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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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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仓皇地收了家长会的尾,面色难看地把文件夹在怀里一抱,踩着塔塔的高跟鞋去了办公室,叫来了正在泡茶的语文老师。
这位多年致力于要拯救学生苦海妄图让他们明白文学魅力的老干部,在家长会上箱想出了一个十分温情而俗套的环节——让家长给自己的孩子写一封信。
他自认为自己的想法十分清新脱俗不落窠臼,心满意足的收起了在拒绝家长送的大红袍后回家的路上买的野菊花,裹紧自己的大衣,优哉游哉地走到了班级讲台上。
不多时,每位家长面上都摆上了一张牛皮信纸和没有邮戳的信封。
这位语文老师姓茅,年纪逼近五十,已经深谙养生之道,他环视了一遍不熟练地握着笔的家长们,波澜不惊地举起了自己的保温杯小小地啜了一口。
他的屁股刚碰上讲台上的椅子,就感觉面前闪过一片阴影。
再次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年轻人手上正拿着信封,放在了他面前。
这年轻人长的十分好,脸型端正,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集中精神。
而且气质一看就是同道中人,那股浸染在骨子里的文化不紧不慢的渗出来。
他低头一看,眼睛一亮,只见信封上写着两个字“顾柯”。
早就听说过字如其人看字识人的说法,今日算是亲眼见识了一次。
那字清秀淡雅,却又不失力透纸背的劲感,走法流畅而不生涩。
哪怕是赏析过很多名家的硬笔书法,他也忍不住对这字迹暗暗惊叹。
他在心里啧啧称奇了一番,然后轻声感叹:“好字。”
那位长相端正的年轻人好像对什么反应都很慢半拍,又似乎是不怎么在意周围发生的事。
对他发自内心的赞许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伸手用指腹摸了一下他的保温杯外壳,他被年轻人皮肤的白皙引过去大半心神,一时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像是得了什么白化病的人要做什么。
时琼只是试探性地感受了一下温度,一触即收。
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腹,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说:“温度太高了。”
茅老师也学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保温杯,看着这个年轻人好奇地问:“怎么了?”
时琼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泡茶的温度太高,茶多酚被破坏,芳香油挥发,导致茶苦涩无香,损失了茶叶的营养价值,有害物质也增多了。”
本来就只是摸了一个门道的茅老师:“......”
他把“我没你们年轻人这么讲究”在嘴边悠悠转转了半天,前面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年轻人用最后一句给他一锤定了音:“而且,泡茶宜用陶瓷壶、杯,不宜用保温杯。”
糊涂过了半生的茅老师感受到了被学院派支配的恐惧,他赶紧拧紧了自己买洗衣粉送的市场批发只要九块九的三无保温杯,心里想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时琼丝毫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心理打击,他就像是在考场提前交卷的天才学生,顶着一大群家长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出了教室。
转过楼道的时候,从楼道的被打开的窗户向外看去,正好能看到操场上被人热闹地围着的沙坑。
看到了被人簇拥的顾柯,他停下了脚步。
少年才十七岁,身上满是阳光的味道,在烈日的叫嚣下神采飞扬。
事实证明顾柯也的确还没摆脱少年轻狂的本质,几个人兴奋地一喊他,他就准备要施展一下自己了。
他挑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半蹲下,然后助跑。
他腿长,身形挺拔,跑起来的时候衣角都随风而动。
一脚精准地踩在了白色踏板上,一跃而起,因为这凌空一跃再下落的动作而露出腰间曲线分明的六块腹肌。
周边围着的人有不少都尖叫起哄起来。
顾柯腾空,上身稍稍前倾,两腿屈膝上提到胸前。
突然猛地下降,在沙坑上留下了最远最深的两道痕迹。
飞溅的几粒沙土划上了他那张五官俊朗棱角分明的脸,他站起身来的时候用大拇指腹重重地抹了一下。
刹那间,他的动作和表情就好像刚跟人打完架戾气和杀气还未消的街霸。
一阵操作下来,简直是耍帅气的完美典范。
男生们毫不吝啬地表达对他操作的服气:“太牛了!!”
女生们羞涩地低下头按下了手机里相片的保存按键。
时琼静静地站在楼梯的转角,竟然觉得那少年比阳光更刺眼。
顾柯接过了胡净递过来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
刚准备拧紧瓶盖的时候,他眼神余光看到了时琼。
这位舅舅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古槐树下,身体严严实实地被树荫给盖住。
但是那洁白的皮肤透过阳光这层滤镜仍然有一种无法言说让人心惊的美。
时琼很好看,很能祸害人。
顾柯拿着矿泉水走了过去,眼睛却一直看着他,没动过。
“会开完了?”他不漏一丝痕迹地掩饰了自己偷听的事,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心口满是燥热。
“嗯。”这个刚刚还在怼老师的长辈回应了他。
“还顺利吗?”顾柯问这话的时候,偏过了头,偷偷地弯了一下嘴角,然后轻咳了一声好似毫无异常的正经地看着时琼。
时琼眨了几下眼睛,在他专注的注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还可以。”
顾柯感觉自己憋笑要憋出内伤。
他轻轻地蜷下身体,一阵一阵地发抖。
时琼:“......”
顾柯正笑得不能自己,忽然听见时琼在自己上方说:“回家吧。”
他轻轻一怔,抬起头来看着时琼,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点了点头。
时琼过来的时候是打车外加百度地图辅助,但是他晕车。
所以顾柯抓着他的手腕直接往地铁站那个方向走。
顾柯好奇自己舅舅这个反射弧到底有多长,在和他一起住的这十几天。
他以数种借口和理由摸了时琼的脸,脖子,手腕和手。
但是时琼好像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一样的,任由他作弄和摸。四舍五入就是完全任他摆布
包括现在也只是一言不发地被顾柯抓着手腕在大马路上走着,旁边有那么几个人注意到了他们。
顾柯甚至觉得时琼看起来的不近人情就是他没办法及时对发生的事进行反应。
他舅舅,就跟只外表冷淡但内里温顺摸起来很软还不咬人的波斯猫一样,在自己的世界待惯了,没办法适应外界。
他带着时琼过了一个斑马线,拐了一个弯,停在了一个涂满红漆的消防栓旁。
松开了时琼的手,转过来跟他说:“你等我一下。”
时琼看着他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卖部,很快就出来了。
“把手伸出来。”顾柯晃了晃手里的一个浅绿色的盒子。
时琼照做,素手伸出,掌心向上。
看着顾柯拿着那盒子在他手上一倒,一个小颗白色的糖滚了出来。
“这是薄荷糖,能治晕车,”顾柯自己也含了一颗,跟他解释道。
时琼感受着刺激神经的清凉感,点了点头,看着顾柯把剩下的薄荷糖连着盒子一起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动作熟练地好像那是顾柯自己的外套口袋一样。
他们两个吃着相同的糖,并肩来到地铁站。
走下深而长的地下通道,头顶和边缘的白灯照的光亮,带着淡绿色萤光的指示牌高高地悬在空中。
周围是人来人往,每个人带着不同的表情交错而有秩序的经过。
皮鞋和高跟鞋踩在光亮地板上的清脆响声此起彼伏,通道口不停响起的“叮咚”声,
从地下就可以窥见这座城市的安静下的繁忙和混乱下的有序。
顾柯一路好似是怕时琼走丢了一样,像条导盲犬似的抓着他走了一路。
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不少人,尤其是女生,腿还在向前迈着,眼睛却斜了过来。
顾柯觉得时琼出门的危险系数太高了,就该买条大型阿拉斯加犬给他牵着。
谁上来要微信□□啥的,就给她咬过去。
等他们到了自动售票机,四台售票机,两台中文两台英文。
显示中文的那边长长的队伍排着,顾柯目测就能看出十几个人。
英文这边倒是只有寥寥几个人,有一个穿着精致的大学生刚刚拿着从机子里出来的乘车票走了,后面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家似乎是不知道这台是显示英文的,他眼里带着疑惑看了半天,仍然是一头雾水。
后面的一个中年精英样的男人面露不满,手上拿着手机叫嚷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快点走。”
时琼走了过去,他说话一向清晰简短,所以他直接就问:“哪一站?”
那老人可能有点耳背,把头歪了一下,沙哑地问道:“你说什么?”
时琼还没再次开口说话,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温暖的气息拂面而来。
刚把胳膊搭在了自己肩膀的顾柯对着老人微微一笑:“他问您到哪一站,他帮您选。”
因为刚刚吃过糖的缘故,顾柯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他能闻到淡淡的薄荷味。
他没说话,默认了顾柯的解释。
那老人总算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忙说了几句谢谢,然后说了一个站名。
顾柯把手放了下来,看着时琼流畅地在满是英文的显示屏上进行操作。
就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不多时就有一个乘车票从下面出来。
在“铿锵”的撞击声中,顾柯靠近时琼,低声说:“乐于助人,要不要我跟你买一个红领巾?”
这语气跟哄小孩差不多,他舅舅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到后面去排队去了,他嘴角一勾,跟了上去。
像是逗时琼玩逗上了瘾,他把手里两张乘车票高高地一抛,落下的时候稳稳地接住。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通道口:“舅舅,你会吗?”
时琼觉得在顾柯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还不会生活的长辈,
他从顾柯手里接过那个圆圆的小蓝币,放在感应区,指示灯变绿的同时,前面的塑胶闸门开了。
时琼淡定地走了过去,那闸门重新又合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顾柯,声音清冷:“我只是不常出来,但我不是弱智。”
顾柯想笑,但是他就这样望着时琼的背影。
意识到一个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事实。
这个人,为他而来,帮他说话。
毫不计较地伸出手,温柔地接住了他。
他不再是只能透过玻璃窗看着别人和父母结伴而行的孩子了,现在他置身于人群,眼里有一个人。
支离破碎地透着凉意的记忆都随风而逝,只留下了名为时琼的余温。
顾柯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地坐在时琼身边。
地铁道深邃幽暗,地铁轻便而敏捷地在其中穿行。
无限的静谧都在这里蔓延,顾柯把头轻轻地后靠在了墙上,看着地铁上玻璃里时琼的倒影。
过了一会,他把头后仰着斜过来看着旁边的时琼,极尽懒散之意说道:“我有一点困。”
时琼正在微信里回着教授的消息,坐的离他近了一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顾柯压下心头快要跳出来的心跳,头轻轻地向他那边靠过去,直到他头发碰到了时琼的脖颈。
他不用想,也不用看。
就知道那脖子,漂亮温软。
花香和茶香融合的淡淡味道漫上来。
他觉得别人可以闻香识女人,而他可以闻香识时琼。
他看了一眼玻璃窗上他和时琼靠在一起的身影,闭上了眼睛。
心想,这样真好。
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弥漫了他整个身心。
一切尘埃落定,余味悠长。
就像这里站着坐着的许多人一样,他要跟时琼回家了。
爱你们mua! (*╯3╰)!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