候应该是哪家的少爷,谁知被魂葬到靠后的区域,发生了那样的事,如此这般,她还让人家去做家务,实在不太厚道。
“那,你会读书写字吗?”于是她又问对方,那少年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雏森桃大喜过望,赶忙道,“那你来我家吧,我们家在三区开了个药材铺,你可以帮忙送一下药材,誊写一下药单什么的,平时也不是很忙,不知小哥觉得怎么样?”
雏森桃其实并不是什么美人,不过身材娇小,眉目清秀一点而已,却是再普通不过的相貌了。在夜羽落眼里,如果说原先王庭那些美人是鱼翅燕窝,那雏森桃就是一道小白粥,还是不加料那种。
然而她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大大的,亮亮的,宛如山水墨画一般,清雅而自然。她对你笑的时候,你便会觉得她那双眼有种莫名的阳光与温柔,盈光浮动,直直可到心底。
他看着女孩儿激动的模样,不由得张了张嘴,同她道:“我会分辨草药。”
夜羽落自幼学习毒术,医毒本是一家,若她开得是药材铺子,那么这点技能,还是有用的吧?
听他的话,果不其然,雏森桃就激动起来:“莫非小哥生前家中是医药世家?!”
他沉默了,既不否认,也不回答。雏森桃却是十分激动地走到他边上来,将雨伞打过他的头顶,同他道:“既然这样,你我也算有缘,我也不放心让小哥这样流落街头,小哥若信得过我,不妨先暂且住在我家。不知小哥意下如何?”
她说得很是激动,似乎自己现下是一个正义的侠客,正上演着英雄救美的戏码。然而听她的话,他却依旧是保持着一派淡然的模样,只问了一句话:“有肉吃么?”
雏森桃微微一愣,片刻后,她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有肉吃的。
“嗯。”他低声应答,非常进入状态,直接道:“那回家吧。”
他这么自然的说着“回家”二字,倒让雏森桃吃了一惊。但片刻后,她立刻调整过来,同他笑道:“我的名字是雏森桃,小哥怎么称呼?”
称呼?
听这话,他又皱起眉头来,思索了很久。
他的名字是夜羽落,可是夜羽家是唯一的王属贵族,他这样暴露姓氏,真的好吗?
嗯……那就去掉姓氏,只用“落”吧?
于是他终于开口:“落。”
“嗯?”雏森桃有些疑惑不解:“小哥说什么?”
“我叫落。”他无比诚实地开口,抬起头来,看向为他撑伞的女孩子。女孩儿微微一愣,面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落……吗?哪一个落?”
“你若不喜欢,便再取一个吧!”
看到她的神情,考虑到她日后是自己的饲主,我们的家主大人便非常轻描淡写的开口:“反正,以前的我忘了。”
——果然是很可怜啊。
雏森桃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
——不知道是怎样残忍的记忆,才让他想全部忘记啊!那么就给他一个新生吧!
这样的想法让雏森桃微笑起来,她想了想道:“那你叫落雨好吗?和我姓,雏森落雨。”
“好。”
事实上,他完全不在意那个名字是什么,就这么点了头。倒是雏森桃,献宝地问:“你不问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看出饲主很希望自己问这句话,被新命名为雏森落雨的家主大人不冷不热地问。
雏森桃脸上露出天然呆的表情,笑了两声道:“哈哈,叫着好听就拿来用咯。”
落雨:“……”
雏森桃:“哈哈哈!”
在那个大雨倾盆之夜,雏森桃捡了一个被取名为落雨的少年回家。
回家的当天晚上,落雨换好衣服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光了雏森桃家的两碗红烧肉。
当时与雏森桃住在一起的奶奶和小白挤做一团,看着落雨穿着邻居家要来的一套粗布衣裳,安静地坐在桌子边上,同雏森桃说:“我很饿。”
雏森桃点头微笑道“我知道”,然后转身去柜子里找今晚的剩菜。
落雨看着粉衫女孩儿打开橱柜,又道:“我要吃肉。”
雏森桃好脾气地点头:“好,这里有一盘红烧肉。”
“两盘。”落雨纠正。
雏森桃有些惊讶,仔细看了一下,边角果然还有一盘红烧肉。她不由得有点黑线:“你怎么看到的?”
“直觉。”落雨诚实回答。
这算什么啊——简直是堪比野兽的直觉有木有!!
雏森桃不由得面皮一抽,拿出两盘红烧肉,大晚上的在厨房里捣弄,生起火,架起锅,然后把红烧肉放到锅里翻炒,顺便又把剩饭倒了进去。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看上去很熟练。白皙细嫩的手握着锅铲,不显得难看,却是别有一番风韵。落雨静静看着,烛光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映照着眼前正在炒菜的女孩儿,让他感到了莫名的温暖。
他想找些话题,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今天雨很大,你不该出去。”
“啊,今天啊,”把热好的菜铲到盘子里,她找出一双筷子,转过身来,将炒饭放到落雨面前,坐到了他旁边,很是随意地道:“有种草药只有在雨天才采得到,所以我就出去了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着微笑。云淡风轻的样子,貌似这夜冒着大雨踏着泥泞的人不是她。她的笑容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够夺目,不够耀眼……
确切说,她的笑容其实很普遍,很大众,很平凡。然而,却有种莫名的光彩在里面,让人不自觉的觉得舒心,并且能感受到她那份平淡却也安详的心境。
“你是好人……”他慢慢开口。
雏森桃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做人嘛,当然要做个好人。”
“你每天都很开心?”他皱起眉头来,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确定:“做个好人,很开心?”
“嗯,当然了。”雏森桃安静地笑笑。
“哦。”夹起一块肉,落雨想了想,随后又拿起筷子,然后噼里啪啦把所有的红烧肉连着炒饭都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落雨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雏森桃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那样大的天地,那样小的他。
她心上似是被什么触动般,忽地有什么吹漾那一池春水。
有什么在心中绽放开来,让她清楚的意识到——从今天起,他也是他们的家人了。
窗户边,一老一少两个人扒在窗台上,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两人。
奶奶:“小桃似乎挺喜欢那孩子的啊!”
小白:“他吃了两盘红烧肉啊两盘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