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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大晟鸿嘉二十二年冬,内阁首辅裴明阳通敌篡位,圣上诛了裴家十族。

      裴明阳身为两朝首辅,为人刚正,大公无私,一心为民。

      可就是这样一位深得百姓敬爱的好首辅,御林军从他书房里搜出了大量与北狄来往的书信。

      圣上怀疑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裴明阳却道:“无人指使,只是老臣想另立新君罢了。”

      即便如此,圣上依然相信裴明阳是被人构陷的,可下旨彻查的结果确如裴明阳所说。

      通敌篡位乃是死罪,但圣上不忍,于是群臣上谏,才有了裴家被诛十族。

      圣上念着裴明阳的功劳,不顾百官反对,执意留了裴明阳嫡子一命。

      群臣再次上谏,都道这嫡子是个祸害。

      可圣上实在不忍,要知道他能坐稳这个皇位,大半的功劳都要归在裴明阳身上。

      但又不能不顾群臣意见。

      再三思量后,圣上决定将其嫡子裴臻罚入贱籍,再扔到南风馆当个供人取乐的物件。

      群臣这才满意。

      -

      “今儿第几天了?”

      “第七日了。”

      守在南风馆后院一间房门口的两个小厮,一个望着漫天大雪,叹了口气,一个搓了搓冻红的两只手,话里带着伤感。

      不多时,从角门跑进来一个小子,气喘吁吁嚷着:“结束了!”

      二人不约而同偏头,这时屋内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传来东西摔碎的动静,惹得二人赶紧破门而入。

      这位主可是圣上允了留一命的,要是死在他们这儿,怕是整个南风馆陪葬都不够。

      男人衣不蔽体,身上没一块好地儿,他气息虚弱地趴在床边,腕上划了道口子,血正往下滴。

      “哎哟我的老天爷诶!快去请郎中!”

      小子动作麻利,赶紧跑了出去,没多久就带回来一位郎中。

      好在割的不是特别深,郎中很快就处理好了。

      裴臻在牢里经了一通折磨后,被扔到这里,又七天不吃不喝,再这么一折腾流血,整个人气息奄奄。

      他闭着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裴家的刑进行了足有七日才结束,这七日内,裴臻不吃不喝,也不寻死,只是待在屋子里不停念《地藏经》。

      守门的小厮明白了,裴臻想把裴家人送走,自己再上路。

      昔日的帝京第一公子,他们只能仰望的存在,如今正在他们面前等死。

      裴臻自幼聪颖过人,八岁就成了名满帝京的神童,十六岁高中状元,到秀州任通判三年后改任翰林院庶吉士,又一个三年后改任翰林院侍讲学士,深受圣上喜爱。

      本该是前途无量,而今却……

      小厮悲从中来,他们想劝裴臻活下去,转念一想,若他们是裴臻,定然也是活不下去的。

      这时,方才在外嚷着的小子嘟囔了一句,“他要是死了,我们是不是也得死?”

      两个人反应过来,一个忙去厨房拿吃的,一个奔去告知南风馆掌事的。

      剩下说话的小子留在屋里,他走到床边,伸手试了一下裴臻的鼻息,很是微弱。

      小子叹了口气,“你可千万别死,我还想娶妻生子呢。”

      刘掌事匆匆赶来,看见丧着脸的小子,觉得晦气,骂了句,“滚外边儿去!”

      看向裴臻时,刘掌事一脸苦涩,“您若是不在了,想必圣上不会饶了南风馆,数十条无辜性命,您难道忍心?”

      裴臻缓缓睁开眼,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交给刘掌事,“我在上面写明了我的死与南风馆无关,相信圣上不会为难你。”

      “这……”

      刘掌事方才那话其实也就说说,圣上将人罚入南风馆,并未言明一定要让裴臻活下去。

      而且他也打听过圣上对裴臻的态度,大概意思就是看裴臻的造化了,能活下去就活,活不下去就算了。

      不过,有这封信自然是最好的。

      “您真的想好了?”

      刘掌事接过信揣进怀里,不紧不慢捻着腕上的佛珠,念及裴臻的才干,他想再劝劝。

      自从当今圣上登基,百姓的日子远不及当初大楚皇帝在位,好在有裴首辅力挽狂澜,才不至于民不聊生。

      现在裴首辅没了,圣上又是个心不在朝政上的,以后这天下,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

      要是裴首辅通敌篡位成功该多好……

      其实仔细想想,谁当皇帝对他来说无所谓,只要自己能好好活着就行。

      刘掌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以您的本事,大可成为下一任首辅。”

      “我已入贱籍,没机会了。”

      裴臻此刻想到自己昔日的抱负,只觉得可笑至极,一时竟笑出了眼泪。

      刘掌事皱了皱眉,不再多说,转身往外走。

      在要跨过门槛时,刘掌事回头,“您有没有想过首辅大人为什么要通敌篡位?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当今天下的局面。”

      父亲说过,做臣子的,只需做好本分,尽心竭力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他们无法决定谁坐上龙椅,只能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臣子。

      裴臻薄唇紧抿,望着床顶,陷入了沉思当中。

      在漫长的思考过后,裴臻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做法,不过他现在能够确定一件事。

      唯有活下去,才能改变现状。

      于是,他拖着虚弱的身体靠在床头,将床边凉掉的饭菜一口一口咽下去。

      能吃能喝,身体就不会差到哪儿去,等裴臻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刘掌事准备把他的牌子挂上去。

      南风馆倒是可以多养个闲人,可就是外边盯着裴臻的人太多了。

      他如果敢护着裴臻,那些个大臣还不得把他和南风馆给生吞活剥了。

      惹不起惹不起。

      挂牌子的这天傍晚,十五皇子身边的长随出现在了南风馆。

      一盏茶过后,长随从南风馆带出个盖着红布的大物件,驾着马车,一路行到琼阳公主的府上。

      得知阿姐还没回来,十五皇子兴奋地搓搓手,赶紧招呼人在寝殿内布置起来。

      阿姐最近因为择驸马的事烦得不得了,见了他这个礼物,一定会很开心的。

      -

      宫门快下钥时,一架云母车驶出。

      车内的琼阳公主红着一双水杏眼,难受地摁着心口,“我就是个短命的,嫁人分明是在耽搁人家,原以为母妃懂我,没想到她根本就不了解我!”

      “呸呸呸!殿下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贴身婢女桃月忙从随身携带的白玉小瓷瓶里倒出一小粒药丸,“贵妃娘娘向来是好说话的,奴婢相信贵妃娘娘一定会懂您的。您先把药吃了吧。”

      “不要!”

      “殿下跟自己的身体怄气作甚?身体坏了,贵妃娘娘可就不许您出去游山玩水喽。”

      “水!”

      锦杪果断把药丸放进嘴里,趁又苦又涩的味道还没蔓延开,赶紧喝水咽了下去。

      即便如此,白净的小脸上还是皱出了包子褶。

      “郑太医说这次的药没之前苦,奴婢瞧着还是那样。”桃月递上一块藕粉桂花糖糕。

      甜甜的滋味儿在舌尖化开,锦杪觉得整个人立马舒坦了。

      听得郑太医三个字,锦杪哼了一声,“他哪回不这么说?郑太医应该叫郑忽悠才对。”

      “郑太医要是知道听见殿下这话,肯定气得够呛。”

      “我也气得够呛,他制的药都快把我给苦死了!”

      说着,锦杪又拿了一块松子百合酥送进嘴里,顺带把另外几样点心也尝了个遍。

      吃饱了,也就把生气的事抛在脑后了。

      锦杪想起白天的时候,小十五神秘兮兮地跑来跟她说:“阿姐,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然后,就没有了。

      想想从前小十五都给过她什么惊喜,蚕、蛇、蜘蛛……

      对她而言,是妥妥的惊吓。

      但在小十五看来,那些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每回都是忍痛割爱。

      不知道这回会是什么。

      只希望别太大吧。

      不然自己很有可能被吓晕过去。

      -

      原本候在寝殿内的奴才都退了出来,回到府中见这阵仗,锦杪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真是个大件的吧。

      一番漫长的犹豫后,她勉强做好了心理准备,示意桃月可以开门了。

      殿门打开的一瞬间,锦杪下意识捂住了眼睛,问桃月:“小十五这回送了什么?”

      桃月看着面前有她人高的东西,深呼吸后,果断伸手扯下盖在上面的红布。

      看清里面的人,桃月呼吸一窒,“殿下!是裴大人!”

      什么裴大人?

      这是什么物种?

      锦杪还没反应过来,只当小十五又送了她什么恐怖的东西,虚着眼睛从指缝往外看,杏眼立即瞪圆。

      竟然是个男人!

      衣裳单薄松垮,大片光洁的肌肤若隐若现,而且男人的脖子和手脚上戴了精巧的锁链,与金笼连在一起,像是在等人采撷。

      锦杪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不知所措,复又捂住眼睛,想要吩咐人把这笼子撤下去。

      忽然想起桃月的那句裴大人,她又拿开手,仔细打量笼子里的男人。

      他被困在金笼中,墨发散乱,衣衫不整,漂亮的嫣色从修长脖颈一路往下,四周泛着红晕的桃花眼清冷又勾人。

      偏他身上冰魂雪魄般的气质丝毫不减,依旧清隽出尘,仿佛他还是素日里人人称颂的帝京第一公子。

      啧,小十五这回的惊喜总算名副其实了。

      锦杪走上前笑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裴臻参见琼阳公主。”男人垂下眼帘,躬身行礼。

      “我没记错的话,你已入了贱籍。”锦杪贴心提醒。

      裴臻身形一怔,动作僵硬地往下跪,脖子上的锁链勒住了他,让他跪不下去,可琼阳公主没发话,他就不能停。

      不过片刻,裴臻的脖子就被勒出了一道醒目的红痕。

      锦杪心疼这副万里挑一的好看皮囊,“罢了,不为难你了。”

      可是一想到裴臻过去的恶劣行径,她又想为难他了。

      不过她暂时没想到该怎么为难,就先把人留在身边吧。

      “钥匙呢?”

      得到的回答是小十五没留下什么钥匙。

      锦杪秀眉轻蹙,难道人只能待在笼子里,起个观赏作用?

  • 作者有话要说: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出自宋代郭茂倩的《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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