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无两全》程漠

1、Chapter 1

　　Chapter 1

　　从工作室出来，已经是凌晨2点半了，揉揉眉心，眼前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模糊和重影。真的是累了，有天无奈苦笑了一下。想想当年青春的时候怎么熬夜赶场练习，睡4小时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的自己，真的不得不感叹岁月无情。拿掉嘴上叼的烟，按灭在工作室门口的烟灰槽里。要是把烟味带到车里，明天一定会被妍秀的那张小嘴巴数落：爸爸又抽烟啦，爸爸不听话……想到女儿妍秀，有天的面容微微柔和起来，眼角带上了一丝微笑——明天还要送妍秀上学呢，不赶快回家好好休息的话，要害宝贝迟到了。钻进车里，戴上眼镜，发动引擎，眼前仿佛看见了妍秀那张小嘴噘着的模样，有天笑着摇摇头，驶向了家的方向。
　　凌晨的首尔依旧灯火辉煌，只是灯火里透出的不是繁华，而是寂寞。一路没有什么车，也没什么路口。半夜开车，果然还是有几分速度的快感，有天漫不经心地操控着方向盘，任从大开的车窗里倒灌进来的冷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听见远远的有引擎的轰鸣声传来，八成又是少年的暴走族在嚣张地挥霍生命和青春。喉咙一阵发痒，有天又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烟，一下又想到自己在车里，手又缩回了方向盘上。然而就在分神的一瞬，一辆漆成艳红的机车横截着冲到了车前，有天直踩刹车，急转方向却也刹不住去势。只听见一声轰天巨响，有天眼前掠过一阵刺眼的光亮，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只是在那阵几乎要夺去自己视力的白光中，有天仿佛又见到了那一年东京神宫烟花大会夜空中的那一朵美丽的菊，和被那夺目光华照亮的那一张张面容。

　　等有天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逼得他不得不张开了眼睛。许久不见光明的瞳孔被阳光刺的发痛，却仍然贪婪地渴望着四周的景物。只见床尾有一个黑色小脑袋，自己醒了却也一点也没有移动的迹象，沉沉地耷拉着。妍秀啊，有天真心的笑了起来，想坐起来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却不知扯到了哪里的伤口，一波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醒就不安分，真不愧是我们的有天。”嘴巴虽然不饶人，一双手却伸了过来，温柔地扶起了有天，让他靠在床头。这一阵响动也惊醒了睡着的妍秀。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看见有天正坐着笑着看自己，心里不知是委屈还是高兴，小嘴一扁，大喊一声“爸爸！”便要扑过去好好大哭一番。只是身子刚动，就被另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妍秀宝贝，你可别扑过去了。你可怜的爸爸现在可禁不住你的折腾。”
　　妍秀回望过去，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昌珉叔叔”。转回头来，看向自己爸爸身边的人，挂着泪水的小脸开出了一朵笑花，叫了一声“在中哥哥”。
　　“妍秀真偏心，我明明比在中哥小……为什么我是叔叔，他是哥哥。”昌珉边嘀咕着，边把妍秀抱到了有天身边，让父女两个依偎在一起。
　　在中看着昌珉气鼓鼓的脸，笑道：“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妍秀叫弟弟也可以的。”
　　顿时病房里响起了一阵笑声。昌珉倒也不窘，自己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笑的时候虽然开心，但是笑的浑身发痛就不好了。有天只觉得身上无处不疼，但是心里实在开心，笑得停不下来。最后还是在中细心，出声止了大家的这一番乱闹。
　　“昌珉，你先带妍秀回家吃饭。今晚让她好好睡一觉。”在中又绕到妍秀一边，弯下身子，点点她的小鼻子：“妍秀啊，今天爸爸也醒了，该放心了吧。晚上别闹着不吃饭了，好好休息啊，乖。”妍秀被在中一说，红了红脸，飞快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又往有天怀里缩了缩，惹得有天又倒抽一口冷气。昌珉扑哧一笑，赶紧领着妍秀出了病房。临到门口，妍秀转头看了看有天，又撒娇：“爸爸，赶紧好起来喔，妍秀明天再来看你。”
　　有天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直到那小小的脚步声消失在听力范围之内。回过神来，却看见在中正看着窗外，脸上略略带着些凄清的神色。
　　“怎么啦？”有天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问在中。在中慢慢转过身来，一副哀怨的神色：“有天大人，您要真的出了什么事，可叫奴家怎么活呀。”说着，还装模作样地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一副凄凄切切的样子。
　　有天见在中这副样子，心里放了心，只道刚才全是在中演戏，便也嬉笑着回到：“还有爱妾等我，我怎敢独身赶赴阴间。”可惜有天刚刚清醒，体力不支，这嬉笑倒更像气喘一些。在中忙扶着有天躺回去，又叫来医生护士。一番检查折腾，等又平静下来，已经是过了晚上七点。
　　“那骑机车的怎么样了？”
　　“没事，在撞之前跳车了。就是一点擦伤……外加骨折。”
　　有天听到这儿，放了心。虽然这起车祸不能说是自己的责任，但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有人因此送命。不过在中还是这幅脾气，看他八成是气那个冒失的机车骑士，所以才不愿多提那个“肇事者”的伤势。
　　“你有这个心思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在中用力一戳有天的肩膀，疼得大米眼泛泪花，连连讨饶。

　　等在中离开，时针已经走过了九点。有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在中走之前讲的那些话。
　　“有天啊，听到你出事，我们心都凉了，那天在手术室外面我和昌珉说，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东方神起就真的不在了。”
　　“看妍秀那么小就那么担心你，我心里真是又酸又甜。你说，你就算是为了妍秀，也要多保重，小心身体。你好歹也是有过家的人，好歹还有妍秀这么个牵挂，你怎么敢出车祸呢你……”
　　“有天，你看是不是该给妍秀再找个妈妈。妍秀是早熟，但是毕竟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她年纪还小，你总不能老是让她一个人。昌珉虽然在家，也不能帮你看她长大。你才是她的爸爸呀……”
　　有天只觉得眼眶发烫，身体的伤痛仿佛唤起了那些久远的回忆，让心也隐隐作痛。如果有天现在是为妍秀保重，那么在中，你又是为了谁？
　　有天和在中成为挚友，不是因为同样的快乐，而是为了同样的伤痛和寂寞。

　　在中回到家里，妍秀已经在家里的客房睡下了。虽说是客房，却早已成了妍秀的专用房间，堆满了她喜欢的洋娃娃和漫画书。墙壁上也贴满当年东方神起的海报，尤以在中的单人海报为多。在中和昌珉脸皮再厚，看见满墙壁自己当年搔首弄姿的大幅证据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总是能不进房间就不进。妍秀也就雀占鸠巢的慢慢地把自己家里的东西搬到了在中昌珉的家里。不过若按小时算，妍秀与昌珉相处的时间倒也真比有天的长。
　　“哥，回来啦。”
　　“嗯。怎么还不睡？”
　　“有个论文要赶，”昌珉说着，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哥，要吃点宵夜不？”
　　“也好，一点就行。我先洗个澡。”
　　昌珉应允着，钻进了厨房。当年撒娇霸道的大胃王现在也能照顾关心人了，在中欣慰笑笑，转进了淋浴间。脱下灰色上衣，原本要挂到衣架上，转念皱了皱眉，便又把它丢进了洗衣篮里。
　　灰色的腕际，落着几点淡淡的水迹。已经晕开了，很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