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又遇刺了》深深寒

23、第 23 章

　　俞景然不动声色的一句发问，却把堂前所有人吓个半死。
　　无论是姓李还是不姓李，在这满堂的死寂里，无一人敢抬头。
　　“袁大人不想开金口，本王可要替你说了。前两日拿着卷宗口口声声和本王一口一个‘白纸黑字’的据理力争的那小吏安在？”
　　俞景然贵为当朝瑞王爷，他的宴席自然不是谁都能来的，那个检举的小吏便因为官阶品级不够，没有机会踏足这满堂花醉之地。
　　堂下有人仗着胆子回禀了一句，俞景然有的是算总账的耐心，就叫鸿云拿了帖子去请人来。
　　已是四月天，随州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俞景然踱步到窗边眺望，窗外是昏黄灯光下的仲春好景，屋里是乌泱泱一群各怀心思的人。
　　也不知赖春雨还是赖人，俞景然的心情也被传染得阴翳起来。
　　不多一会，那人就颤颤巍巍地跟在鸿云身后进来了。
　　看得出是兼程赶来的，进屋来斗笠上还滴答着雨滴，官袍一角沾湿，领口还皱着，怕不是刚被人从被窝里喊起来。
　　那小吏进门之后低着头喘着粗气，到了瑞王面前，立马俯身一个头磕下去再也不敢起身。
　　这人名叫卫政，年方二一，是个领着官俸的八品小官，到任上不过短短一年。
　　几天之前，瑞王大驾临随州，这初出茅庐的青年小官竟然也有了面见瑞王的荣幸，他原本以为自己上本越级参奏长官是死路一条，没想到瑞王不仅听了，还亲自来了随州调查，头一个要见的就是他。
　　上一回诏他的时候，他一时紧张，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梗着脖子一遍遍地“启奏瑞王，郑文华确实贪赃枉法，证据俱全”，把瑞王也弄得十分头疼。
　　卫政回到家以后才发现自己少说了很多细致处，因此这回有人通传瑞王爷有情，他顾不上衣装整齐，胡乱套上官服赶忙听诏跟来了。
　　“卫大人别急，鸿云去端一碗热姜茶来，卫大人喝两口再说不迟。”
　　“多谢王爷，卑职……卑职不喝了。”
　　卫政上回是单独见得俞景然，觉得王爷亲和友善，虽然有些紧张但也没有如今这般腿抖手颤嘴结巴。
　　俞景然大笑：“小卫大人上回单独面见本王都不曾紧张至斯，怎么这回人多了反而怕起来，在你身旁的可都是你在随州共事的同僚长官，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怕什么呢？”
　　俞景然话是说给卫政，堂下的人听了“豺狼虎豹”几个字却忽然都打了一个冷颤。
　　上州长官刺史大人贪赃枉法，哪儿轮得到一个八品小芝麻官多言参奏，可卫政不仅参了，折子还顺顺利利地到了上京，俞景然心知肚明，这卫政是被人利用了。
　　卫政不敢多言，只能低头跪着听俞景然问话再作答。
　　“你上回说，你是怎么知晓的郑文华贪墨一事？”
　　见瑞王发问，卫政才敢稍稍起身，仍是恭恭敬敬地回话，反倒没有上回据理力争的自在喝勇气了：“我……卑职家中有一乳母，她和卑职哭诉过她乡下小姑子一家的田地被那姓郑的狗官夺了，卑职感念乳母照料之恩，于是去查，这才查明那一屯之中被郑文华强占的永业田竟有三百余亩，文书证据俱在，乳母赵氏也已带来，请王爷明鉴！”
　　卫政头回答话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告倒郑文华，许多细处都未说分明，这回俞景然直接从细微处问起，他方才整理出些头绪，一股脑说了出来。
　　“请卫大人的乳母堂前答话！”
　　鸿云一嗓子喊下去，后头又走出来个同样颤颤巍巍的老婆子，三步两步走到卫政身旁与他一起跪好先道了三句“请王爷的安”才敢开口。
　　“回王爷，民妇去岁归家探望，见小姑一家携行李奔走他县，一问方才知晓他们一家的永业田被郑大人以官府的名义充作私用。这才和阿政……和卫大人多言两句，王爷赎罪，民妇不知道会劳驾王爷，以为只是三两句牢骚，民妇常常和卫大人说乡下的事……”
　　这老妇人还没说几句就有说回卫政身上了，鸿云再不出声拦着，怕是下一句就说到卫大人几岁才不尿床了。
　　卫政自觉丢脸，扯了扯乳母的袖子，见王爷不再问，才叫她低头跪好。
　　俞景然知道问这老妇人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叫人下去了。
　　“你方才说，郑文华以官府的名义征用了永业田，那你可知道他是用的什么由头？”俞景然心里已经有眉目，不过是想借着卫政的嘴把话题往那边引去。
　　卫政果然耿直，开口就说了：“郑大人说，上京春祭是太常卿代行，可见道之尊崇，我随州百姓也应该多拜三清，于是征用了永业田，说要给无业观扩上一扩，还说要比着上京的无彰观造，若有机会请太常卿亲临随州。”
　　怎么这随州的腌臜事，件件都要去牵扯楚星渊呢？
　　俞景然听了十分不悦，那小神仙只管修身养性，并不知晓别人借他的名目做了什么污糟事，看来大衍全国的三千道观也大有可查。
　　“郑大人亲自去说的吗？”
　　“不是，我去查的时候，乳母的亲眷和那乡下人家都说是有官吏带人挨家挨户的通知的，并没有纸上记录，只有一些口供，都已上呈，请王爷明鉴。”
　　怕不是那个时候郑文华就被控制起来了。
　　刺史大人兢兢业业五年等来的升职文书，原来是一封催命书。
　　“鸿云，带人上来吧。”
　　俞景然几经非常，若是一开始就把无业观的老道押出来，那心怀鬼胎的人眼见事情暴露想要找人顶罪，难免会有一些激进的行为，抑或闹出些人命官司出来，那这案子查起来就不那么好看了。
　　须得慢慢下钩，才能钓上大鱼。
　　眼见卫政说到永业田和道观的关系，俞景然这才把无业观的老道诏进来。
　　上半晌还光鲜亮丽穿着道袍在无业观招摇撞骗的观主老道，这会被绑得像粽子一样，被鸿云一脚踹进来。
　　那老道到如此地步，还在装模做样的高喊：“大衍尊道！贫道竟受辱至斯！三清明察，必降十八道天雷严惩！”
　　俞景然方才还心里阴翳，听了他这句话反而开朗起来：鸿云连顶顶尊贵的太常卿大人都踹过，踹你一脚怎么了？

　　鸿云的确踹过楚星渊，还是受俞景然指示的。
　　那是在国师大人十二岁的时候，俞景然十七岁，不知道从哪搜罗来些烟柳之地的画本来，爬到房顶上蹲着看，被楚星渊看见了。
　　俞景然心里一坏，远远晃着手里的画册，对着底下仰头看他的小孩撒起谎来。
　　“星渊，你看我手里拿的什么？”
　　十二岁的太常卿正是好奇和求知的时候，不解地盯着瑞王爷。
　　坏心眼的瑞王爷看着满眼求知欲的太常卿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方才开口：“这可是我从宫里搜罗出来的道家名藉，这样，你爬上来咱们一起看，看完我把书送你可好？”
　　楚星渊真以为那是什么珍贵古籍，把袖子一挽就攀着梯子向上爬。
　　没一会儿，俞景然就和楚星渊面对面了。
　　“可以给我看了吗？”
　　瑞王当然不能给他看，这是那种地方助兴的东西，怎么能给清心寡欲地修道之人楚星渊看，于是紧紧捂在胸口。
　　楚星渊看出了他作弄自己的意思，却以为是把自己骗上来故意不给他看，于是使出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神力，硬生生地把书从俞景然怀里夺走了，然后怀抱着“古籍”顺着梯子飞速下了房顶。
　　俞景然还在房顶上，底下拿着书的楚星渊就跑开了。
　　恰好这会儿鸿云从廊下出来，正站在楚星渊回屋的必经之路上。
　　俞景然也顾不上别的了，一门心思的想着“不能给楚星渊看到”，于是不管不顾地对着鸿云高喊：“鸿云，拦下他！”
　　鸿大管家那会是个没什么脑子地莽撞人，得了他家王爷的命令，见楚星渊从身边跑过，脑子一抽抬脚就踹了上去，楚星渊摔倒在地。
　　房顶上看热闹的俞景然傻眼了，一边骂他这笨蛋管家，一边赶紧从房顶上爬下来。
　　等他下来的时候，楚星渊正挣扎着从地上起身，鸿云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在一旁局促不安地傻站着。
　　俞景然冲过来，把楚星渊扶起来：“摔疼了吗？我不是故意的，你跑什么呢？”
　　刚起身的楚星渊这会儿可没功夫去想什么故意不故意，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古籍”。
　　俞景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两本图册此刻大咧咧地敞开着，画中有两人举止亲昵，仔细分辨，却是两个男子怀抱着交、合。
　　少年国师脸一红跑开了。
　　这一番捉弄的乌龙后，楚星渊一连一个月都没和俞景然说话。

　　俞景然心里想着太常卿，便觉得眼前这胡言乱语的老道哪哪儿都不顺眼起来。
　　鸿云跟上去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你好好看看，眼前的人是谁？”
　　老道这才从瑞王的衣着打扮上看出这是一位身份显赫之人，不敢替他身后之人得罪贵人，赶紧赔礼，只是也仗着自己是修道之人的身份并不下跪。
　　“我且问你，这满堂的官大人可有你熟悉之人？”
　　鸿云心里记得那几千两银子的仇，虽然银子会回来，但还是不解气，听了瑞王问，又自作主张地踢了他一脚：“王爷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老道这才知晓眼前人乃是大衍唯一的尊贵王爷俞景然，远比他能想象的还要尊贵。
　　他环顾四周，目光却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