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娶之有道》春浅浅

265、一梦之隔

　　我跟卿珑隐在山上的树丛中，遥望蝴蝶谷，看情侣嬉戏，看侠士们携手没入修炼入口。
　　“苏苏，如今我……一无是处，这副身体也无法重新修炼。不仅如此，我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陪伴你，你……”
　　我瞪了他一眼。
　　他噤声，但薄唇动了动，目光让人看着心生不忍。
　　从天下无敌万人瞩目跌落为凡夫俗子甚至……任何人都会变得敏感的吧？可惜他现在当真无法再感知我的心思，否则怎会问出这种废话？
　　“我难道不一样？”
　　其实我也失落，有过想要从头修炼的念头，可是……曾经，我是借了他们的力，多少有些胜之不武，如今或许可以看看自己的真本事。
　　只是，我懒，我太懒了。能够这样看看风景，闲度时光，是不是也不错？
　　看得出，我身上的千羽碧性子还是起主导作用了。
　　“可是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卿珑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那有什么？我们又不打架，也不参赛，修炼有什么意义？”
　　“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他目露探究。
　　“我本来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啊！”
　　我起身，转了一圈，深吸了口气，树林的空气真清新啊！
　　“我想，”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也是想让我们过这样的生活吧……”
　　空气一时静寂，百年老树枝叶交错，摇曳一片窸窣。
　　“有人来了……”
　　卿珑忽然起身。
　　我也紧张起来。
　　过去，就很少有人到蝴蝶谷的山上，因为大家都说这里寒气太重，还有瘴气。如是，倒很适合我跟卿珑隐居，只是每日还是有人在山脚或浮桥旁修炼，总归不大清净。
　　我透过树林缝隙望去，却是司徒湛跟丁沫还有许梦阳，后面是青囊回春和个人偶白驼。
　　依旧是司徒湛带队，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过浮桥，言谈中，好像听得他们又要参加浴血战场了。
　　浴血战场……
　　我不由得想起当初多国征战闹合并，我带着徒弟们也上了战场，遇到薛朗夜，皇甫少华，汪思聪……
　　唇角不禁浮上笑意，然而转眸对上卿珑的警惕……当然，他的警惕不是担心有人发现我们，而是……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回望司徒湛，唇角微弯：“他们都不记得我了，或者，在他们现在的眼中，我不过还是那个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透明……”
　　回想过去的种种恩仇，我居然莞尔一笑。
　　“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个什么时间，好像回到了过去，又好像被打乱了重新安置。大家都有自己合适的位置，只有我跟你，仿佛是多余的……”
　　卿珑眼亮了亮：“苏苏，你愿意跟我……”
　　“你看，我那两个徒弟又来了……”
　　我盯着在对面山崖上转来转去的千羽晟跟千羽煌，使劲拉了拉卿珑的手臂：“若说真的被打乱了秩序倒也不尽然，这俩家伙几乎每天都要在那转上几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却总是无功而返……”
　　我笑，眼里却有泪，因为那里是我跟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苏苏，你愿意跟我……”
　　“你说，如果我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是会认出我，还是会记起曾经的一切？”
　　“你想让他们记得？”
　　我缓缓回头，对上卿珑的探寻，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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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底挨不过卿珑，跟着他回到了我们一同遁世过的海边。
　　此番没有花家兄弟前呼后拥，我们又失去了功力，行程似乎变长了许多。
　　自那一夜后，花家兄弟和卿小萱也不知道哪去了，卿珑不提，我自也不问。毕竟，既是决定消失就尽量的消失吧，过去的，若别人不曾记忆，自己又何必揪住不放呢？
　　天亮之前，我们终于来到了海边。本来很累了，但见海天一线处渐渐放出金芒，我赶紧拉着卿珑登上了临海的断崖。
　　望着太阳像蛋黄般跃动着浮出水面，我急要向卿珑表示欣喜，却见他对着脚下出神。
　　我记起了……这是当初卿小萱请他“出山”时二人密谈之所。
　　我看了他一眼，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坐在一旁。
　　不多时，听得碎枝枯叶被踩得断响，身边旋即多了一个人。
　　太阳挣脱云层的束缚，稳稳上升，为海浪抛下金色衣裳，使得浪花唱得更加欢快了。
　　我们就这样望海听浪，各自沉思。我偏头看了看他，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
　　“我们之间缺少一只鸟呢，得这么大……”我比划着：“我最喜欢的一本武侠小说，我想他们最后也是这样相守到老的吧？只可惜蛋壳龙，早前像块狗皮膏药，这会却不知道哪去了……”
　　是啊，曾拥有的一切，如今都不见了，只有我与他，相依在此。
　　“苏苏，你记不记得，我曾说，我们可以去海的那一边，那是另一个世界……”
　　是啊，他说过，只是当初……我忘记我为什么会拒绝了，大约是因为恐惧吧，因为只有未知才会让人恐惧。
　　不过现在我倒真有些好奇海的那一边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唯有卿珑……但我们会在一起，这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还有秦明非，他也曾想带我远走高飞，他所说的去处，会不会也是海的另一边？
　　我无法为他做些什么，但他的心愿，我想去实现……
　　于是我对上卿珑的期待，用力点头，又犹豫道：“可是没有船，我们怎么过去呢？”
　　又望向周遭不是很密却足够强壮的树，更加犯了愁：“我们谁会造船啊？”
　　再说，也没有工具，就连武器都不见了……
　　卿珑笑着，从袖中取出一物。
　　我瞅着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
　　这不是我的发带吗？
　　许久许久之前，卿珑带着我去打神马，在山路上，为我梳理长发……
　　“这……怎么在你手里？”
　　“不，你怎么还留着？”
　　卿珑笑而不语，只细心的将发带系在我的头上，端详一番，伸手揽住我的后脑，星眸亮亮的看着我：“只要你愿意同我一起，什么都不是难事！只是，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我本在感动于他总是默然无声的深情，于是更想同他远走四方，同时愈发犯愁树该怎么砍，总不能用牙把树放倒吧？我又不是海狸鼠。结果他又来了这么一句，我当即就恼了，一把将的他手拨落：“你有完没完，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相信我？”
　　卿珑却笑了，要拉我过去。
　　我却跳得更远些，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他。
　　不行，我必须把他这臭毛病灭了！
　　岂料我刚摆好姿势，断崖忽然摇动起来。
　　地震？
　　幻觉？
　　可是地面开始震动，酥麻感自脚下传来，海浪发出怒吼，自最深处传来仿佛怪兽的轰鸣，似是要撕裂什么。海与天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倒置，我看到无尽海水从头倾下，就要将我吞噬。
　　我急要去找卿珑，却见他依旧立在那，脸上还满是宠溺笑意。
　　是错觉？
　　是他还没感到危险？
　　还是，他，也不过是个幻影？其实他，他们……都早已消失了，一切只是我杜撰出来的自欺欺人的梦境？
　　一切却已来不及分辨，因为海水已经扣了下来，我被浸入其中，裹挟其内，身不由己的陷入一个又一个漩涡，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