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的云》唐小同学

21、第 21 章

　　第21章

　　走近岛中央的小山，几人才察觉这座小山上绿植茂盛，一眼望去尽是绵延的翠绿。寂云颇感兴趣蹲下身子，指尖在松软湿润的土地上轻轻碰了碰。

　　要知道废星陆地上的土壤都长不出草，这里位于大海之中，本该是被彻底污染的区域，居然还能长出鲜嫩的植物。
　　很神奇。

　　污染程度为……5.63%？
　　很低。

　　寂云站起身，手指在衣服上随意地蹭了几下，转头看向一旁满脸好奇的娜撒莉莉。
　　“你又在好奇什么？”

　　“咳咳。”
　　被发现小心思的娜撒莉莉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挠挠后脑勺小声询问道：“寂云，你跟那条人鱼……”

　　果然更好奇八卦。
　　就连沉默的尤饲都看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写着好奇两个字
　　寂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些人，他们怎么能不好奇这个特别的岛屿？不好奇废星为什么有人鱼？不好奇人鱼为什么能在被污染的海水之中生存？只好奇自己跟人鱼的那点小事？

　　寂云无奈的同时，还是回答了娜撒莉莉的问题：“他……他可能是因为一些人鱼特性，对我产生了奇怪的感情。”
　　“这算是一种人鱼的缺陷。”

　　“啊！我知道了！”
　　娜撒莉莉作为戈堤图人，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人鱼，但也从长辈们的口中得知过人鱼的特性，那些长辈总是当做恐怖故事讲给他们听。
　　不过后来她哥哥有告诉过她，传言都有妖魔化的成分。

　　可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被妖魔化。
　　毕竟弗尔塔刚刚的样子，确实不太正常。娜撒莉莉还记得不久之前弗尔塔还只是一只安静羞涩的可爱人鱼，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这样。

　　“嗯，我决定调查一下这里，研究一下这里为什么能够过滤被污染的海水，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够拯救弗尔塔的办法。”
　　寂云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话，精神上感到了疲惫，他长呼一口气，转身朝岛的小山上走去。
　　他的目标是半山腰的那栋破败建筑。

　　娜撒莉莉见状，也知趣的不再询问，反正自己只要跟紧寂云就行。尤饲则是跟在了娜撒莉莉身后，他似乎想跟娜撒莉莉说些什么，但又在纠结不知如何开口。

　　到了半山腰的破败楼房，寂云发觉这栋建筑其实建得很好，尽管表面大部分区域都被腐蚀，也没有倒塌，一些被腐蚀得厉害的地方露出了银色的金属。
　　寂云一眼便认出这些金属和自己体内的骨骼是差不多的材质，精度很高的联盟特制金属。

　　看来在这里搞研究的人是下了血本的，寂云思索了一下建造这栋楼房所需的金钱花费，忍不住咋舌。
　　待会拆一点回去，给小务做躯体，小务天天念叨着要人类身体，把他念叨烦了。

　　寂云走进楼栋内，开启了眼睛的透视功能，扫描了一整圈之后确定了自己该去哪个房间找到那些研究资料。转头确定娜撒莉莉和尤饲有在跟着自己，寂云扭头直接朝顶楼走去。

　　看来研究人员并没有打算长期研究，所以才会将研究资料储存在顶楼，任由饱含污染的雨水侵蚀房顶伤害研究资料。
　　不过更大的可能是研究人员已经将最有用的研究资料带走。

　　寂云走到了楼顶最里面的房间，这里被腐蚀得相对而言没有那么严重。踹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入目是一个资料洒满地面的凌乱房间，中间有一块球形的屏幕，此刻是黑屏，但在寂云走入房间之后，球形屏幕发出淡淡蓝光。

　　“欢迎回到人鱼岛研究所，当前研究进度：87%。”
　　球形屏幕发出冰冷的机械音，寂云走上前，那球形屏幕似乎用什么东西扫描了寂云一下，随后迅速爆发出惊人的红色光芒和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有陌生人闯入核心实验室，启动……”
　　它的话还没能说完，一根金属管子就从寂云的脖颈出伸出，粘在了球形屏幕上，随后球形屏幕的红光逐渐消散，一点点变得黯淡。
　　最后归于沉寂。

　　几秒后，屏幕再度亮起，发出一道温和的机械音，仔细听来这个声音和寂云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正在为你查询库中登记的最近研究成果。”

　　“9月24号，研究成果如下……”
　　“净化污染装置研究初步成功，能过滤环境之中98%的污染，实验人鱼十死三，已知十个净化核心能够供一个装置工作1198天。”
　　“不同人鱼的净化核心有显著区别，首领人鱼的核心能供装置工作接近558天的时长。”

　　“实验人鱼数量充分不足，即将开启人鱼繁育计划。”

　　“……”
　　寂云听完最新的研究报告，安静地收回了自己的金属管，垂眸想了想，弯腰捡起洒满一地的手写报告，这些报告大部分都被雨水浸湿泡发，上面的字迹已经很难分清。

　　不过对于寂云而言，想要看懂还是没什么太大的难度。

　　寂云没有急着看，而是充满耐心地将这些研究纸张一张一张捡起，娜撒莉莉和尤饲看到后，也跟着帮忙捡，三人捡了几分钟，很快桌面上堆了满满一桌的手写报告。

　　“记得吃药。”
　　寂云嘱咐了两人一声，随后就开始拿起研究报告，一张接着一张地开始扫描信息。

　　娜撒莉莉和尤饲吃完药之后，寂云也扫描了一小半的内容，他很快就对这个岛上的研究有了基本了解。

　　人鱼岛研究所的研究分作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污染净化装置，第二个部分是人鱼抗污染程度测试，第三个则是……人鱼改造计划。

　　目前看来，第三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些人就撤离了这处研究所。

　　寂云扫描完所有的文件，看向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娜撒莉莉和尤饲，轻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娜撒莉莉微微歪头，有几分迫不及待地问道。

　　“莉莉，接下来的话对你而言或许有几分残忍。”
　　想要说清楚这里的研究情况，那有些前情提要必须跟娜撒莉莉说清楚，之前宗新钧没有敢跟娜撒莉莉说的话，寂云现在得告诉她了。

　　“……嗯。”
　　娜撒莉莉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从她到废星开始，听到的故事无一不残忍，她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抗性。

　　“环空能打败戈堤图的关键，或许从未有人告诉过你。”
　　寂云轻声说着，手上则是在快速地整理这些手写报告，他打算把这些报告带走，兴许之后还会有用。

　　“环空的科技技术并不足以对抗戈堤图人千奇百怪的神奇能力，之所以能胜得这么容易，主要是靠……污染。”
　　“是的，就像这片海一样的污染。”

　　在娜撒莉莉有几分呆滞的神色之中，寂云继续道：“污染不可逆，一旦被污染，无论什么生物都会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

　　“戈堤图不是战败，而是主动求饶。”
　　“因为戈堤图无法承担这场战斗带来的损失。”

　　“但是环空可以，环空星球众多，毁了几个也无所谓，环空人多，死多少都无所谓。”
　　“所以环空胜利了。”

　　寂云给足了娜撒莉莉缓冲的时间，说完这段话就陷入了沉默。

　　“啊……”
　　娜撒莉莉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说话，寂云简单的几句话在她脑中回旋，她像是第一次学会理解语言一般，思考了很久很久才明白寂云的意思。
　　“那……这里是……”

　　“废星是污染的试验场地之一，这里有3/4的土地被污染，海水则是全被污染，所以叫废星，意味被废弃的星球。”
　　“而这个研究所，创立的初衷就是研究污染的程度控制和可逆性。”

　　“人鱼体内有净化核心，因此人鱼有净化和疗愈的能力，这里的研究人员不知从哪抓来一批人鱼，将他们当做实验素材，研究净化污染的可能性。”
　　“研究是成功的，如你们所见，这座人鱼岛上污染程度很轻，甚至能供人鱼生存。”

　　“但研究也没有彻底成功，因为最后戈堤图和环空和解，环空人不能再肆意抓取人鱼进行实验。”

　　“所以那些研究人员抛弃了这处研究所，带着研究成果离开了此处，留下一些完全不知道情况的人鱼继续在这里苟延残喘。”
　　“留下的人鱼都被剥夺了净化核心，因此他们会被污染侵蚀，以至于寿命很短，还无法化作人形。”

　　寂云说到这里，忽然看向门口的方向，轻声道：“这就是这个人鱼岛的全貌。”

　　“弗尔塔，你听完有什么感想呢？”

　　听见寂云的这话，娜撒莉莉猛地转头，看向门外的方向，只见不知为何长出双腿的弗尔塔站在门口，精致俊美的脸上满是震惊和迷茫。
　　他的双腿笔直白皙，上面还零散分部着泛着彩光的漂亮鳞片，大片大片的血迹从弗尔塔的腿上渗出，在地面上堆积出一小滩。
　　这双漂亮修长的腿，似乎随时都会碎裂。

　　“怎么……”
　　弗尔塔瞪大的双眼失神，恍惚地看向对面的寂云，嘴里呢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他从不知道这处岛屿的故事是这样，也不知道自己生下来就是实验品，更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弗尔塔，毕竟你几乎没怎么接触过那些研究人员。”
　　寂云朝弗尔塔缓缓走去，他语气柔和，仿佛在安慰不安的弗尔塔。
　　“你是繁育计划成功之后的第一批人鱼，也是净化装置的最后一批，你从生下来就被取走了净化核心，长大后研究人员也全都离开，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正常的。”

　　“但是弗尔塔，现在我将这些告诉了你，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话语之间，寂云已经走到了弗尔塔的面前，长出双腿的弗尔塔不知为何比寂云还要略高一点，寂云悄悄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弗尔塔。

　　“什么问题？”

　　被令他完全无法接受的残酷事实包裹的弗尔塔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应，他像一只容貌精致的木偶，只会呆呆地回答主人的问题。

　　“我可以救你，和你的同胞们。”
　　寂云认真且缓慢地一字一句道：“你们愿意回戈堤图吗？”

　　“啊？”
　　弗尔塔有点没听懂般，发出了迷茫地问询，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眸。

　　他实在是一条太过稚嫩的人鱼，他从出生就生活在这个人鱼岛上，对于戈堤图的所有想象都来自于自己的埃德加爷爷。
　　而埃德加爷爷从未告诉过他，他们是如何来到这处岛上，也从未说过他们是为了什么生活在这处岛上。

　　埃德加爷爷只是反复跟他将戈堤图的故事，告诉他：“弗尔塔呀弗尔塔，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到黑海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我们这辈子大概是回不到戈堤图里，要是能看到黑海之外的景色就不错了。”

　　当时的弗尔塔害很单纯地询问道：“为什么回不到戈堤图呢？埃德加爷爷，黑海有多大呢？能不能游出去呢？”

　　埃德加只是笑着摸摸小弗尔塔的脑袋，轻声安抚道：“黑海非常非常大，可能要不吃不喝游一个月呢，爷爷是没有机会出去了，但是小弗尔塔或许能遇见愿意带你出去的人。”

　　“至于戈堤图呀……”
　　埃德加忽然抬头望天，沧桑的眼中有弗尔塔无法理解的厚重情绪：“戈堤图再更远更远的地方。”

　　弗尔塔歪头：“那要游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

　　埃德加仍旧只是笑：“可能是一辈子哦，小弗尔塔。”

　　后来的后来，埃德加死在了某个雨天，人鱼死后不会留下尸体，只会一点点化作水沫融入海中。而埃德加死的那天，弗尔塔甚至不能去送他。

　　因为那是雨天。
　　而雨天下的雨是黑色的，会灼伤人鱼的皮肤。

　　弗尔塔当时就躲在一块特别大的礁石旁边，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埃德加爷爷一点点化作水沫。小小的弗尔塔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是在想……
　　融入大海的话，埃德加爷爷很快就能游出黑海，很快就能回到戈堤图吧。

　　弗尔塔对戈堤图的遥远没有概念，因此如今寂云问他要不要回戈堤图，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迷茫着悲伤。
　　迷茫到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悲伤。

　　看出了弗尔塔的迷茫，寂云抬手，轻轻抚摸对方柔顺漂亮的长发，他语气格外温柔。

　　“那我换个问题吧。”

　　“弗尔塔，你希望我拯救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