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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少 ...

  •   那时候尚还烈阳当空,桃花灼灼。

      塑胶跑道上,学生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规规矩矩地站着,听着老师们在台前言辞激昂、情绪激动地说着百日誓师大会。面上有对前途的迷茫,对未来的期望。

      也有不那么规矩的,比如十七岁的顾柯。

      他个子窜的高,得了闲就去打篮球,没有青春期这样那样的烦恼拖累,吃饱喝足了的后果就是他身高逼近一米八,身形充满少年感,远远地站在队伍的最后排。
      身上穿的也不是校服,而是一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运动外套。少年闲散地站着,浑身的每一处气息都写着我不在乎,在不断徘徊着的领导的死亡视线下泰然自若,该干嘛干嘛。

      顶着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忽略周围人若有若无瞟过来的视线,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摸着里面的手机。
       吊儿郎当,无药可救。
      誓师大会对这位同学的震慑效果无异于噪音对于聋子。

      大热天的站在太阳底下就让他那少爷毛病有点犯了,估计再过个五分钟就要走掉了。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像打了鸡血有一样吼了几声,他随声应付了几句。

      散场了,胡净从隔壁班的队伍窜过来,亏他灵活地像个猴子,不然还真挤不过来。

      胡净活像营养不良一样细瘦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视线向他手机屏幕上扫了一下:“这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玩贴吧,那老掉牙的玩意了吧。”
      顾柯把手机收回到兜里,和他一起朝人群涌动的方向走。
      脸上面无表情:“没有过时。”

      胡净没在意他平时像死人一样不会做出一点多余表情的脸。
      抬头看了看那台上随风飘扬的红色横幅,十分随意地问道:“你之后打算干吗?”

      这个之后是指高考考完,他们之间不用解释什么。
      顾柯双手都插兜里,上了一步台阶:“不干嘛,该吃吃该喝喝。”
      胡净咧嘴一笑:“也是,我问你干嘛?你不是回去继承亿万家产吗?”

      顾柯在刚上学的时候,他是富三代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各种标签接踵而至,各种传闻层出不穷。众人对于他家里背景很恐怖这件事讳莫如深,平常有同学跟他说几句话都心惊胆颤,声细如蚊。搞得顾柯以为自己家里老爷子不是军功赫赫的退伍军人,而是什么深藏不漏的□□大佬。

      不过他也没辜负这个身份,上课随便拿出几本课外书应付一下老师,下课了手机从不离手,被路过的班主任收走了,他当天回家的路上就能重新再买一个,班主任被气的几次高血压差点发作。
      久而久之,班主任就不管他了,或者是说他本来就无药可救到别人都放任自流了。

      只有语文老师,还十分锲而不舍地要开导他,时不时会把他拉到办公室谈话。
      那位从年纪上看就十分亲切和蔼的老师,戴着个圆框眼镜,手里捧着一杯热气盎然的保温杯。
      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独有的老年人的韵味:“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

      顾柯站在他面前,浑身发痒,眉心微皱:“不,我不是。”
      “我相信你很聪明,想学还是可以学会的。”

      “不,我学过,还是学不会。”
      “不要急于否定自己,我们要自信,你才十几岁,未来的路还很长。”

      顾柯感觉接下来就是他在念经,而自己在受罪。

      最后好不容易能够离开了,他刚把手放在门把上,熟悉的念经声在停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了。
      不过这次不是长篇大论,他只听到保温杯放在木桌上的声音,然后一句话徐徐地飘过来:

      “多读点书总归是不会错的。”
      顾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走出去,顺便关上了门,隔离了那种让他受罪的声音。

      “啪。”顾柯把鞋子放在了柜子里,换上了拖鞋。
      这房子占地面积很广,在门口可以把宽大而豪华的客厅看一个遍,餐桌上垂下来的吊坠灯精美华丽,常年不怕耗电地开着,照着这一片寂静之地。

      地砖都是大理石,光折射地让整个房子显得明亮,但是就是空荡荡的。

      方姨今天家里有事,这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活物了。
      他模模糊糊地记起了老爷子的那栋古色古香的房子,在餐桌旁有一个红木桌子,上面复古的鱼缸里都还养着几条鱼,让屋子里至少还有点生气。
      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顾柯上了楼梯,钻进自己的房间,也不用锁门。
      用脚把堆在地上的衣服随意地扒开,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是贴吧的内容。
      蓝蓝的几栋楼盖着,各种各样的ID名下面是千人千语。
      最上面是这栋楼的名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梦想。

      顾柯觉得自己可能更别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用自己难得听懂的生物专业语来说,他觉得自己的DNA可能跟人类有那么一点不同。

      自己的同学说到要参加高考,都斗志昂扬的。每天写作业跟打仗似的,卷子一张接一张,笔芯一根接一根,唯独自己跟没事人一样,不知道该干什么。

      心里就有一点不踏实,感觉自己就像空中飘舞的落叶一样。
      没有归途,没有意义。

      他把桌上的日历拿过来,在上面勾勾画画了几笔。
      看了一下今天的日子,下面的空白处被圈了一个大红色的叉。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画的,这有什么意义。

      苦思不得,他开始在房间里转悠,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一件毛衣。
      那毛衣是他自己随手买的,前几天拿出来的时候破了一个洞,巴掌大。
      方姨见了,抬手就把它拿过去,说让她补补。

      其实顾柯自己觉得没必要,但是方姨说自己以前总是跟自己儿子打补丁,早就熟能生巧了。
      最后她把毛衣拿了过去,补了几天。

      昨天晚上他半夜起来的时候,还看到她在自己房间里借着夜灯在织毛衣。
      因为眼睛越来越差,那细细的针尖有几次都差点戳进了那双布满粗茧的手。

      方姨是家里的老人了,家里的家务活基本上都是她在做。
      从顾柯五岁的时候,她就在这了。

      他站在房门口思索了半天,终于是进去把那件还没补完的毛衣拿出来。
      丢到自己房里的垃圾桶里,囫囵地用袋子包圆了,打算出门丢一个远一点的地方。

      他正觉得自己干了件坏事,忽然想起那个红叉叉是什么意思了。
      当即脸色大变,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穿着拖鞋塔塔地奔向了玄关,抓了双鞋子套上了,踩着鞋后跟,把手里的垃圾袋一系,出门了。

      过了半小时,一个穿着规矩带着方框眼镜的女人整理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白色领巾,把自己手中的教材又看了一遍,翻开牛皮笔记本,第一张的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她的教学计划。

      不错,她满怀信心地认为在自己的教导下,顾柯一定能化腐朽为神奇。
      然而她按了两三次门铃,没有任何活物回答她。

      第一天就惨遭厄运的高级补习老师:“......”

      从那气派的房子里出来,只需要拐几个角,闲散地走上半个小时,就能来到一条街。

      这里唯一一个大老板是卖纽扣的,因为他姓东,所以当街的小贩为了讨好他都叫这条街“东街”。
      后来东老板业务扩展到了中心区,连锁店开了大几家,就不怎么管这条街了。

      东街在一块很出名,因为有两个特色。
      因为大老板撂下摊子不管了,所有的什么小吃类,酒馆类,服装类一个劲地往这里头挤,导致这里的街景格外热闹,与众不同。这算一个。
      至于另一大特色,是比较杂乱。

      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城管的车还没有怎么光临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

      早些天顾柯在这里打架,打出了名。这里的小混混都暗地里叫他“东街一霸”。

      天色已经昏暗,街边的小摊小贩早就在路边摆好了摊子,吆喝声不断。
      不时窜起的白气和滋滋声从路灯的投影处升起,格外地热闹。

      少年倚在落了灰的一个墙角,长身挺立,大半身体都藏在黑暗里。
      手机随意地拿在耳边,那头传来胡净克制不住的笑声:“哈哈哈,你爸真跟你请了个家教?”
      顾柯随意地向旁边的一家沙县小吃瞥了一眼,看到一个染着黄头发抽着烟的不良少年走了进去。

      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回道:“现在能救我的都是大罗神仙。”
      胡净笑得止不住咳了几声:“也是,最后一百天能指望别人救你吗?”

      一阵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从店里穿来,顾柯收回踩在墙上的脚,向那边走去。
      “家长会都不来,现在请家教不知道给谁看?”

      胡净笑完了,询问道:“你现在在干嘛呢?外面浪着?”
      顾柯站在光亮处,透过透明玻璃望向里面。

      看清楚情况后,他把电话拿到嘴边:“不跟你说了,我伸张正义去了。”

      城中心处,
      这古色古香的房子沿用的是古代的建筑结构,用的是上佳的红色樟木。
      一只枯瘦但有力的手按下了接听键,点开了免提,把手机搁在桌子上。

      老人那张脸有着风霜的痕迹,但是背脊仍然挺直,像是挺立的松木。
      面目上的两道剑眉斜着向上,生生透出几股威严之气。

      顾家的老爷子伸手抓了一把鱼饲料放进了鱼缸中,听着电话里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声音里的激烈和这里的安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离高考只有一百天了,他再不好好学习,这辈子就混过去了!”
      “今天请的那位家教给老张打电话找我,说那小子门都没让她进!”
      “那位老师还问我我儿子去哪呢?!”

      老人好像丝毫没有在意男人说的话,只是淡淡地看着鱼缸里面那些五颜六色的鱼。
      那男人还欲再说几句,老爷子突然说道:“时琼是从美国回来了吧?”

      他这么一句,那男人被打断地愣了几下,过了一会才说:“是呀,您问这个干吗?”

      顾家老爷子把双手合上,最后一点饲料全部掉落进了鱼缸。
      他静静地看着水面因为鱼尾的摆动而荡漾起来的波澜:“你管不了他,你就把他交给时琼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抱抱求支持求收藏,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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