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娶之有道》春浅浅

227、求之不得

　　花家三兄弟一惊，齐齐看向我。
　　也对，目前他进入有效距离，必是猜中我心中所虑。
　　我忽然有点焦躁，如是，我岂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
　　卿珑看向我的目光立即严厉起来。
　　我也生气了，用力回视他。
　　花家三兄弟一会看我一会看他估计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哎呀，好了，嫂子不就是觉得这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嘛？”
　　“对呀，你看这里，要好吃的没有，好玩的也没有，前是山后是水的有什么意思？”
　　“是啊，就算再新鲜的地方看上一段时间也就不新鲜了，我们就带嫂子出去走走，一会就给你送回来……”
　　怎么听着跟拐卖良家妇女似的？
　　卿珑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盯着花家三兄弟，一双星目此时甚是骇人。
　　“外面新鲜？是说天下大乱乱得新鲜么？出去就不闷了？对着一群恨不得对她拆骨剥皮的人就不闷了？”
　　“这话说的，其实也不是那么……”三兄弟开始不自在了。
　　“其实是怕碰到秦明非，那时，怕是真的不闷了。”
　　卿小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悬崖，像避瘟疫般避得我远远的，还满脸不屑。
　　这个老家伙，要不是看在卿珑的面子上，我真想跟你……较量较量！
　　不过卿小萱显然是最了解卿珑的人，这命中要害的一句立即就把卿珑激怒了。
　　“怕他？他有什么好怕的？我看他自己倒是怕得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敢出来露个面！”
　　当然这话他自己都不信，结果说完就要发怒。
　　我发现自打我们妖魔化之后，经常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这也是我们避世而居的原因之一，因为万一无法控制，可以拿山拿石头拿大海这些毫无生命的东西出气。可以说，自打我们来到这，周遭的环境得到了不少“改善”，这座山崖就是这么诞生的。
　　于是我立即上前：“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了。我考虑了下，我打算离开这。”
　　卿珑的怒气值明显上升。
　　“天下的事，我不管，但是你，我得管！所以我们必须找到秦明非，让他来帮助你……”
　　“帮助我？我有什么需要他的帮助？”
　　他发出这句疑问，略思忖片刻，目光旋即扫向花家三兄弟。
　　花末经半夏赶紧上前：“嫂子是担心你惦记他……”
　　“我惦记他？”卿珑几乎是怒叫。
　　花浅惜玲珑也连忙过来了：“当然了，你们从小在一处玩耍，情深义厚……”
　　卿珑捏紧了拳，手臂上青筋迸出，那样子好像是谁再提一句秦明非他就要让他变成这半壁悬崖。
　　“就算不惦记他，但秦娘娘，你总还记得吧？”花开错彼岸走了过来：“当年，秦娘娘也教了你医术，令你的修行如虎添翼。若没有这融会贯通的医术，你也不会将苏苏的生命延续到现在，还让她有了这么大的成就。秦明非是秦娘娘唯一的血脉，是她一心想要保护又挂念了几百年的人，哪怕是为了秦娘娘……”
　　“你以为我当真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么？”卿珑望住花开错彼岸，容色严峻：“只是他现在藏了起来……你知道他藏人的本事么？当初你们即便用了追魂香也对我百寻不见，就是因为我藏在了他那里！”
　　“那日，为什么苏苏近在咫尺天子却察觉不到她？没有人能找得到她？就是因为她被秦明非藏在了丹炉里！”
　　“那个房间，是他专为苏苏所造，费尽心思……”
　　我忽然想起跟秦明非认识不久之后，秦府进了大批材料，然后丹炉重建，难道是……
　　“你们说，他若是真心隐藏，哪个寻得见他？”
　　“可是……”
　　“没有‘可是’！可笑的只是你们，竟不知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为什么？
　　是因为失去了眼睛？
　　他虽不如卿珑格外自恋，但是骨子里的清高与坚持却是同样的根深蒂固。他也追求完美……完美的医术，完美的药品，完美的炼制过程，就包括隐藏我的小房子都容不得一丝瑕疵，这样的他，又如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卿珑却是对我笑了笑，笑得无奈又凄凉：“他是因为苏苏的徒弟……是他亲手将她的徒弟送进了丹炉！”
　　我心头一震。
　　那一日，我冲破禁锢的时候只见千羽鸿向我飞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疾，我来不及思考，我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点绛唇，虽然我也不清楚她是从何得知，但如果不信她所言，我又要如何串联起这其中种种？
　　他将千羽鸿送进丹炉……他将千羽鸿送进丹炉……
　　心口开始有火在烧，一股裹着黑色闪电的火焰从脊髓窜出，飞速往上盘旋……
　　“苏苏，苏苏……”
　　卿珑焦急唤我：“你不能怪他，他一切都是为了你！当时天子就要拿你来炼化，他没有办法，他原本想若当真无计可施就藏起你，待风头稍过再送你离开。但时间没给我们机会！天子已经看住了你，认定了你，是秦明非拖住他，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适得其反必需寻个良辰吉日。那时，他就在想若实在无法，他便取代了你……”
　　眉心有一丝冰凉在缓缓散开，轻且坚定的散开，丝一般柔滑的缠住了上窜的火焰。
　　“但这事得找天师帮忙，因为天子只信任天师！”
　　“可是天师自打说出那三个预言后逆转了天道导致轮回停滞，再不肯开口预言更何况是谎言？即便不是谎言，让他帮秦明非送死，他怎么肯？他为自己曾经的轻狂已后悔不堪……苏苏，你知道天师是谁么？”
　　我怎会不知他是谁？
　　喜来乐，放弃曾经天师的尊位，去谋一闲职，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他那句“有运便有劫，这个世界终是要有劫，才能步上正运……”
　　而他们，的确是我的运，而我，也是他们不折不扣的劫……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都是有人蓄意安排，这人在五百年前就布下了这盘棋局……”
　　什么？
　　花家三兄弟停止了紧张，就连卿小萱都望了过来。
　　“还不明白吗？放眼天下，这个世上谁最痛恨天子？”
　　“难道是她？”
　　“不会吧？”
　　“秦娘娘一向温和良善，况医者仁心……再说，她就算恨天子也不能把咱们把天下人一并恨了吧？”
　　“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女人，一个在那外表华丽内里腌臜的后宫尤其是那等阴狠虚伪之物身边陪伴多年的女人，一个一心想保护儿子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你还指望她能残存多少善良？”一直不开口的卿小萱突然发话。
　　耳边忽然安静下来。
　　良久……
　　“所以拯救这一切的不是我或者苏苏，而是找到秦娘娘！”
　　齐放在最后关头想告诉我秦娘娘被老废物藏在了哪里，我却只听得“山”一字，世间这么多山，究竟是哪一座呢？
　　“只不知秦娘娘若知她千辛万苦保护的儿子为了一个女子居然手染无辜者的鲜血还挖去自己的一双眼睛……”花浅惜玲珑喃喃道。
　　我在心里接道……不知要怎么恨我呢。
　　“所以秦明非藏了起来，一是他自觉害了她的徒弟对不起苏苏，一是怕大家找到秦娘娘结果再次害了苏苏……”
　　“我现在不由得想，若是那日苏苏没有冲出丹炉，一切能不能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复杂？如今，倒白白牺牲了个好徒弟还有秦御医的一双眼睛……”
　　“半夏！”花开错彼岸给他使眼色。
　　“啊，我是说将错就错先蒙骗过天子，再徐徐图之……不对，没有什么错……不，跟本就不是错！不……唉，我不说了！”
　　花末经半夏懊丧的绕到后面去。
　　想不到一向口若悬河的花末经半夏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我不禁苦笑，方才的躁动经由那股清凉的抚慰渐渐平息下来。
　　卿小萱盯着我的眉心，皱眉瞪眼，冷哼一声，再次别过头去。
　　我发现有些人很有那种你方方对他生出一分好感他就能立即败坏这点好感并使自己更讨厌的本事。
　　只是两次了，他为什么一看到我的眉心就露出那么厌恶的表情？我生出了第三只眼么？
　　我不由得抚向眉心。
　　卿珑捉住我的手，握在掌心，那副倔强的样子就好像要跟封建家长宣示我的地位。
　　“所以，我不同意苏苏离开这！既然这是秦娘娘布下的棋局，解开棋局的人也不该是我们。外面的人若是乱便尽管乱去，既是多享受了这几百年的寿命，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是我想出去！”我站住脚步，看住他：“卿珑，我想出去！”
　　“你……”卿珑气得额角青筋直蹦。
　　“若当真是有人布下这棋局，你、我，这里或外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棋子。棋子就该有它运行的方向该起到的作用，否则这盘棋岂非永远也下不完？”
　　“下不完便下不完，那是他们的事，若是你不喜欢这里的生活，我可以带你去……”
　　“卿珑，自打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你就一直教导我激流勇进力争上游，以至于我每每想要放弃，可是想到你，就重新拾起了勇气。我曾想，若是我精进了，有了一定的成就，在你面前也便不至于如此自卑了吧？”
　　“苏苏，我从来没有……”
　　“但你一直是我向上的动力。我总在想，我距离你还有多远？多远……”我笑了笑，望向大海，回想起那段奋斗的岁月：“后来我强大了些，也收获了些崇拜，却总让我惴惴不安，因为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还差得很远。那时，我除了不想同你相差太过悬殊，不想我身边的人受欺负，不想连累他们同样被人瞧不起，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现在你有目标了？”
　　卿珑咬着后槽牙，忍着怒气。
　　我知道他怒的是什么，但我还得继续。
　　“如今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义，你没有猜错，我是为了秦明非！”
　　“吁……倔驴，不，卿珑，卿珑，别激动，别激动……”
　　“二哥，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二哥，你听嫂子把话说完！”
　　花家三兄弟死命拦住要把这悬崖铲平的卿珑，又冲我喊：“嫂子，你快说句话啊！”
　　我含着泪，望着满眼绝望的卿珑，一字一顿：“卿珑，你还记得小白衣吗？”
　　“嫂子，二哥跟小白衣真没什么？”
　　“我可以作证！”花浅惜玲珑立即表态：“都是老大的主意……老大，你说句话啊？”
　　卿小萱厌恶的瞅了瞅这团混乱，袖子一甩：“胡闹！”
　　“嫂子，你听到了吧？老大都说是他在胡闹！”
　　卿小萱眼睛一瞪。
　　“对，本来就是场闹剧嘛。当时那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联姻不就是个手段嘛，当时也没想到倔驴……不，二哥他如此死心眼……不，是用情专一……”
　　“不用你说，他对我的心，我早就知道了。”我望向卿珑，眼眶底不觉发烫：“只不过当时因为一些误会，我错怪了他……”
　　因为受了重伤危在旦夕于是记忆被篡改，如今我才知，他承受了太多的委屈。
　　苏珑……取我名中一字，取他名中一字……当时我怎么就没想到那张永远记不住的脸，会是他……
　　“只不过这误会，秦明非也有责任！”
　　“苏苏，不是的，当时为了保你一命，绝无他法，你不要怪他，他为了救你，损失了几百年的修为。再加上这次……救你，便对不起秦娘娘，对不起他的深仇大恨，可是不救你……”卿珑苦笑：“我估计那一日，他已萌生了死意……”
　　我记得那日，天子发现自己受到蒙骗，一怒之下对秦明非下了毒手。
　　秦明非即便没有了眼睛，但依他的本事，不会感受不到死亡的威胁，可是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微抬了头，轻展敞袖，仿佛极为享受的迎接那致命的一击。
　　我闭了闭眼，仿佛回到了那一年，那一日……“明非……自他认识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甚至，他心怀刻骨的仇恨，但是为了你，他都放弃了。他这人还不善表达，所以可能有时会让你误会吧。但我真的想请你记得我今天的话，无论你将来想起了什么，或者要面对什么，你一定清楚，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所以请你一定不要怨他，恨他……”
　　原来小白衣，她早就洞悉了一切……
　　“所以，我一定要回去。这一切因我而起，这其中死伤也跟我脱不开关系，让我视若无睹，我做不到！而且秦明非，他不应该放弃他的仇恨，我不管他现在在哪里，他不去做的事，我去做！”
　　花家三兄弟都要为我叫好了，就连卿小萱也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然而待锁定我的眉心，又睇向卿珑，发出一声意味不清的笑。
　　卿珑捏紧了拳头，瞪住我，我也回视他，心想，若他不同意，我就跟他干一仗。我还从来没有同他对打过，就算打不过，我也要，打他！
　　不对，他能感知我的心思，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不行，我得想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迷惑他！
　　卿珑的脸色忽然变了，表情古怪的看我。
　　糟了，我的灵机一动也被他识破了。
　　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我立马就要变脸。
　　卿珑眉心一紧……
　　糟了，他被我气到，这座半座山当真要保不住了吧？
　　岂料他忽然把沧海断念往地上一摔：“你若去，我也去！”
　　众人一怔，紧接着……
　　“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花家三兄弟喜笑颜开：“本就是来寻你二人出山的，这不是怕嫂子担心你犯险所以先来同她商量嘛。既然二哥愿意前往，真是……喜从天降啊！”
　　卿珑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他们喜色稍收，但依旧在那挤眉弄眼，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卿珑向我走来。
　　我警醒看他，结果他丢了句：“这下你满意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他刚才那么强烈的反对我回去，这会又……难道是怕我揍他？
　　不对！
　　那么这个突如其来的反转……他该不会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