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又遇刺了》深深寒

8、第 8 章

　　楚星渊今日没穿道袍，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他从前的衣服穿上，这两年离了王府在道观简衣素食，身量瞧着又抽高了不少。
　　那袍子有点小了，楚星渊一截腕子在外露着，看得俞景然心疼不已，立刻疾步拉了人往卧房去，一边走一边絮叨：“你当我养你这么白净容易吗？大冬天里在外招摇，冻坏了手还得受罪。”
　　楚星渊原本只是想卸下太常卿的一身防备，陪他好好过个年，于是让下人收拾出来自己从前的衣服，挑拣来挑拣去，竟然都小了，就这一件以前比着身材故意做大些的礼服内袍还凑合，只是没想到还是惹了瑞王不快。
　　俞景然执意不要鸿云帮忙，自己没有章法的在屋里乱翻，最后在一个小木箱里找出来几件稍微大些的衣服。
　　“去年制的，我还没穿过呢，你先凑合着，明日制冬衣的人来了再给你裁几件合身的。”瑞王没告诉人这衣服是他每年想象着小孩的身量特意叫人裁的，只说是旧衣服。俞景然其实每年都巴不得小孩儿能回家，但是披上瑞王这层皮，又觉得推开他越远越好。
　　太常卿乖如狸奴，任人摆布，听话地由瑞王殿下七手八脚地换了衣服，这衣服比他素日里的道袍鲜艳些，衬得楚星渊脸更白净了。俞景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看见眼前人的样子，俞景然终于合心合意，又挖了面药伸手要给楚星渊涂上，被人一下子拿住手腕，打闹间反而是蹭了自己一身。
　　早朝的事多，俞景然回到家已经临近晌午，这会儿已然彻底饿透了。俞景然饿着也不老实，生出来一个歪点子，既然衣服脏了得换，索性吩咐鸿云替自己找件不那么招摇的袍子，打算带着两人出门吃饭去。
　　俞景然年岁大了，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翻墙钻洞的他了，领着人从侧门溜了出去。

　　“咱们不带永清他会生气吗？”瑞王虽然觉得小道童可爱，但带着他出来到底不方便，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所以出门的时候刻意避着他。
　　楚星渊坐在瑞王这少有的低调马车上闭目养神，也不抬眼看他，只说句：“放心，他那爱玩的性子，指不定这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撒泼呢，没功夫想我这师父，哪里还顾及上你这便宜‘伯伯’呢？”
　　便宜“伯伯”哈哈大笑，俞景然自己小时候过得苦，于是见了小孩子都格外怜爱些，更不用说永清这样一个人小鬼大的机灵鬼。
　　马车七拐八停在一家酒楼门前，瑞王在府中又是打闹又是换衣服的误了时辰，因此现下过了饭点，酒楼没什么客人倒也雅静。
　　两个衣着低调但难掩贵气的人下了车，由小二引着去了二层的雅座。
　　酒楼临街，二层探出来一个台子，台子周围挂着纱帐，从里面能看清街景，外面路上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客人，俞景然和楚星渊就落座在那纱帐里。
　　“上一壶好茶，把在这里挂着名的那位鸿大人常点的老三样儿上了，再报一报新近的新鲜吃食我听听。”俞景然出来吃喝一向用的鸿云的名号，是以上京有传言“瑞王府上的大管家是个巨大身量的胖子”，还有想来巴结瑞王府的，不送什么奇珍异宝，反倒一个劲儿地给大管家塞天南海北搜罗来的厨子，鸿云被自家王爷坑害，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小二记下贵客要求，就匆忙下楼备菜了。
　　“过午不食，你不用点那么些东西，我喝杯茶就行。”楚星渊到底还是修道之人，饮食上对自己要求格外严格，说罢摆摆手叫小二下楼了。
　　俞景然人比前两天精神了些，可能是因为终于从朝堂的污糟事儿里脱身，此刻胃口特别好：“没事儿，本王一定能吃完！”
　　小伙计把一壶普洱茶和那老三样儿端上来：肚子里填了各色坚果的八珍鸭，撒着胡椒粉的炙羊肉，还有一道颜色鲜亮的炒时蔬。
　　瑞王的肚子“咕噜噜”一直叫，眼见菜上了一挽袖子就要开动，还是被从楚星渊拦下。楚星渊提筷子一样沾了些汤水尝尝，才点头示意俞景然可以吃了。
　　这么多年了，只要是他陪着俞景然就餐，俞景然就没有吃过第一口。
　　俞景然不和他计较，风卷残云一样用完了饭，接过鸿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看见桌上还剩的半只鸭子，断没有了方才“本王一定能吃完”的豪气，吩咐人打包带回去。
　　吃饱喝足的瑞王打了个饱嗝，隔着帘子看外面的人群，静等着太常卿大人用完他的那杯茶。
　　半下午的街市并不算热闹，附近店铺招呼人的小仆役也叫太阳晒得发困，也不吆喝了，在店门口柱子上倚着干等有客上门。
　　有懒洋洋的猫窝在房顶上晒太阳，鸟儿也不见落下，匆匆就飞走了。
　　好一副冬日闲情。

　　国师大人喝完了茶，俞景然正抬腿要走，楼下的街市竟起了喧闹。
　　楚星渊也凑过去隔着帘子看，原来是一妇人带着幼子在街边贩菜讨生活，被附近霸道的恶棍盯上了，恶棍要欺辱那妇人，幼子举着一把遮阳的纸伞横在胸前保护母亲。
　　俞景然最看不得小孩受欺负，一股“拔刀相助”的义气横生，刚要下楼去教训那恶棍，又被楚星渊拉着袖子拦下了。
　　“市井街边，你这王爷的名号不一定有王府大管家的脸面好用呢！”楚星渊并不想他下去和人起争执，给了鸿云一个眼神。鸿云得了命令就下楼探情况去了。
　　瑞王慨叹，也许在民间，皇帝不如小县丞，王爷不如大管家，说不定这当朝太常卿还不如街边坑蒙拐骗的江湖人。
　　鸿云下了楼，隐在暗处的几个王府护卫跟着显了身形。
　　鸿云带人赶跑了混混，塞给那妇人几锭银子，就领着人上楼回话了。
　　“那女子说，她丈夫是境北的征军，五年前跟着秦将军去了境北戍边，没有一丝音信传回来，公婆生病，她这才带着幼子出来讨生活。我见她是秦将军军中的将士家眷，可怜她所以塞了些银子给她，还留了王府的地址给她。”鸿云一五一十地说着楼下的情况，也把自己自作主张的接济回报了。
　　瑞王听了，心中凄然：“你做得很对，日后碰见也照拂些，不必回我。”
　　瑞王做了这见义勇为的善事，脚下更加轻快，拎着那打包的半只鸭子就回去了。
　　路上，瑞王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啊，十月份秦老将军就上了折子说他儿子秦涿春天会带着不轮值的和期满的将士回京，按照这妇人的言辞，她丈夫今年怎么也该跟着回来啊，怎么会说一点消息没有呢？”
　　“会不会是她丈夫已经……”楚星渊并不懂军中事，只跟着胡乱猜测着。
　　“那倒不会，但凡有将士牺牲，总要有折子传回来，再着户部安抚将士家眷，不管怎么样，那妇人都不该一点消息也没有。”俞景然耐心和楚星渊解释着，“总不会不回来了吧？前月秦涿那小子还写了信给我，说惦记我藏的那杆前朝的霸王枪，约我和他比试呢！”
　　秦涿是秦老将军的长子，论年岁和俞景然差不离。年少生活在在上京还没随军去北境的时候，因为魏修文的缘故，秦涿和俞景然颇有交情。秦老将军放儿子在上京温柔乡里自由成长了几年，又趁着他骨头还没养酥，狠一狠心把他捞去镜北锻炼了。
　　秦涿头回走的时候，楚星渊还没被瑞王领过来呢。所以国师大人对秦小将军的印象也就是过年节时才偶尔来府里打秋风的小穷鬼。
　　想起秦涿，瑞王不由得回忆了几句从前，却看楚星渊又不知道出神到哪里去了，眼见没人听也就不说了。
　　楚星渊倒不是在思考什么大事，只是想着照秦涿那心直口快的性子，回头不知是在瑞王府相见，还是先在朝堂相逢，别一时嘴快把自己和俞景然的渊源说出去就行。
　　他后来回无彰观，一直用的“星渊”这名字，皇帝陛下估计也早忘了被他随手拉过去送死的那小道童教化了。
　　瑞王不知楚星渊心里的算计，看他闭目，只当他又在修行，也不打扰，侧躺在他身旁，手指绕着他的头发玩。
　　楚星渊的头发如瀑，又格外的柔软，发尖扫过手心，痒痒的。
　　像小猫挠似的，瑞王心想，和他梦里手心的触感一样。
　　提着半只鸭子的瑞王带着人吃饱喝足回到府中，小憩了一会又和永清逗趣儿去了。

　　街市上，那得了接济的妇人怀里抱着和永清一般大的小儿子往家走。小孩睡着了，在梦里还不忘念着爹爹。
　　妇人进了家门，立刻围上来几个黑衣人，押着她往屋里去。
　　屋里坐着个黑衣男人，妇人被押到他面前跪着回话。
　　“我都照你说的做了，求你放了我的婆母！”妇人抽泣着说道。
　　那男子得了回应，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把一位老人绑着带了上来。
　　“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然下次遭殃的，很可能就是你的孩子了。”那男子吩咐手下把人放了，随后就撤走了。
　　老人得救，抱着儿媳和小孙子痛哭起来。

　　月还没圆，树影不动，却无端让人觉得又该是一个风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