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嘉传》宫野志保

2、危险的试探

　　千寻嘉睡得极不安稳，如果她能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就会看见自己周围一片光芒流转。明明是漆黑的夜，可是那份仿佛有生命的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穿过木栏的空隙，穿过厚实的土墙，穿过结实瓦片遮住的屋顶，散在空中，将附近一丈之内都照亮了。
　　整栋房子如一件发光的物体，任何黑暗龌龊都留不下。
　　“王爷，您快看啊！”千寻嘉没看见，自然有人替她看，一个须发皆白，装扮怪异的老人站在楚湘王府最高的观景楼上，望着那栋发光的房子，因为激动，表情都跟着扭曲了。
　　“看到了。”一旁的楚湘王则淡然的多。
　　“贫道早就说过，这个修女不是寻常人，有能消减世间污浊的能力，她就是您命里的那个人。就是她！哈哈！”白胡子老人修道多年也没遇到天生灵力这样强的人，激动得手舞足蹈，完全失了态。
　　楚湘王依旧冷静——这个老者修行多年，自称有天眼，上至神仙下至鬼怪他都能接触一二。在他的帮忙下，楚湘王也和鬼怪打上了交道，只是他的能力不足，一直很吃力。于是老者给了他建议，说要找一个灵力高强的修行者来替他承受一切。他们找了足足一年，直到最近才在临城发现一个穿着修女装四处给人医病的女子。
　　按照仙源的宗教信仰，离恨宫的信徒地位非常高，别说是他一个落魄的王爷了，哪怕是帝王亲临也不敢对她们有冒犯。但老者激动得须发竖起，目眦欲裂，说她是几千年难见的通灵者的苗子，错过了，就再也没这个机会了。甚至，连她的十分之一能力都再难找到。
　　于是他便狠了心，直接将人“请”了过来。成则天下在手，败则粉身碎骨满盘皆输。
　　为了进一步试探她的能力，老者之前特意抓了一些恶鬼封在瓶子里埋在那件柴房的地底下，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封印就会自动解开，恶鬼也会从瓶子里面出来。如果她能力不足，就会被那些恶鬼围攻吞噬的连渣子都不剩，如果她能力够强，那些恶鬼就会被打败，消减的消减，逃跑的逃跑，封印的重新封印。这是他们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可是……
　　没有一只鬼逃出来，竟然全部被她身上的光给净化掉了，连一缕烟都不留下。甚至连原本喜欢在王府里徘徊的鬼怪们今夜也都躲得老远，偶尔看见一只也是一脸惊恐，避之唯恐不及。他也跟鬼怪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能力，所以那份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差点将他淹没了。
　　“王爷！”老者忽然出声唤他，他回过头，看见平静下来的老者沉下脸来，目光狰狞，“如果她不能为你所用，就杀掉她吧。”
　　楚湘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回头看光芒还在流转的屋子，耳边老者阴骘的声音继续淌过：“以她的能力，不管落到谁的手上，都会成为你最大的敌人。”
　　“好。”楚湘王听见自己淡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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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太阳升起过后，千寻嘉被带到了楚湘王的面前。
　　他已经从投不进阳光的简陋屋子里面出来了，衣衫整齐华贵，头戴玉冠明珠，脸色白里透红，目光温和，身姿挺拔，雍容得看不到一点病态——简直和昨天判若两人。
　　“王爷。”千寻嘉欠了下身，先打招呼。
　　“千修女昨日休息得可好？”楚湘王笑容谦和，“王府简陋，如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修女见谅。”
　　千寻嘉抬起头，见楚湘王脸上笑意满满，眼睛里却是冰冷的，一丝笑意全无。之前领路的管家已经自动退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楚湘王和千寻嘉二人。说来也奇怪，这明明是昨天的院子，只是一夜之间，却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假山石雕各色名贵植物蝴蝶花香，昨天没有的，几天却全部成为这个院子的一部分。昨天的残败，那能窒息死人的藤蔓植物，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来这里的时候，管家还特地绕了路，让本就格局复杂的王府看起来更像是个迷宫，不过千寻嘉的心里却异常清楚，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王爷客气了，我休息得很好。”千寻嘉的神情淡淡的，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风吹过姹紫嫣红的花丛，有浓郁的香气飘向千寻嘉，不过在她身前三尺之处就自动绕道，像受到了什么阻力，纷纷溃散。夏日的清晨，微风凉爽，千寻嘉从头至脚，从发丝面纱到裙角衣袂却都是静止的，如同被定格。
　　楚湘王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笑了笑：“既然修女都知道了，我也就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好了——我需要你的能力为我做事。”
　　他的开门见山果然够直接，一句话就切中正题。
　　“哦？”千寻嘉眉眼不动，只发出一个音节。
　　“当今圣上心念百姓，听闻民间多有不平之事发生，百姓为此困扰民不聊生，君心甚忧，所以派本王寻访，限期一年将所有魑魅清理，还天下一片清明。”楚湘王解释自己的初衷。见千寻嘉的神情仍旧淡淡的，跟听与自己无关的旁人的事，他的眼中慢慢涌上一层黑暗的光，声音却仍旧是温和的，“离恨宫是仙源第一大宗教信仰，这样造福百姓的事，姑娘没有理由拒绝吧。”
　　千寻嘉的目光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移开了，对着一株绽放的眼里的红色小花，目不转睛地看着，听见他这样问，轻声冷笑一下，“如果我说不呢？”
　　意料之中的答复，楚湘王笑容淡淡：“修女大人还是随着天意安排流芳于世吧——我选择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末后那一句语气陡然转了，警告的意思极浓。
　　千寻嘉沉吟了片刻，轻轻笑了一声，转过头看楚湘王：“王爷如此诚意，我再不从，也实在对不起这一身被天下百姓敬仰的白色修女裙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楚湘王神色不动。
　　千寻嘉抬起头看了一眼白云浮动的蓝天，声音淡淡，“就让将我引荐给您的那位隐士请出来见一面。”
　　千寻嘉漫不经心的要求出口，一旁静静站着的楚湘王的手不易觉察地在袖子里紧了一下——这个要求其实是老道之前就预料到的，而他并不想见这个修女，所以嘱咐了楚湘王想办法断了她的念头。
　　“修女不是见过了吗？”楚湘王神情莫测，笑容里看不出真心，“就是将你从临城请过来，一直为你带路说明情况的那个人啊——楚湘王府的管家。”
　　“最初听说你的名字，向我推荐你并且找到你的就是他。”
　　千寻嘉的眼眸是漆黑的，像刚出生的婴儿，里面还有着没有被这世间污浊弄乱的纯净，她安静地看着楚湘王，看他俊朗的五官，看他完全找不出破绽的语气和神情。
　　“是这样啊。”等他说完后，她轻声应了一句，眼帘低垂，“那也没办法了。”
　　说完，脸上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抬起手臂举过头顶，在空中顿住，手指慢慢收紧虚握成拳，从楚湘王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大拇指和食指接触后形成的那个圆，看清楚后，楚湘王一直镇定的神情终于有了细微的震动——拳头里面竟然是死的。
　　她虚握的拳头，按说掌心中应该是空的，从楚湘王的角度看过去，甚至应该透过那个圆圈看到她身体另一边的风景，姹紫嫣红或者一片翠绿。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她的掌心像是被什么透明又模糊的东西给填充上了，满满的，结实的。
　　那是握住什么东西的感觉。他判断了一下那个高度，猜到了什么。
　　喀喇一声，随着他的目光，千寻嘉的手指收紧用力，掌中有什么碎裂，紧接着一阵狂风平地刮起席卷整个院子，卷起院子里的生机盎然，楚湘王还没来得及看，那风夹杂着被撕裂的花草石块砸向他，他抬起手臂挡了一下眼睛，侧身躲过攻击。风势尚未平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便从花丛中传出来，楚湘王惊愕地转过头，看到了嘴角流着鲜血的老道从花丛中走出来。
　　那花丛并不高，不是足以藏下一个人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