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机》吾将上至

2、02

　　苏家民宿一直忙到了深夜混在一起的各种嘈杂的声音才淡了下去。
　　苏靛拎着一听桑葚酒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旁边的矮脚屋显得如此渺小。
　　他仰望着夜空，今晚的月亮已经比昨天更圆了呢。
　　他心里盘算着圆月之夜又快到来了。
　　今晚繁星闪烁，如此美的夜景也只有在这无城市杂乱污染的乡村能看见了吧？
　　“哥？你在这儿啊？”
　　苏蓝颠簸着坐在了苏靛身旁。
　　“怎么还没睡？”
　　“才十点，明天又不上课。”
　　“你个夜猫子！”苏靛温柔地嗔怪了她几句。
　　“明阳回去了吗？”
　　“嗯，他说明早要帮婶子送货。”
　　“哥，问你个事儿呗。”
　　苏靛喝了口桑葚酒，依旧看着远方：“问呗。”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噗——
　　他着实被苏蓝的话给吓到了，还没完全咽下的酒呛得他直咳嗽。
　　“你听谁说的？”
　　“是真的啊！真的有喜欢的人吗？”苏蓝眼里放着光。
　　“小孩子家家不知道好好读书成天就想这些！”
　　“你说是不是嘛！”
　　“你听谁说的啊！”
　　“难道不是吗？你床头柜里那个被你锁着的口琴，还有你每天都会绕路去可乐机那边不就是为了等某个人吗？”
　　“你跟踪我啊？”被人发现了秘密，苏靛有些不满。
　　“明阳哥这么说的。”
　　明阳？
　　他怎么知道我每次去可乐机那边......
　　他对苏蓝的话半信半疑。
　　“你不喜欢明阳哥，对吧哥？”语罢，苏蓝拿过苏靛手里的桑葚酒喝了一口。
　　“啧！这是酒！”
　　只是试探性地小抿了一口，还是挡不住浓烈地酒味。苏蓝皱着一张脸：“不好喝，还给你。”
　　“......”
　　“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啊？”
　　“你不喜欢明阳哥对吧？你心里有另一个喜欢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苏靛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不出话，看着看着忽然他就笑了，从扑哧一笑变得大笑起来，笑得止不住。
　　苏蓝有些呆了：“你笑什么呀？”
　　“谁说我不喜欢你明阳哥。”
　　“什么？”苏蓝心头一颤，表情呆得可爱。
　　“不只是你明阳哥，我还喜欢你李婶儿，还喜欢你张扬哥，喜欢这里的山，喜欢这里的水，喜欢这里的夜空，喜欢这里的一切！”
　　“哎呀！”苏蓝有些无语，“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苏靛打岔到。
　　“苏靛快下来收拾桌子，客人都走了！”
　　楼下传来了苏母的喊声，苏靛把手里还未喝完的桑葚酒塞给了苏蓝，朝她一笑：“慢慢喝。”
　　身后的苏蓝暴躁地骂着：“哥，你怎么这么阴险？”
　　楼道里再没传来苏靛的声音。苏蓝赌气儿地转过身，抓起桑葚酒就喝了一大口。
　　刚喝进嘴里她的面色就变得难堪起来，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桑葚酒咽下去之后喉咙剧烈的灼烧感便袭来，她猛烈地咳嗽着，嘴里还不忘艰难地喃喃道：“喝......喝这么烈的酒，居然喝得如此悠然，还不会咳嗽？咳咳——”
　　念个大学就学会喝酒了是吧？看我不告诉妈！
　　不过——
　　苏蓝将易拉罐的罐口凑到鼻孔下嗅了嗅，桑葚的香味完全掩盖了酒精的味道。
　　苏蓝砸砸嘴：“还不能被这玩意儿的表面给骗了。”
　　她放下手中的易拉罐双手靠在了膝盖上。她仰着头望向了无尽的星空。
　　明阳哥到底喜不喜欢哥呢？
　　一提到苏靛，苏明阳便是一副幸福的表情。他因苏靛而发自内心的笑容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所以明阳哥应该是喜欢哥的吧？
　　她就在这儿凭借自己所谓的证据胡乱猜测着。
　　哥知不知道呢？
　　“啊——好困。”苏蓝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然后起身下了屋顶......
　　厨房里，苏靛正帮着苏母清洗碗筷。
　　他戴着橡胶手套正干得起劲。
　　收拾后厨的两个人都在默默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身旁水龙头的流水声消失后便传来了苏母的声音：“小靛，你说你就要大学毕业了，有过什么大学毕业之后的打算吗？”
　　‘大学毕业之后的打算’这个词对苏靛来说范围太广，他不清楚母亲具体是指什么。
　　“什么打算？”他继续刷着碗问道。
　　“就，你是打算留在大城市还是回东江镇来？”
　　“我也不清楚，一年之后的事儿还说不定呢！对了，您怎么忽然想起问我这个来了？”
　　苏母将洗好的碗筷放进了橱柜，然后转身上前：“是今天明阳忽然问我来着。”
　　“哦？”苏靛皱了皱眉，“他问你啥啦？”
　　“他问我是希望你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还是回到东江镇。”
　　“那您怎么说？”
　　“我很矛盾的！”
　　“？”
　　“我说既希望你能留在大城市又希望你能回到东江镇。但是最终的做决定的还是你。”
　　“哦，那您还真是矛盾体。”苏靛补了一刀又问，“那明阳怎么说的？”
　　“我以为明阳会希望你留在东江镇呢，结果没想到他说希望你能去大城市。没想到从小到大就喜欢粘着你的明阳居然希望你能离开东江镇。”
　　即使苏明阳说出的话过了那么久，但苏母一记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觉得明阳那孩子挺喜欢你的。”
　　苏靛微微一怔，没有接话。
　　“你知道明阳那孩子说什么了吗？”
　　苏靛的瞳孔缩了缩，抬眼看着母亲。
　　“明阳说希望你留在大城市追梦，他说走音乐这条路如果不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闯闯是很难成功的，像留在东江镇这样的小地方就更没有成功的可能了。”话说到一半，苏母长叹了一口气，“明阳这小子从小就命苦还这么懂事，你得好好跟人学学。”
　　“妈——”
　　“好了，收拾完了就早点睡觉吧，明天过来的房客又多了不少。”苏母刚转身准备去洗漱又不忘提醒他，“今天听明阳说你张大哥那边还没开班，如果那边不忙的话就回来帮店里的忙。暑假到了，店里最近都忙起来了。”
　　“知道了。”
　　苏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离开了后厨。
　　夜里，苏靛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心里的原因，明明开着纱窗，夜里的凉风沁了入了房间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燥热。
　　他睡不着，接连翻了好几身最后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伸手拉开旁边的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雕着精致复古花纹的上着锁的棕红色小木盒，接着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小钥匙然后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长方形盒状的东西。
　　月光透过纱窗洒进了房间，即使不开灯也能看清泛着光的那把黑色口琴。苏靛就这样摩挲着琴身发呆。
　　关于毕业后是留在大城市还是回到东江镇这个问题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他要留在大城市，他觉得苏明阳说的对，艺术这条路只有留在大城市得到的机会才大。他要成名，他要让他等的那个人看见他。
　　今年是分别的第十三个年头，他在可乐机旁等了那个少年十三年。至此，可乐机已经更新了很多台，他等的那个少年却始终不见。
　　关于那个少年，他只知道他是他年少时的游客，他的记忆里只有儿时少年那张模糊但觉精致的脸，那稚嫩的声音以及少年用那稚嫩声音对他说的那句：
　　“明天早上你来可乐机这儿等我吧！一定要等我哦！”
　　还没来得及问，他还没来得及问呢！
　　少年啊，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少年啊，我叫苏靛哦！
　　一切显得那么荒唐又美好。
　　等待是痛苦的，但都等了十三年，就算一直等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像苏明阳。
　　此刻他也无眠，坐在床边，一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和月亮。即使夜景在美也无法取代他的心事。
　　苏靛上大学的城市里东江镇很远，自从他念了大学之后苏明阳和他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几乎只能在每年寒暑假才能见面了。
　　所以他很珍惜和苏靛在一起的日子，因为他知道苏靛总有一天会离开东江镇，会飞向更远的远方。
　　他这样一个高中还没读完就辍学，早早就踏入社会的人不配站在他身边与他共享鲜花和掌声。
　　“苏靛，去大城市吧！”他由衷的祈念。
　　风儿吹散了月亮周围乌压压的云，银白色的光圈宽了几度。少年们都望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