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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正文 君是自可留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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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阁降院的偏殿里,清一色的玄衫男子齐排而跪,一十三人皆是神色内敛,毫无动静,远远看去犹如一排石像座于厅内。只有门外传唤声起,才会有人起身而走。
日色微昏,暗下去厅殿里只剩了两个人,身形却依旧如白日里一般,直背凝神跪立。
“衍墨、钟修,去正殿。”
门外话音一落,跪着的两人便起身走出,跟随传唤之人进了旁侧正殿。
“少阁主。衍墨、钟修两人已经带到。”领路的男人冲殿上神态俊逸的青年一拱手,等他点了头,便不再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属下衍墨、钟修,叩见少阁主。”说话的两名男子上前一步,齐身跪在青年身前。
“东阁出的人,规矩也不必我再说,该怎么行事你二人心里想也清楚得很,起来吧,随我回迟水殿。”万俟向远放了手里茶盏,也不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站起朝着殿外走去。
这就算是见过了?!
两人同是一皱眉,可也不好多言,只能跟在青年身后出了东阁。
趁前面的人不注意,钟修悄悄瞥了眼看走在身边的男人,倒是有些意外起来。寒炤阁的仆从、侍卫都是出自降院,也就是所谓的东阁。三年一批的仆从除外,石姓侍卫五年一出,钟、衍二姓死士则是要七年,且衍姓死士两年只出三人,不想这人看着普普通通……竟是东阁里最厉害的衍姓死士。既这难得的侍卫分到了少阁主手下,为何看刚才的情景……那少阁主似乎并未把这人看在眼里?甚至瞧都没瞧上一眼?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言……少阁主万俟向远武功平平,才智无能,已经不再受阁主重视……现今阁里最得势的是阁主的长子陌寒公子?
装作没有察觉从方才起就不时落在身上的目光,衍墨望着几步之外的挺拔背影出了神。不由想起七年前那个霸道、甚至有些蛮横的小男孩,眼里也随之溢出几分笑意。这人……果然是长得高了,可说话做事还是像以前一样,让人丝毫揣测不出下一步的意图。
…………
在院门外犹豫了片刻,衍墨深吸口气,挺直身子走进了精致的小院。
自被万俟向远带回迟水殿,也过了十来日,却迟迟不见吩咐事做,就这么□□晾在了一边。前几日,一同来的钟修还在见了少阁主后,才被安排了些闲杂事做。
或许早就该来这一趟……
“属下衍墨,求见少阁主。”
半晌,仍是没人应声,衍墨不禁奇怪起来,寒炤阁少阁主住的院子……里外竟没有一个下人?
屋里丝毫没有活人气息,衍墨走近半合的门前,前倾身子向里看去,可还不等他回身退后,已是听到人声由远而近,来人正是——万俟向远。
“属下衍墨,拜见少阁主。”转身就着紧靠门槛的尴尬位置跪了,衍墨心底惊起一丝慌乱。
“东阁出的侍卫,都是这般守规矩的?”带了几分冷意,万俟向远不屑地笑道:“衍姓的死士也不过如此。”
“属下知错,属下方才见少阁主院里院外皆无人守卫,房门又半开着,才……”
“让开。”
“是。”还没说完的话被打断,衍墨赶紧跪着退后几步,让出门口的位置,眼见着精致的鹿皮白靴从眼前闪过。
“钟衡,去把我吩咐的事办了。”屋里的人吩咐了句,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
“是。少阁主。”方才一同回来,面色严肃的侍卫低头应是,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你进来。”
“是。”
心知自己刚才一番已是冒犯,衍墨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膝行着进了屋里,找了处不前不后的位置跪好。
“来见我何事?”不甚在意地打量着身前眼神凌厉,又刻意收敛的精悍男子,万俟向远随口问道。
“属下是想问……少阁主可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去做?”
“你可知衍晟被靳成秋分去了哪里?”
“东阁侍卫分派历来由靳管事掌管,属下不知。”带着少许疑惑,衍墨如实回答。
“嗯。下去让贺桓之吩咐你点事做吧。”
衍墨心里一怔,并没有起身告退。贺桓之正是迟水殿的主管,也是第一天接待下衍墨、钟修二人的人,可这人除了闲杂事外,并不怎么管事。言下之意是……要把自己当那普通侍卫使唤?
见跪着的人没有退下的打算,万俟向远也不恼,不动声色地看了半晌,开口道:“今年东阁所出一百三十二人里,我只看中了衍晟一人,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心里虽有不服,衍墨仍是躬了躬身子,起身走出房间。
东阁里七年生死不顾,为的就是这么个主子?
看来阁内现下的情势,当真和传言里的有几分相符……
想着不由觉得几分可笑,也便少了前几日的揣测不安,衍墨心里默默作起自己的打算……没有回不远处的侍卫小院,借着一身不俗的轻功匿了身形,暗中偷摸观察起迟水殿的侍卫职守与殿舍分布。
…………
“叩、叩……”
敲门声起,衍墨抬头望眼映出个高大身影的白色窗纸,小心收起桌上几个白瓷药瓶,估摸着来人,上前去开门。
门扇推启,外面站的是昨日才见过的那侍卫——衍衡,来人礼貌地点一点头,道:“衍侍卫,少阁主唤你去正殿。”
衍墨眉头一蹙,实在想不出那人为何又突然召见。昨日不是明说了不准备用自己做事?难不成蛮横脾气过了,又想要使唤自己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视从微抿的嘴角带出,衍墨不动声色地跟着来人前往正殿。
刚一跨进殿门,衍墨便心头一震,不为别的,殿内除了座上的万俟向远,还站着一人,此人正是东阁管事——靳成秋。本能地觉出气氛不对,衍墨收敛气息,垂头走到青年跟前守礼地跪下。
“属下叩见少阁主。”
万俟向远打量他半晌,转头对着一侧的人,道:“靳管事,人给你带来了。”
衍墨自进门就一直压抑着周身气息,直到听见这句话,才不明所以地观察起座上看不出喜怒的人。
“东阁训人不力,还望少阁主多包涵,老夫明日自会再安排一名死士前来接替。”半百的老人鬓发已白,浑身却透露出一股刚毅、狠厉之气。
“少阁主?!”衍墨登时睁大了双眼,顾不及礼数地望向分毫没有表示的万俟向远。
不甚上心地摆摆手,万俟向远轻道:“无妨,再等一日便是。”
惊愕地看着不见昨日鲁莽的万俟向远,衍墨心下大惶……先前难道是在试探自己?!
“少阁主大量,老夫就带人先告退了。”
看着迈前一步示意自己起身的靳管事,衍墨再顾不上其他,俯身重重磕在冷硬的石面地上,抬头是已是有血顺额而下。
“属下知错,求主人饶属下一回,属下断不敢再有任何冒犯……”说着又重重地向地面磕去。
想到东阁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衍墨背上一阵阵地发寒。
毫不掩饰的冰冷目投在那张棱角分明,却隐隐透出惧意的脸上,万俟向远略是不屑地道:“我这儿没有靳管事那么多的法子,自然也用不了你为我做事。”
衍墨听出了万俟向远话里的意思,目带乞求地抬头望过去,再不敢有一点轻蔑与不敬,哑着声音求道:“属下知错了,求主人再给属下次机会……属下以后自会真心实意地听从主人吩咐。”
是不满自己在靳管事面前恭顺,昨日却公然违逆甚至想要左右他意图罢……衍墨见万俟向半晌没有反应,咬紧牙又重重磕下头去。
死士本就是一个物,一件利器,无论何时,都绝不该将锋芒冲向自己的主人……衍墨后悔地抿紧唇,慢慢看着地上洇开的血迹。
是自己逾越了……
万俟向远无声地看着他磕了许久,毫无所动地对着靳成秋道:“靳管事,人,你还不带回去?”
本以为这般下去万俟向远定会有所动容,可不想出口的竟是这话……衍墨瞬时乱了心思,也顾不得去看靳成秋脸色,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扯住万俟向远的衣摆,苦声求道:“属下不该轻视了主人……不该对主人的吩咐有所违抗,不该……背着主人查看殿内侍卫职守与殿舍分布。求主人治罪……求主人留下属下……”
就这么望着座上的人良久,下颚猛地被微凉的手指钳住,力气大到几乎捏碎了骨头。衍墨顺从地仰起头,也不敢呼痛,带着哀求看进万俟向远眼里。
“以为留下,我便会让你活命?”自始至终,万俟向远都未露出怒色,可周身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再掩饰自己的恐惧,衍墨任由凌厉的目光扫向自己,艰难又决绝地开口:“属下真的知错了,属下的主人只有一个,属下做了不该做的,也求主人惩治属下……就是处死,属下也甘愿,求主人将属下留下。”
沉默许久,万俟向远终于将手松开,对着已经走到近处的靳成秋道:“这人我暂且留下,有劳靳管事来迟水殿一趟了。”
看着眼前情形,靳成秋已是明了许多。只是,这戏未免做得真了些,连自己也差点给糊弄过去……
罢了,就当做个顺水人情。看来,这少阁主也未必真如传闻中那般无用……
半百的老人从腰间摸出一个漆色瓷瓶,递给万俟向远:“人是出自东阁,冒犯少阁主,犯下过错,东阁也不能免责,既然少阁主决意将他留下,老夫就不再将他带回去处死,日后少阁主若管教不便,可用这‘朝暮间’作为惩罚。”
把玩着手里瓷瓶,万俟向远起了兴趣,早知东阁训人自有一套办法,不想还有这种药物……
将衍墨听到‘朝暮间’三个字时惊惧的神色收于眼底,万俟向远道:“靳管事不必自责,东西我收下了。”
“以后若再有什么,少阁主差人再来找老夫便是。今日,老夫就先回去了。”难得一见地显出慈和之气,靳成秋对着万俟向远点点头,背过身向殿外走去。
手指贴上已经没了温度的茶盏,万俟向远将目光落回到衍墨身上:“说说这‘朝暮间’的用处。”
衍墨头脑微垂,恭敬地回答:“回主人,这是东阁用作惩罚死士的一种药物,只要给犯下过错的死士喂下这药丸,无论那人意志如何坚决,都会对自己先前的行为悔不当初。”想了想,又补充道:“一粒‘朝暮间’有三日时效,三日内,服药之人内力尽散,全身经脉疼痛无力……生不如死。”
注视着已经收起惧怕,却依然恭顺的男人,万俟向远笑道:“倒是适合你服用……”
心知先前一番行为难逃惩罚,不死已是好事,衍墨略有感激地抬起头,身体却在听到那句话时,本能地僵硬起来。
尽可能的放松着身体看着万俟向远倒出药丸的动作,衍墨顺从地张开嘴,任那只消片刻便能让人生死不能的药丸喂进自己嘴里,又拿过桌上的茶碗,扣住自己下颚,将水灌进嘴里。
努力地咽下尽数灌进喉咙的凉茶,衍墨会意,挪动着膝盖上前,拿起桌上茶壶,翻开一个未用过的茶盏,满上热水伸指一试杯壁,将茶碗摆到万俟向远伸手便能触到的位置。
略为满意地看眼跪回原处的人,万俟向远拿着药瓶在桌面上方倾斜,倒出三粒,命令道:“三日一服。”
原先的感激已经化为苦涩,衍墨复又磕了个头,声音低低地答道:“是,主人。”
向外看了看天色,万俟向远端起热茶抿了口,也不等他药效发作,起身站了会儿,就向着外面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