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娶之有道》春浅浅

263、许愿之符

　　早前拥有功力，只让我觉得是一种安全的保障，还可以行侠仗义，从未想过，一旦失去功力，走路都变得艰难。
　　曾经，我只要足尖一点，便可凌空越过，现在，每走几步都要气喘吁吁，而且鞋子也磨破了，脚被硌得生痛，但我依旧在坚持，坚持……
　　声音忽然消失了。
　　我定下脚步，茫然四顾。
　　我走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阳光只能被枝叶剪成一条条断线，缤纷飘动，时而消失。
　　这是，在哪？
　　“你看，那是咱们相遇的地方……”
　　声音又响起来了，我如有所感的透过重重树干望去……
　　莲花台，在水波动荡的湖面上寂静安然。
　　“卿珑……”
　　我猛一回头。
　　我看到他了，我终于看到他了！可是……
　　他的颜色怎么那么淡？
　　不，是……他怎么那么透明？阳光一旦落到他身上，他就不见了，我只有不断变换角度，拿树干当背景，才能勉勉强强看到他。
　　难道……
　　我颤抖着手去触摸他。
　　我的手停住了……
　　我的手没有穿过他的身体……
　　我终于哭出了声。
　　卿珑环住我。
　　他的怀抱居然还是温暖的……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秦明非，他难道没有……”
　　“苏苏……”卿珑语气虽温柔，却透着严厉：“不要怪他，他已经尽力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他早已是个死去之人……”
　　什么？
　　“你还记得永祥提起秦娘娘幼年时的恶作剧吗？”
　　“那本……奇书？”
　　卿珑点头：“他提起的时候，我忽想起，我曾在天子密室见过那本书。书里，真真假假，虚实难辨，也只有这样，才能骗过贪心的人！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段文字曾提起，秦氏名医，眼睛便是他们的命门……”
　　“所以，天子当年留着秦娘娘的眼睛，便是想让她活着受罪，又或者怕在追求长生的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如是也便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所以，他放心的让秦明非拿眼睛去当什么药引。如是，他既得了灵丹，又除了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哪怕只是除掉秦明非！”
　　“如是，也不得不佩服秦氏的医术，能让一个人的魂魄聚拢不散宛若生人。当时我们找了他那么久……苏苏，你还记得是在哪里遇见的他吗？”
　　我脱口而出：“华山！”
　　“对，华山，极高之处，至阴之地。只有在那，才能令他的魂魄经久不散……”
　　我就要冲去华山，我要看他是不是还在那里，我要看他是不是真的……
　　手臂被攥住，力气轻得虚无却无限坚定：“没用的，你现在毫无功力，怕是走到中途就要被冻死了……”
　　“可是……”
　　我心中万分难受，恨自己竟然没有发现秦明非的异样……我居然还庆幸他失去双目竟好像依旧什么都看得清楚，却原来……我以为他依旧无所不能，他对我不计回报的帮助令我不知不觉习以为常，以至于他已倾尽所有我居然还对他心生怨怼，我……
　　“他应该已经不在那了……”
　　一线光芒落到卿珑身上，使得他的身影虚了又虚：“若他始终留在华山，或可无事，可是他跟着我们……”
　　卿珑的声音忽然一顿，好久才缓缓开口，低哑得几乎听不到：“他又消失了许久，所以即便你去秦府打探，逼问秦菁，都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笑，带着低凉惋惜：“所以，你也要理解，秦娘娘为什么会如此恨你……”
　　是啊，我理解，我什么都可以理解，所以，能不能让他，回来……
　　“秦氏医术高明，他自己也会生死人，肉白骨，那么秦娘娘应该也可以……”
　　“那是过去，别忘了，现在天道已经重回正轨了……”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
　　是我吗？是因为我的到来，于是，害了他……
　　“这次出现，怕是他的最后一丝气力了。”
　　卿珑长叹一口气，望向摇曳的树梢高高抛下的细碎光芒：“我以为他会把你体内那个邪物清除，却不想，他救了我……”
　　“他大约是，不忍你孤单吧……”
　　“我与他这许多年来斗来斗去只想拼个输赢，却不想，最终还是我输了，是他，让了我一局……”
　　卿珑声音颤抖，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心难受的像有一双粗糙的手在使劲的搓，搓。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想大哭大叫，然而所有声音与眼泪都憋在胸口，一任翻腾。
　　“苏苏，我有点累了，我想……”
　　“嗯！”
　　我拼命点头，我想我跟他现在都需要静一静。
　　我飞快的离开，也不知道该去哪，只一味的跑。
　　跑出树林，跑下山，跌倒在岸上，磨破了手。
　　我又跑进小巷，跑到集市……
　　许多人诧异的看着我，也有眼熟的跟我打招呼，可是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朋友，此刻已成了陌生人。
　　我不知道这一夜过后，这个时空是恢复到了哪一天，又或者，是重新缔造出来的一天？
　　我也管不到那么多，我一路狂奔……不，现在我只是艰难的移动着脚步，眼前一片模糊。
　　我的身子再次一歪，然而这回却有什么撑住了我。
　　我抬头一看……“水榭花楹香满径，荷韵竹语夜盈风”。
　　字迹风流秀逸，一如其人。
　　我以为我只要跑得飞快，就会丢掉那些我不愿相信的消息，可是这会，它们飞扑上来，啃噬我。
　　我窒息的转过身，背靠门框，大口喘息。
　　叮……叮叮……叮叮……
　　是什么声音如此悦耳？
　　我茫茫的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一片浓郁的绿，枝叶间掺杂着一簇簇的红，在我模糊的视线中轻微摇动，叮……叮叮……叮叮……
　　树下，一人长身玉立。树影筛下光斑，明明暗暗的落在他身上。他天青色的袖摆轻摇光影，一时之间竟让人生出恍惚之感。
　　“方才来得急，不曾留意你府上的竟是许愿树。”他笑道。
　　他立在树下，仰望枝叶婆娑。片刻后，缓缓抬起手，于是满树红通通的许愿符在树梢滴溜溜的转起来，叮……叮叮……叮叮……
　　他双手合十，闭目，面容沉寂，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法事。
　　他转头对我一笑：“苏苏，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我看着他，泪眼婆娑。
　　明非，我想回到过去，回到哪一天都可以……我们一定有办法改变今天的结局……不，我们甚至可以不相遇……
　　“我把这里的每个许愿符都许了愿。”他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只是欣喜的，亦是窃喜道：“我要拥有苏苏所有的许愿符！”
　　骗人的把戏……我眼泪滑落。
　　“嘘，心诚则灵！”他认真道。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我苦笑。
　　心诚则灵……
　　心头忽的一亮，我立即坐起，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向许愿树。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我攥住哪道符，那符便轻飘飘的滑离我手，不屑的样子是在告诉我，它已“名花有主”，我去寻找下一道，依旧是从我掌边滑过，有的甚至自动绕开了我。
　　秦明非，你当真是用了我所有的许愿符么？你到底都放了什么废话？
　　风过，许愿符们像是笑了起来，叮叮之音不绝于耳，夹着细碎的话语，仿若耳语……
　　“我要苏苏永远快乐！”
　　“我要苏苏永远健康！”
　　“苏苏一生平安！”
　　“苏苏会成为天下第一！”
　　“苏苏要越来越漂亮……当然，也不必太漂亮，只迷倒我一个就够了……”
　　“我想跟苏苏永远在一起……”
　　是谁的哭声那么难听，止也止不住？
　　我抓住心口，恨不能把心扯出来撕碎，这样就不会痛了。
　　“你弄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点绛唇懒洋洋的从我肩膀上露出头，一脸讥笑：“今天这一切是你应得的，而你，也是我应得的。秦明非死了，卿珑功力尽失，我看以后还有谁能阻拦我？哈哈……”
　　“这么多的愿望……”
　　她吹了吹脸旁的一个许愿符，许愿符快乐的叮叮出了个愿望：“我要苏苏永远年轻，长命百岁！”
　　她转了头，无限同情又欣慰的看我：“我会帮他实现的……”
　　我盯着她……齐眉的刘海，如同点了唇釉的甜美樱唇，即便说着最邪恶的话，表情依旧天真，声音依旧娇媚。
　　我记不清来到这个时空有多少个日夜了，只知道我们都变了，而她，一点没变。
　　我释然一笑：“好，如果可以，你……”
　　未等我说完，她便放声大笑，然后挑剔的打量我，撇嘴：“你如今一点功力都没有，废物一样，不过……”
　　冷冷一哼：“以我的聪明才智……呵，也算全了你的心愿了。”
　　我现在不想听她废话，只希望……
　　“赶紧动手吧！”
　　“对，夜长梦多，我可不想再杀出个什么程咬金让我功亏一篑！”
　　点绛唇说到做到，我只觉一股强风劈面袭来，不待合眼，整个人就从树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