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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纯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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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则只是愣了半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拉着樊欢往前走。
樊欢也尴尬地感觉自己在胡说八道,线下更心虚了,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走。
踏进濠江面馆的时候,老板娘刚好在给别人端菜,耐心地介绍店内比较受好评的菜品,她擦了下围裙。转身看见来人的时候,表情顿时亮了一下,她笑得眯起眼,“小顾和欢欢来了啊,等着,吴奶奶今天刚卤了一锅肥肠和猪蹄,可让你们赶上了。”
但起初这个面馆并不是两个人一起发现的。
初中的时候,顾延则先发现了学校附近的这家南苏风格很重的面馆,属于是本地人偏爱的口味。
通常情况他只是和兄弟常来,一桌人打完篮球吃个饭继续出去聚,直到某一天,顾延则忽然瞥见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冒出来坐着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相谈甚欢。
一个是樊欢,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是男生,斜分的碎短发,皮肤很白,架着一副很显白的黑框眼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
那个男生顾延则也有几分印象,是樊欢班上的班长。
那天吃饭时顾延则没有做出干扰的举止,只是和他吃饭的朋友们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沉闷感。
吃饭的间隙,顾延则的眼神直直盯着看远方,直到最后攥着张纸巾擦了下手,接着拿出来丢放在桌子上。
吃完之际,他俯首,侧偏头看了眼远处。
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走啊,兄弟。”旁边的男生喊他。
顾延则冷冷应了声:“你们先走,有点事。”
旁边的兄弟本来还纳闷他为什么不一起走,但此刻见他心情不好,就拍了拍他的背,嘀咕了句:“哥,那我们先走啊,等会老地方找我们。”
彼时樊欢和班长在讨论一道数学老师留下来的难度很大的几何计算题。
班上擅长数学的高手都对此一筹莫展。
樊欢下课时依稀有了做辅助线的念头,但又有点难以实施,恰好班长主动走过来和她交流题目,两个人交换想法后又都产生了很多新的思考点。
等草稿纸上写出了正确答案后,两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班长推了推眼镜,轻笑:“樊欢同学,你真的很聪明。”
樊欢一怔,然后因为对方坦诚的夸赞而不好意思起来,“谢谢,我只是想到做辅助线,关键的还是靠你……”
“咳。”
远处传来淡淡的咳嗽。
两个人闻着声音齐齐侧头。
不远处的男人一手外套拎挂在肩后,身材高挑挺拔,慵懒而漫不经心的斜靠在邻桌的角落边,一边微扬起的唇角冷淡而饶有兴致。
兴许是刚打完球,他面部线条舒展许多,比平日少了一丝冷峻,更多了一些汗水感十足的硬朗,此刻漆黑的瞳仁正直勾勾盯着两人看。
顿时显得面前戴眼镜的男人娇弱瘦小了起来。
班长沉默几秒,只当不在意顾延则的出现,继续温柔回答:“但也少不了你的功劳,樊欢,如果你愿意专注学习,凭你的天赋一定可以突破的。”
闻言,樊欢把眼神移走,看着班长有点儿心不在焉:“我……”
“你们两看不见我?”男人兴致很低,淡淡的声线带着极强的存在感,强硬地插进了他们的空间。
樊欢抓了抓脸蛋,莫名地看向顾延则。
班长扶了下鼻梁,“请问你是?”
“跟他介绍下。”顾延则避开了班长的直接询问,一手搭在樊欢座椅背后的把手上,指尖不轻不重地点着,垂眼看向樊欢示意。
但能感觉语调充满自信和骄恣。
雄性之间的较量让气氛有点尴尬,班长下意识调整了下坐姿。
樊欢不明所以,只觉得语调很僵硬:“他是顾延则,住在我家附近,我们经常一起回家。”
然后樊欢看向顾延则,继续慢悠悠介绍:“这个是我们班班长,棐一鸣,学习很好,平时很乐于助人,同学们都非常喜欢他,刚才我们在讨论数学题……”
“噢。”
听完这句,男人忽然极其冷淡地笑了下,随后勾起唇角应了一声,指尖漫不经心挠了下椅子。
“还有呢?”他问。
樊欢愣了下,接着以为他要自己继续介绍班长给他认识,就努力回想棐一鸣的优点,但她对这个人了解不太深,回答得有点磨蹭。
“班长的数学成绩很好,语文和英语也不错,他应该属于智商高不需要勤奋就能够考的很好的那种。”
棐一鸣被夸得有点喜悦。
他从未想过樊欢眼里的自己是这么的优秀。
空气寂静几秒。
顾延则压着椅子的手缓缓松开,垂眼看了好几秒,他的气息似乎有点沉,还有点微妙,“就只介绍他吗?”
语调刚下,樊欢怔住,“不然介绍你吗?”
空气沉寂。
“…….”
“……………”
这句话翻译过来。
就好像在说,你有什么值得介绍的?
顾延则拎着衣服半晌,随后抽了张纸,冷冷地沉声说了句走了,便抬脚离开。
棐一鸣轻声问:“他生气了吗?”
“没有吧。”樊欢半猜地说,继续吃面。
棐一鸣:“你们可千万别为了我吵架,对不起啊樊欢,给你添麻烦了,我以为大家心眼儿都像我一样,很随便的。”
樊欢连忙说:“没有,你别瞎想。”
“下次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出来吃饭吗?”棐一鸣面上含笑,温柔地问。
樊欢思绪早已飘走,无所谓说:“有空就可以。”
这件事过后,樊欢和顾延则冷战了不到一天,直到当天晚自修结束时,樊欢才硬着头皮尝试着去哄一下顾延则。
樊欢的交际圈小,脾性温柔,素日不会和朋友发生争执,因此也缺乏哄人的经验。
直到晚自修结束前十分钟,樊欢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偷偷和值班老师谎称去上个厕所,然后跑到了学校食堂里面的鸡排店。
她想起顾延则很喜欢吃学校的鸡排。
今天有点儿冷,如果晚上能吃上一份热腾腾的鸡排,他应该会消气吧。
鸡排店是一个小铺子,在食堂二楼里面,破旧的门店招牌,但是炸出来滋滋冒油的味道和响声让人口水直咽,很受学生欢迎。
“老板,要两份鸡排,梅子味儿的。”
拿着鸡排回教室大约要五分钟,正好能赶上晚自修结束,她就慢悠悠走着,顺便耗时间。
校园里很安静。
路灯昏黄,灯影摇曳。
她遥遥地看见迎面走来几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很瘦,手里夹着烟,走在最前面的男生还打着耳钉,头发微黄。
樊欢随即低下头继续走,只当看不见。
对面的几个男生正聊着天,左边男生的手肘忽然碰了碰最前面的那人,“龙哥,看。”
他们抬眼望去。
一个鹅蛋脸的漂亮女生,书卷气很沉,眉眼干净优越,又很娇小,让人过目难忘。
“哟,不错。”
为首的那个男人朝樊欢吹了个口哨。
危险的感觉浮上心头,樊欢心脏加速了几分,四周空旷无人,她咽了下口水。
“小妹妹,喜欢吃鸡排啊。”为首的男人模样吊儿郎当,眼底露出的精光让人心底畏惧。
深夜冷风袭来,嗖嗖卷起凉意,抗拒感弥漫到了眼底和心底。
樊欢后腿了两步。
“哥哥买给你吃好不好?”他的一只手伸出来,朝樊欢的脸蛋摸去。
樊欢侧头躲了一下,避开他往教室的方向走。
男人抓住她一只手臂,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脸部肌肉僵硬恐怖,冷冷对后面的人说:“烟头拿来。”
猩红的烟头冒烟,男人猛吸了口,嗓音晃悠悠地满是威胁,也充满着兴奋:“这么白的皮肤,被烫两下说不准更漂亮,眼睛又红又肿得才勾引人呢。”
说完,他直直地把烟头按进女孩左手的腕侧,一刹那,尖锐的疼和猛烈的灼烧感袭来,疼得直钻脑心。
樊欢想缩回手,却被抓着不放,她咬紧嘴唇,眼睛红起来。
“哟,要哭了。”
几个男人大笑起来。
“求我们啊,小白兔,现在没人救得了你,说两句好听的求求人啊。”
“有病。”樊欢冷而倔强的声音传入耳底,毫无情绪地暂停了几个人的讽刺。
“什么?”
“不学无术,不思进取,你们病得不轻。”
这句话刺激得几个人面色一变,眼底的戏谑慢慢转变成了凶光,态度也更傲慢,身形晃悠得愈发吊儿郎当起来,其中一个人发出了邪邪地笑声,在黑夜里透露着股森气,“你们说她是不是欠揍了?”
这些校园混子都是实干派,其他几个像是听到了这句话的指令一般都蠢蠢欲动。
几个人男人撸起了袖子,有的把正叼着的烟吐掉,歪着头狠狠甩了下,眼底充满着兴奋的欲光,一齐慢悠悠上前。
最前面的男人一把扯过樊欢,盯着她雪白的脖颈,舔了下嘴唇,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樊欢心脏狂跳,绝望已经蔓延到了谷底。
——“砰!”
一道剧烈的响声炸的几个人猛抱了下头,等几个黄发混子反应过来才发现,为首的老大被一个书包砸倒在了台阶上,然后被绊倒一屁股滚坐在栏杆附近,他瞪着大眼睛看远方的人。老大瞬间气的骂道:“卧槽哪个傻x——!”
“喂。”顾延则抬了抬下颌。
几个混子纷纷抬眼注视他,大哥的骂声也戛然而止。
顾延则扯唇淡淡:“骂人之前先关注下自己的衣服质量,你裤.裆摔坏了。”
老大先是一愣,随即发现几个手下都冲着自己裤.裆看过来,本来只破了一个小洞不会被人发现的裆部已经撕裂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黄内裤。瞬间几个人的眼神都开始嘲笑起来,老大瞬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气的直发抖。
丢人。
好几把丢人。
他沉不住什么气,一下字丧失了理智,从地上爬起来就开始撸袖子。肱二头肌被老大黑色的短袖包裹的格外严实,个子又高,显得他气势格外的足,像一座巨山一样大摇大摆凶狠地走到顾延则的面前,“来啊!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这个口口,以为用书包暗算我就是爷们儿了是吧?真用拳头解决的时候还不知道谁怕——”
顾延则垂眸,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胸膛。
老大睁大双眼,瞬间被迫停下,比顾延则壮实的男人一下子感觉被巨大的力量拦住,他寸步难行,甚至被推的往后弹了一下。
“操——!”老大丢人的情绪吞没一切理智,被羞辱得扑了过来,用拳头往斜上方直接打过来。结果下一秒,他的肩膀被男人沉沉捏住,顾延则神情很淡,手指慢摸,像丈量着什么位置,确认了穴位后勾起唇角,压下力道往下一按——
“卧槽!”男人痛的龇牙咧嘴,面部肌肉狰狞起来,缩着脖子喊疼,“放手放手放手!好疼!放手放手!”、
下一秒,顾延则抓着他的头发,拳头落实到胃部。
接着一个侧翻,抡下去几拳,肌肉壮实的男人立刻被放倒在地上,痛的直叫。
剩下的几个混混见状,立刻就使眼色逃走了。
顾延则走上前,本想继续再补上几拳,却被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拉住。樊欢听见教学楼已经传来了学生下晚自习的脚步声,她扯了扯顾延则,说:“走吧,学生都下课了,可能会被发现。”
听到这句话,被打倒的男人像听见了希望,立刻挣扎着想起身逃跑。
过了片刻,顾延则低沉的应了一声,拉着樊欢离开。
空气里涌动着桂花的香味,出了校门,周围人逐渐多起来。
两人转身进了学校附近的奶茶店。
热腾腾的鸡排散发出诱人的味道,顾延则垂眸:“想买给我的?”
“嗯,你不生气了吧。”樊欢捏着鸡排,递给他。
“……”
顾延则挑眉,莫名觉得这问题有点无厘头。
随后想到白天面馆的事,他一边下单,一边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哪件事,我还以为你说刚才那帮人。”
“是白天的事。”樊欢愣了一下,她抿唇道:“刚才那帮人我不认识,可能看我一个人走觉得好欺负。”
空气沉默几秒。
灯光下的男人白皙硬朗,偏分的碎发打在眉前,往下看是锋利的眉弓和高挺的鼻梁。他一只手拍了拍落灰的书包,肘部曲起来刚劲有力,腕部佩戴了一只品牌手表,整个人舒朗而又让人明显有距离感。
顾延则拧眉,淡淡扯了唇:“是挺好欺负的。”
这句话不轻不重,但落在樊欢的耳朵里有点密密的砸落感。
什么意思?
男人起身去拿了奶茶。
他靠在吧台边,弓着身,微微侧着头看刚刚出单的新品。
樊欢见人走远,收起思绪,忍者疼痛感捋起自己的袖子。
哎,真的疼。
一块红印子布在白皙的手腕上,被烫的疤像星星的红点子滋出无限的痛感,还有些发肿,被烫的最深处已经隐隐开始发紫,衣服遮盖在伤口上面只感觉更疼。樊欢忍不住把袖子捋上去,她想伸手去碰一下伤口,但估计会更疼。
回忆起刚才被围堵的画面,她还是忍不住心惊又害怕。
然后,她偏头望了下顾延则,对方还在取奶茶。
估计他快回来了,樊欢侧头小心翼翼地把袖子放下来,遮住被烫伤的伤口,疼得眉头微皱。
紧接着,樊欢仰着头看回来的顾延则。
“把手拿出来。”
男人心不在焉的语调刻在了她的记忆里,沉稳而有条理,仿佛早就看到了一切,直到现在樊欢都记得清楚他的这个声音。
后来,她记得顾延则低头给他认真地贴便利贴。
那张创可贴还是他跑了好几个便利店买到的草莓小熊。
她记得,那时候的她已经感到鼻酸,但还是想法思维十分的麻木僵硬,语气也绷得很微愣的那种,“为什么要给我买小熊的创可贴?”
天色阴沉,外面的雨水如爆开的果浆,迸溅在光滑的过道地面上。
窗户被光线割成可许多个阴暗和光明面,两人坐在一张小方桌边,腿与腿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公分。
在淅淅沥沥的雨点声下,顾延则的嗓调清爽得像夏日的可尔必思,润朗又骄傲的不像话,“我请小熊帮忙哄哄你,别哭鼻子了。”
“……”樊欢顿了一下,“我才没有想哭。”
“噢。”顾延则淡淡说。
“你信了吗?”
“不信。”
“……想哭鼻子的是小猪。”
顾延则弓着腰,然后揉开最后一层创可贴的胶带,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看出了她的逞强。
他低声说:“谢谢今天小猪冒着被欺负的危险买鸡排哄我。”
“……”
一切的回忆都很清晰。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两个人才会开始一起来这家面馆吃饭。也恰恰是因为初次在面馆不愉快的偶遇,才引出了后续的这两件初中时候的小事。
无论怎样,濠江面馆在两个人的心里都占据着一些回忆,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印象里的面馆已经有了快陌生的感觉。
“你这次回来干什么?”樊欢嚼着细面,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试探问。
“不欢迎我回来?”
“……欢迎。”
顾延则动作顿了下,“马上要封闭录歌一个月,回来拿点东西。”
樊欢:“哦。”
她想说什么,就看见顾延则的手机在桌上振了一下,接着又开始振动了好几声。
过了不久,顾延则就点开看了一眼,屏幕亮了起来,又很快地熄灭了下去,随即他眼底露出了一丝不悦,但很快隐了下去。
信息上面写着——门外刚来了两狗仔,等会你和你同学分别出来。
“你要录新歌了吗,什么题材?”樊欢轻声问。
“情歌。”顾延则低头睨着她。
“……哦。”
樊欢心底盘旋出了个问题,好像问出来有点不自然。
但是不问又一直很好奇,憋着。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以合理的语气问出来。
“那个,他们说写歌都需要灵感,你写情歌是不是……”樊欢用一种狐疑的态度看他,隔了半晌,硬绷绷说出了几个字:“有了成年人的那种早恋的欲望?”
“……”
“你把那几个字去掉试试。”他语调沉着,挑了下眉。
“你有成年人的那种欲望?”
“……”
“是早恋,”顾延则垂眼,淡淡说:“我打算后年情人节官宣了。”
后年,大概是大一吧。
空气一下子寂静了。
四周涌动着陌生的浪潮,樊欢忽然感觉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眼眶传来酸涩的感觉,但她笑着应了声,假装自然地点点头,“噢,挺好啊,你都计划好时间了,而且还是大一……”
她说完怔了会儿,良久才认真地盯着顾延则,对方眼底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专注地看向她。
四周的声音都小了一点,樊欢感觉自己的声音格外清晰。
“什么时候遇到的啊。”她压低声音,轻轻问。
结果,她看见顾延则勾起唇,捏起旁边的醋壶给碟子倒醋,声音也懒洋洋地,“还没遇到。”
樊欢:“?”
顾延则语气散漫,看不出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时间定了,人还没定。”
“……”
樊欢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底松了口气,脸有点儿热。
但除了松了气,她隐隐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过了几秒。
一道声音让樊欢平静的心底赫然掀起轩然大波。
“樊欢,我觉得你有点开心。”他语气漫不经心,放下筷子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