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嘉传》宫野志保

99、第 99 章

　　还是那个石室，石壁上还有灯火，还是那把椅子和那个人。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从头到脚穿着黑熊皮，只有脸是人类的人，一个是穿着黑羽长袍，肩膀上落着一只乌鸦的瘦小的人。
　　“鲛失踪了。”这是他们的回禀。
　　接连两个同伴的出事让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任性打闹。
　　“还是没有任何痕迹吗？”椅子上的人问。
　　“没有。”乌鸦人回答，“我把有他痕迹的地方都翻查了一遍，没有找到除他以外的其他生物存在过的迹象。不过太干净了，似乎被刻意抹去了。”
　　“我把留有他最后气息的井都给拆了，什么都没有。”黑熊激动的咆哮起来，不过并不是因为同伴失踪的气愤，是单纯的脾气不好容易激动而已。
　　“没有血没有尸骨，也没有留下一点讯号，就那么失踪了。”乌鸦阴阳怪气地补充一句。
　　“会不会抓去当人质了？”黑熊挠挠自己的头想找出这一切不合理的可能性。
　　“不，是真的死了。”乌鸦尚未答话，椅子上的那个人开口了，“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作为主人的他能够感受所有人的生命迹象，如今有关于别人的还在，关于鲛人和蛇的，是彻底断了。大家明白主人话中的含金量，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是外部的援军吗？”黑熊人拍着乌鸦人的肩膀问他——乌鸦是负责收集情报的专家，突然出现外敌，它应该是知道内幕最多的人。
　　“看起来不像。”乌鸦人肩膀上的乌鸦嘎嘎叫着，和主人交流着消息，乌鸦黑了一下脸，慢慢答，“我的乌鸦们最后一次见到鲛是在距离蛇遇害最近的一个村落，当时鲛和对方交了一下手，谁都没占到便宜——对方是商人打扮，还带着车队。急着救援一定会轻装上阵，怎么会这么麻烦。”
　　“有可能是救援者假扮的商人，以躲过我们的耳目啊，你这只笨乌鸦，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大意了。”黑熊抓到可疑的点冲着同伴咆哮起来。
　　“闭嘴，你这头没脑子的笨熊！”乌鸦一下子被惹恼了，身上的黑羽袍子上的毛一下子就立起来了，愤怒地骂回去，“都说了情况紧急了，哪还能做这些。慢悠悠地来了，给他们收尸吗？而且人数也太少了。”
　　“可能对方的车上装着武器，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黑熊也不甘示弱，“可能是先头部队，等武器到了后面在跟上来里外夹击。”
　　“你见过哪支救援部队晚上是搭帐篷过夜的？随时有可能被偷袭，随时都有可能走，连这都不知道就闭嘴。”乌鸦的火气已经达到极限了，忍住最后一点动手的冲动吼回去。
　　“搭帐篷说明什么？”黑熊显然不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挠挠自己的头，“走的时候拆掉帐篷不是很简单吗？”
　　他想象着自己一手拿起帐篷在森林里面飞奔的样子。乌鸦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
　　“森林里只有一支部队在走，看起来像只是路过，不小心闯了进来。”黑乌鸦转头对主人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不过如果蛇和鲛都折损在他们手上，那也没什么差别了。”
　　“知道他们的位置吗？”椅子上的人问。
　　“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是和鲛在一起，现在不知道，我这就派乌鸦出去找。”乌鸦人点点肩膀上乌鸦的头，乌鸦嘎嘎叫了两声表示明白，扑闪着翅膀便飞走了。
　　乌鸦人却仍旧黑脸。
　　之前是真的大意了，否则就不会眼睁睁看到同伴和敌人交手而没有理会，他们在附近办事就没有失过手，对于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的实力也在计算之中，谁想到半路会突然杀出新的敌手，让他们估算不足损失惨重。
　　损失的两人中，蛇的战斗力是最强的，他有最完美的防御铠甲，不会让自己受伤，同时这副铠甲又是最厉害的武器，杀人无数 。而鲛，他的能力稍弱一些，不适合近身战，但是他可以操纵水，以水之力画出一个战场，削弱对方的战斗力，在水中他是无敌的。
　　擅长不同项的两个人都折损于同样一支队伍手中，也就是说对方能同时擅长硬战和水战，实力不不容小觑啊。
　　以海佑大人为首，有一只大部队追随，但是统领着大部队的是五个首领，除了已经死去的蛇和鲛，剩下的还有三人，分别是他和黑熊，另外一个就是一直在大人身边，话最少能力却是最强的那个女孩子了。
　　萤，她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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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遇到的年轻人又出现了。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这一路上估计都没怎么休息，日夜兼程地赶路，正好追上了两度因为遭遇敌手被耽误进程的楚湘王的队伍。正值中午，大家停下来做饭休息，他闻着香味冒失地就过来了。见到熟人不免喜出望外。
　　“尊师呢？”看到他背着行囊，却只有自己一人，楚湘王问。
　　年轻人饿了两天，正在猛吃补充体力，听到他问，眼神黯淡了一下，把食物咽下去，“死了。”
　　他拍拍自己身后的背包：“我把他火化以后带在身上了，等回去以后就给他安葬。”
　　千寻嘉在树上放风，但是耳朵还顾及得到这边，听见之后不免叹息一声：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对于丧事都是非常讲究的，停几天，是风葬土葬火葬还是水葬，根据各地风俗不同而异。不过死后立刻火化收拾骨灰，在仙源他没有听说过。
　　“我们这是拾骨还乡，就是人在异乡死后，认识他的人将他的骨头带回去安葬。”年轻人尽管面上悲伤，吃喝的动作却丝毫不他停顿，“可是我没时间了，只好给火化了。”
　　说着，叹息一声，顺便拿起一个苹果吃了。
　　“大家都在等我们，我带不会去救兵，还带不回去自己吗？”年轻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苹果给吃光了，打了一个饱嗝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所以就算难过，我也得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赶路，有力气回去杀敌。”
　　他握拳，一脸坚决。
　　楚湘王表情平静地看着他，低头看自己面前——简直被野兽袭击了，两人份的饭菜一点汤汁都不留。他抬头看了一眼树上因为观察周围情况还没来得及下来吃午饭的千寻嘉，没说话，又收回了目光。
　　“怎么称呼？”他问面前的男子。
　　“我叫大山。”他指着脚下，“就是这座山的意思。”
　　“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楚湘王环顾了一下左右，问他，“我一路上已经遇到三个空村子了，其中一个迁徙走，另外两个被屠村，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嗯。”一提到这个，大山的表情立刻严肃了，“是海佑和他的部下们。”
　　“海佑是谁？”
　　“是早年从我们这里离开的人，如今带着部队杀回来了，要把这里夷为平地。”提起那个已经将这附近扰得鸡犬不宁的敌人，大山的眼睛里面闪动着怒火，“根本就没有人对不起他，他自己离开，自己回来，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展开杀戮。方圆八百里有十二个村子，如今已经被毁掉一半了。”
　　他一拳砸在餐具上，把金属的盘子都砸变形了。
　　周围的人以为这边出了问题，齐刷刷看过来，手同时按上了剑，楚湘王摇摇手示意没事，他们才放下心来，转头继续吃饭。
　　“所以你出来联络大家一起抵抗？”楚湘王回过头问还在愤恨中的人。
　　“算……是啊。”提及出门的真正目的，他的眼神变化了一下，低头想了想，“附近一个村子被袭击，有一些人逃到我们的那里去避难，据他们所说，带领大部队进行攻击的一个女首领，是以前其他村子的人……一个叫萤的女孩。”
　　树上，一道目光忽然落了下来，凌厉无比，楚湘王知道是谁的反应，默不作声。大山却愣了一下，四处寻找杀气的来源。楚湘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张。
　　“小萤是谁？”楚湘王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就是之前我们遇见的那个村子里面的女儿。”大山还是不安，一边寻找着，一边收回了心思，“村子之间相隔很远，波此很少来往。尤其那个村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涉及到了什么重要的秘密，不能向外人倾诉。他犹豫了一下。
　　“村子都快被灭了，还有什么忌讳是不能说的吗？”楚湘王看出他的鬼，冷笑了一声。
　　“其实也没什么。”大山揉揉自己的脖子，想了一会后终于下定决心，全部都说了出来，“那个村子是我们这的边界，距离的太远，本来就很少来往，后来那里诞生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身体里面被发现寄居着一个怪物，大家害怕被殃及，所以就彻底和那边断绝了往来——算起来，有十六年了吧。”
　　小萤？怪物？楚湘王回想千寻嘉到那里之后的种种像是中了邪一样的怪异举动，内心惊诧不已。千寻嘉在树上也听到了，从树上对着看她的楚湘王做了一个手势，楚湘王明白，点了一下头。
　　“十六年不来往，你们怎么知道敌军的女首领是当年那个女孩的？”楚湘王问出千寻嘉传达过来的问题。
　　“被攻击的村子里面有会法术的长老，是他们说的。而且那个女孩的护肩上烙着一个“萤”字，我听长辈们说，当年那个女孩子就叫这个名字——我们这边有讲究，萤火虫是神的眼睛，不能随便用来取名字。但是这个女孩就是用这个字镇压身体里面的怪物。
　　长辈们是这么说的。”
　　大山一口气说出全部的内容，包括那段大家极为避讳的秘密。村中出现妖物，轻则连累名声，重则有可能全村被灭。他们这块地方本来就处于敏感地带，万万不能出现这种差错。
　　“村里为了弄明白始末，派我们十五个人去找那个村子，可是一路上不断遇袭，就我和师父两个人活着到了，往回走的时候连师父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共同长大，为了村子的安危并肩浴血奋战的同伴一个个死去，大山也像一遍一遍跟着死了一样，可是村子还在等着他的救兵，不管多艰难他都不能放弃。
　　“可是，怎么会十年前就迁徙走了呢？”大山的火气噌的窜上来，满满的不甘心，“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搬走？该不会是投靠了海佑那个家伙了吧。”
　　“你是想从那个村子里面找来援兵阻止那个叫小萤的女孩吧。”听了半天的千寻嘉忽然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了大山身后，“那样的话，还是尽早死心吧。”
　　大山也根本就没有看到千寻嘉的存在，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身后，他受了莫大的惊吓，表情夸张地转过头：“你、你——”
　　“十年前，村子里面的人迁徙走，抛弃了小萤。”千寻嘉打开那只颤抖着抬起来的手，到楚湘王身边坐下，“她被海佑捡走了，训练成如今的杀人机器。”
　　“怎么会？”大山惊愕，“听说，他们当年宁可跟其他村子绝交也不放弃那孩子的。”
　　“不知道。”千寻嘉也不知道事情的转折，漠然，“不知道她对家人有没有恨，爱肯定已经没有了。所以找到她的家人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会，怎么会？”大山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一时间消化不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身旁，楚湘王低声问她。
　　“路上再告诉你。”那段故事太长，三言两语讲不完，千寻嘉并不想再次提及。她抬手指了一下，告诉他那边大家已经收拾好，随时可以出发。他们的时间紧急，能越快离开这里越好，不能再耽误了。
　　“是啊，十年前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楚湘王的问题提醒了大山，他这才发现千寻嘉是一个纯粹的外人，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村子，但是却知道得比当地人还要多。
　　“就是知道了。”千寻嘉不肯多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从袖子里面扔出几个纸人，纸人见光便飞走，围绕着大家呆过的地方开始打扫，要将大家的痕迹都清理掉。大山被这一幕惊呆了，脱口大喊：“你也是法师！”
　　“再见！”千寻嘉没告诉他，朝着马车走过去。楚湘王已经在车上等她了。马车的帘子刚掀开，一个身影忽然窜了过来，一头钻进马车，千寻嘉的手还举着帘子，呆在那里。
　　“下来！”她的脸色一沉，命令车上没经过邀请就上去的人。
　　“咱们同行吧，反正顺路，你们有马车还能快点，我急着回去。”大山坐在楚湘王身边，死死抓住吊环不肯松手，把自己的厚脸皮发挥到极致。
　　“不方便，还是算了。”身旁的楚湘王蓦地说了一句。
　　大山如同被开水烫到，身体猛地跳了一下回头看楚湘王，眼睛瞪得雪亮；“我是当地人，我可以给你们指路，让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骗鬼吗？”千寻嘉却并不相信，冷冷地揭穿他，“你是想把我们引到你的村子里，借我们之力和你的敌人对抗吧。”
　　“怎么会？”一眼被人看穿目的，大山心虚地狂流汗。
　　“一路上没有遇到阻击，你不会没想过是怎么回事吧。”楚湘王在他身后配合着千寻嘉两头夹击，把大山无情地夹成馅饼，“能在那么厉害的强敌手下活命 ，一定有些本事吧。如果能借用他们的力量，说不定村子就有救了——这点小聪明别用在我们身上。”
　　“我们不收。”千寻嘉完美地接了一句。
　　两人板着脸，同时下逐客令。
　　被夹在中间一边一记重拳的大山彻底眩晕，直接就趴在车上起不来了。
　　“我给你们指路，至少在岔路之前带上我可以吗？”他趴在车上，五体跪拜求饶，“我骗你们也是为了村子的活路，如果你们不肯出手我做什么都白费。所以，请相信我吧。”
　　他言辞恳切。
　　帘子忽然放下，他抬起头，见千寻嘉已经坐在了他身侧，车轱辘转动，启程了。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大山坐起来，放心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