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嘉传》宫野志保

101、第 101 章

　　小萤，小萤，一个名字一直撞击着她的心，让她晃神，身旁有人喊她，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神里面便有失落。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还斗志昂扬的女子，怎么会在临阵的时候恍惚。
　　他们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的遭遇，如果知道了，估计会害怕吧。就像楚湘王对她，不对，会更夸张吧。
　　天黑了。她又开始困了。但是现在，不是疲惫的时候。把针从手指上抽出来的时候她这样想。
　　“来了！”外面忽然有人惊慌失措地喊，屋里的人悚然一惊，千寻嘉镇定地把阵图一卷，起身出去了。
　　楚湘王和村里的一些不能牺牲的重要人物已经躲到地洞里面去了，上面空出来，不怕死的人才可以大展拳脚。前面的攻击已经开始了，千寻嘉坐在阵法的最中间，用万花眼看外面的战事——
　　是一个黑熊一样人高马大的人和一个穿着黑羽长袍人做前锋，指挥着一队人向里面冲，黑熊队伍力大无穷，所到之处被破坏殆尽，乌鸦负责放风和布阵法，双方配合，浩浩荡荡便攻打进来了。
　　按照这个进度，千寻嘉的阵法也拖不了他们太久，最多折损他们一半的兵力，剩下的还得硬碰硬直接对上。而且还有一个一直没有出手的女孩小萤，她的力量不知道如何了。
　　千寻嘉的视线越过战场向外面困展开，在村子外面找到了正主——是海佑和一个年轻女子。海佑还是当年模样一眼就看出来了，年轻的女子却花了她好一会时间，才勉强认出来。
　　是小萤。她长大了，脱胎换骨一般，估计就算熟悉的人也很难认出来。
　　海佑站在高山上，小萤站在他身旁，海佑是个看客，而她是这场战事的指挥。看到她那双红色的眼睛，千寻嘉倒抽了一口凉气——小萤也有万花眼，也就是说千寻嘉能看到的她也能看到，并且因为地理的优势，千寻嘉的一举一动全部在她的掌控之中。
　　费尽心思设了这些阵法，都没用了。千寻嘉收回眼，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纸人抛向空中，纸人乱舞了一阵后整理队伍立在她面前听命令，千寻嘉并没有说话，只是迅速打了几个手势，它们却好像领会到，叽叽喳喳一阵后便闪电般散开，一部分奔着前方战场而去，另一部分钻入土里消失。
　　前方，第一重防御已经被破掉了，大家退守第二重，机关再起，一群纸人忽然从天而降，飞向杀红了眼的黑熊兵身上，黑熊兵一怔，眼睛放光，转身朝着身旁的同伴攻击而去。
　　智慧的黑熊人一眼便看出破绽，但是纸人附身即刻隐入身体控制大脑，短时间之内无法解开，在这过程中会有很多同伴被杀。黑熊一不做二不休，呼唤乌鸦帮忙，将中招的全部士兵都杀死了。
　　一下子便损失了近一百头熊士兵和两百多只乌鸦。他们结束厮杀，整理了一下队形刚想展开第二次进攻，之前钻入地下消失不见的纸人忽然钻了出来，抓住熊士兵的脚，要将它们往地底下拖去，然而黑熊体积庞大无法得手，只是控制了它们的行动，让它们动弹不得。
　　正在挣脱当中，阵法内的千寻嘉展开了第三波攻击——她从布袋里面取出一张弓一支箭，箭搭上，瞄准黑熊首领，缓缓拉弓。她只有一张弓一支箭，然而法力从手中流出，拉出的弓上赫然出现了数十只光箭，那一箭下去若命中，黑熊首领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 想都别想。”乌鸦人大叫一声，霎时数十只乌鸦聚集，化为一道黑风猛然撞向了千寻嘉，然而村子上空设着防御的结界，它们一头撞在了上面，一眨眼就全部折损。但是同时，平稳的结界被一股强烈气流扰乱，震的地面都开始晃动，千寻嘉身子一偏，箭也失了准头，只有最中间的一支箭射中了黑熊人的肩膀，其他的光箭散开，将他身边的熊士兵扫去了不少。
　　一箭下去,又有百名敌方折损。
　　看到一头头黑熊倒下，一只只乌鸦四分五裂黑色的羽毛在天空纷飞，之前前进的队伍陡然空了一片，地上累累的都是尸体，黑熊人被激怒了，咆哮一声，黑毛竖立怒目圆睁。地面猛然震动，他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仿佛身体里面一直被压制的力量被怒气冲破，那股力量迅速贯穿全身，冲击着骨骼血肉。
　　千寻嘉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骨骼在磨合生长，也听到了血液沸腾，肌肉被拉伸的声音，黑熊人的身体迅速生长，每变大一分地面便震动一下，结界之外的岩石树木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巨石碎裂乱飞，大树被怪力连根拔起，等到他生长完毕的时候，外面已经狼藉一片，连他身后的黑熊部队也被殃及倒了一片，其余的恐惧后退。
　　“哼！”千寻嘉冷笑一声，换了一个姿势拿剑，“变大有什么用，还是那个愚蠢的要用同伴的性命来保护的蠢材而已。”
　　她用剑指了一下地上的黑羽毛，嗤笑：“还不快跑在干什么，死了那么多乌鸦还不能让你清醒吗？趁着你的同伴还能打，给你争取出时间你快逃命啊。等一会，它死了，你可就没机会了。”
　　“激将法？”乌鸦人扑闪着翅膀，黑色的羽毛如剑林立，“不知道你里面有什么陷阱，可是你还是别太小看我们了——有什么陷阱暴走的他都能给毁掉，你小心弄巧成拙。”
　　他翅膀上的毛张开，如一柄柄锋利的剑，剑刃上充斥着杀气。两人搭档多年，他对于黑熊的实力很有信心。
　　“大话说多了也不怕闪了舌头，丑陋的乌鸦！”千寻嘉手中的剑忽然飞出，刺向防御状态的乌鸦，剑离开结界后迅速分身，瞬间化为几十把，带着千寻嘉的轻视杀过去。黑乌鸦也不示弱，忽的张开翅膀迎着光剑便飞了过去，然而眼前忽然一黑，一个庞然大物拦在了面前，他来不住收住攻势，一头撞了上去，翅膀上的尖刀和尖利的嘴刺进了障碍物中。
　　“熊！”他看出对方的身份，惊讶地喊出一个名字，后退——他的剑刺进了黑熊背上的皮毛，剑上有毒。他看不见，像大山一样拦在他前面的黑熊面对着千寻嘉，一下子截住了千寻嘉发射过来的全部剑，剑也刺入他的身体。剑上也也有毒。
　　黑熊拔出身前的剑，一把折断，扔在了地上。他迈开步子，抬起脚重重向前走了一步，熊脚落下，地面猛然一震，比变身之前的威力要强上百倍。轰然一声，身后又倒下一片，乌鸦人及时飞起才没有被伤到。
　　结界里面的千寻嘉也感受到了震动，脸色一变便要后退，然而黑熊忽然一俯身，一直大大的熊掌便向她拍去，一掌便将百步远的土地打裂。如果不是有结界护着，这一掌的威力还要更远。
　　千寻嘉闪身飞起，一下子退到两百步之外站定，手里白光一闪，第二把短剑握在手上。黑熊咆哮一声，再次抬起手掌。
　　“住手！”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面。黑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乌鸦也扭头四处寻找，结界内的千寻嘉当然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她扭头往高山的方向看了一眼，万花眼看到了那个女子冷厉的眼神。
　　“那是陷阱，不要进去！”没有血色的嘴唇开阖，冷定地说出他们的处境。
　　千寻嘉嘴角一动，似乎阴谋得逞，扬起手里的剑便向黑熊冲过来，她速度快如闪电，一瞬间便来到愣神的黑熊面前，一剑刺了下去，黑熊抬手一档，剑被震飞，却向一旁的乌鸦飞了去，乌鸦正在寻找萤的声音，冷不防受到袭击，嘎的叫一声仓皇逃走，翅膀上的毛还是被削了几根下去。
　　理智才刚刚被找回来的黑熊再次震怒，一巴掌向千寻嘉拍下去，千寻嘉哪里会被那么轻易打到，几个转身逃回了结界里面，黑熊步步紧逼，一脚已经踏进结界，结界震动显出光圈，薄弱的地方隐约出现了裂痕，再这样折腾下去，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千寻嘉手里同时流出十把短剑，双手相击，十把剑自己飞上天空连成一条线，光影上下散开连成了一面锋利的墙。
　　“去！”她一声轻叱，剑墙飞快向黑熊撞去。剑尖上闪着寒光，寒光下藏着剧毒，划破肌肤就足以让产生麻痹效果，全部刺上去的话，麻痹的效力会很快传遍全身。黑熊一只脚进了结界之后动作已经变慢了，眼见着剑墙过来也无法没躲避，索性也不躲避，而是迎着那面墙，抬起另外一只脚要将结界彻底踢破。
　　看那个速度，剑墙会先撞到黑熊身上，但是在毒药在身体散开之前，黑熊的另外一只脚也会跟上，狠狠将结界踢破。一旁观战的乌鸦嘴角浮起冷笑：他已经看到结界上的裂痕了，只要一下子就够了。而且黑熊再次被攻击愤怒也会升级，到时候毒药也奈何不了他，做这些的女子会更惨。
　　乌鸦的笑容深下去，等着看好戏。
　　“废物！”女子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一阵风从身旁刮过，乌鸦怔了一下，看到一道黄色的影子从眼前飞过，飞向暴走中的黑熊，一下子卷起他的身体向结界外面拖去。
　　黑熊暴躁时候的攻击力量是惊人的，跟他搭档了那么久的乌鸦此时都不敢靠近他，然而拿到细弱的黄光里面有更大的力量，一下就将整个身体差一点就要进入结界的黑熊给拽了出来，向结界外面狠狠一甩，砰的一声，庞然大物落地，地动山摇。
　　一下子便将方圆一里之内夷为平地。乌鸦闪得快没有被余力波及，后面那些没反应过来的士兵就惨了，又折损了一大批。
　　“萤！”到手的胜利被截走了，乌鸦本来一肚子火气，然而看到那道黄光真正的身份以后便怔住了，惊讶地说出一个名字。
　　结界前面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的女子，一头黑色及肩短发被利索地扎了起来，鹅黄色半身衣裙纯白色长裤，脚上穿着黑色软底鞋子，鞋面上没有任何装饰。乌鸦一直就觉得萤的装扮很奇怪，不知道她自己什么审美，海佑大人每日看着又是怎么忍着没有提出来。
　　“为什么？刚才差一点就成功了！”功败垂成，罪魁祸首是一个比自己小很多地位却比他高的小女孩，乌鸦不服气地吼出来。
　　“陷阱！”背对着他的女孩子惜字如金，手上提着一把弯刀。
　　“我当然看出是陷阱，你以为我们都是废物吗？”理由竟然那么可笑，乌鸦怒不可遏，不管自己的地位闹起来，“我早就算过了，以熊的能力那些陷阱奈何不了他。她的兵器上涂的只是能让身体麻痹的毒药，一时半会死不了，可以充裕地攻破结界，我这里有解药，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跑出来捣什么乱子？”
　　他越说越气，差点就要飞起来和对方动手了。结界里面千寻嘉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让他怒火激增。
　　“退下，乌鸦！”海佑大人忽然现身，严厉地斥责他的不敬上，乌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边后退，但是心里仍旧不肯甘心，回头看了一眼被甩的昏了过去的黑熊，愤愤地告状，“她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黄裙白裤的女子仍旧提着刀站在结界外面，和里面的女子对峙。队伍那边针对她起了的内乱，她充耳不闻毫不在意。想到她素日的样子以及海佑大人的偏爱，乌鸦更不服气了。
　　“萤说的对，这是陷阱。”海佑大人开口，果然如属下对他的了解，都是偏着萤的。
　　“我当然知道——”
　　“你不知道。”
　　乌鸦一怒之下对着主人也要反驳，然而海佑大人以更加强大的气势压了回去，乌鸦噤声，海佑大人转过身去看结界，叫了一声萤的名字，萤答应一声，空着的手忽然握成拳头向地面砸去。拳头上积蓄着法力，钻入地面迅速向结界流去，结界里面猛然一震动，地表被震得四分五裂，千寻嘉跳了起来翻了一个身落在平稳下来的土块上，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结界里面还有结界！乌鸦这才看到重点——第一重已经有些裂痕出现的结界里面出现了一道新的光圈，光圈是鲜红透明的，被萤刚才的一拳才露出来。而同样是破坏力惊人，萤只将力道打向了她想要破坏的地方，刚才的黑熊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们折损的兵力有一多半是毁他自己手上的。
　　再一次看到萤的力量，乌鸦躁动的心总算暂时安定下来，可是新的不甘很快涌上来了：如果不是海佑大人偏心，他们怎么不如这个小女孩！
　　不过，里面的结界有什么厉害，竟然让海佑大人和萤一起现身。乌鸦疑惑，却已经谨慎，不肯轻易开口。
　　“万花眼底下果然没有秘密。”底细被扒出，千寻嘉只是笑了一声。
　　“你也不差，用这么恶毒的招式。”萤的表情没什么起伏，难得赏了如此金贵的几个字给初次见面的人。
　　“说起恶毒，谁比上将整个火焰州都荡平的海佑大人啊。”透明的红光中，千寻嘉讽刺地笑了笑。
　　萤嘴角一动，也难得得还了一个没有恶意的笑容。一旁看着的乌鸦却被吓得不轻，惊疑：“大人，这个结界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透明的光圈里面，一个小一圈的红色透明光圈在闪动，比起外面防御的杀伤力，这个光圈看起来没那么锋利，却似乎含着什么生物在里面，让人看着便不明缘由地心惊肉跳。这个结界究竟厉害在哪里呢？
　　“那是浸染了施法者的血液设下的召唤结界，对恶灵有着致命的诱惑。”海佑阴森森地笑着，给与了回答。乌鸦大惊，恍然大悟，然而又疑惑，海佑大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古怪地笑了一下，“你感觉不到是因为它被一重结界压制住了，只有第一重结界被破坏掉了，第二重结界才会出现——两个结界任何一个都算不上厉害，最厉害的是同时将两重结界设下来，一个掩藏一个诱惑，都是结界中的极致，不是法师高强这是做不到的。”
　　乌鸦恍然大悟。结界的力量随着施法者力量的起伏而变化，他们也是法师出身，对于结界应该会很敏感才对，可是刚才几番远近距离交手，第一重结界震动，里面的施法者也不断施法和承受伤害，按说力量应该一直处于起伏状态才对，在这过程中难免会有轻微的破绽露出来。
　　然而，他刚才一直处于观战状态，只在紧要的时候出手阻拦黑熊的犯险，竟然完全没有捕捉到一点因为起伏而露出的破绽，完全没有感觉到结界的存在。他在队伍里面一直是负责收集情报的，战斗力倒在其次，按说眼睛应该很毒才是，没有什么能躲得过他的观察，却不想，在这里栽了个跟头。
　　他愤恨地瞪着结界里面一脸傲气的女子，觉得她和萤一样可恶。
　　“你想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吗？”海佑大人的笑容深下去，毫无敌意地问里面的女子。
　　“当然不想死，不过如果实在没办法，也只好如此了。”千寻嘉嘴角一动，微笑了一下，“反正也是死，躲不过，就拖一些人下地狱吧。”
　　她不是危言耸听，她的召唤结界里面有她的血液，放出去以后会将附近所有的恶灵吸引过来，她鲜血里面的灵力足以让恶灵失去理智，发了疯一样攻击结界要吃掉她。而在结界外面的海佑等人，会被海啸一般扑过来的恶灵们给首先吞噬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那时候的恶灵们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但是同时，千寻嘉以及结界内村民们也难逃厄运，结界被击破之后他们也就没命了，连魂魄都不剩。活下来的几率比直接用自己的能力击败海佑部队还要渺茫。

　　借刀杀人，饮鸩止渴。千寻嘉的同归于尽的计策。
　　“有能力，有魄力！”海佑微笑着赞赏，眼睛里却闪过惋惜的光，“可惜，遇见小萤，你所有的算盘都白打了。”
　　“呵。”千寻嘉嗤笑了一声，自嘲，是啊，“谁想到对方竟然会仙源没几个人会的瞳术万花眼呢，算我命不好。”
　　“你也有万花眼。”海佑的目光陡然凝聚，惋惜。他能够在小萤还是孩子的时候看出来她的潜力，千寻嘉已经开了眼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只可惜，是敌人。是个和小萤一样难得一见的天才。
　　“萤，我来对付她，你去把结界破了。”海佑忽然对提着弯刀的女子下命令。
　　“是。”萤颔首领命，抬腿便迈进了光圈之中，和千寻嘉擦肩而过，走向了第二重结界的深处。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千寻嘉侧过脸看她，眼看着她和自己距离如此之近，却没有要躲避的意思，甚至萤已经走向了她身后，在她防备的死角，她仍旧一动不动。
　　而萤，比千寻嘉更酷，似乎是直接就将她无视了，目不斜视地走向她，走过她身旁，一直向她的身后走去。两人的背，都是背对着对方的。
　　没有人有出手的意思，也没有人有防备。
　　外面的乌鸦看着，出了一身冷汗：他自问没有这样的魄力，不能容忍敌人站在自己的空门处而不反应。萤就罢了，至少还有海佑大人在身后，这个女孩子，前后敌人，她凭什么这样镇定?
　　就算是装出来的，也是真有几分本事，否则做不到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萤走进了村子，海佑留在原地对这被迫留下来的女子，微笑，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名字不告诉你，今年十七岁了。”千寻嘉抱着手臂，脸上也有意味不明的笑容。
　　“十七岁，只比萤大一岁，”海佑的眼睛里面流出赞赏，点了一下头，“身体里面没有特殊的力量寄住，法力却比她高很多，是个天才。”
　　“多谢肯定。”千寻嘉扯了一下嘴角，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
　　“跟我走吧。”海佑对她的冷淡伸出手，非常诚恳地邀请，“我带你去一个更广阔的天空，不要留在这里被愚蠢的人拖累——你，不该属于这里。”
　　千寻嘉看着他那个表情动作，神色一僵，忽然想起了梦境之中的情景：十年前，也是这样拐走小萤的。不得不承认，他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诚恳，有着莫名的让人信服的力量，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哪怕是如此敌对的身份，千寻嘉对于他的邀请都不反感，甚至有一份心动。
　　难怪，当年才六岁的小萤会跟着他走了。当年那种状况……换成是千寻嘉也逃不掉。
　　幸亏当年遇到的是离恨宫的师父而不是他。千寻嘉心里暗暗庆幸。
　　“多谢厚爱，不过我已经过了迷茫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的时候，所以抱歉了。”千寻嘉似笑非笑，双手合十侧了一下脸，她手掌里面有法力在流动。她没有躲避，就当着海佑的面调息。
　　“而且，我也不想成为他们。”她忽然抬手指了一下结界外面专心看战局的乌鸦和昏倒的黑熊，露齿一笑，“五个人只有一个有真本事，不知道是看人的本事有问题呢，还是调教人的本事有问题呢——我可不想好好的天分就这样废掉。”
　　一语双关，将对面扫荡了一遍。乌鸦一怔，勃然大怒，身上的羽刀炸起来。海佑却平稳地站着，眼中仍旧有笑意。
　　“他们的确是一群废物，不过是为了对付像里面的那些人而准备的，你也知道，杀鸡焉用牛刀？”他眼中的光温和得瘆人，语气也平和得让人心惊肉跳，千寻嘉回思着他的话，脸色微微的变了，不说话。
　　那边，乌鸦却向被雷劈到，脸都黑了。废物吗？废物吗？连主人都这样说，在他的心里他们就是废物吗？
　　“我是牛刀？”看到海佑身后乌鸦的表情，千寻嘉反而笑了。
　　“不、成为屠龙刀如何？”海佑也跟着笑起来，眼中的光仍旧那样平和。
　　千寻嘉的笑容却收敛了，表情慢慢严肃：“我学习法术至今三年，遇到敌手数都数不过来了，只有一次未分出胜负，其余的都是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海佑总算不笑了，眼中的光定了定，闪出几分狡猾，认真地看着她：“和萤一样。”。
　　千寻嘉笑了一声不说话，海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千寻嘉才十七岁，三年前也就十四岁，还是个女孩子，脸上一片稚嫩，怎么看都像是刚入门的新人，连剑都拿不稳的那种。这是个资历和本事排名的行当，谁会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放在眼里呢？
　　千寻嘉就用她那具有欺骗性的外表让敌人大意，让她找到空隙，对方还没等使出真本事就被一招杀掉了。除非正式斗法看的就是修为过程，否则交手都是奔着生死去的，卑鄙完全不是问题。
　　同理，萤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杀掉了一个又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对手。
　　轻敌，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他手下死掉的鲛人和蛇，如果摆对了心态正面和千寻嘉交手，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杀死。海佑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教授他们的绝招，结果一个也没等使出，就被杀死了。
　　所以才说是废物。哪怕有萤一半的冷静也不会如此。
　　“没错，轻敌，真是可怕。”千寻嘉赞同了他的回答，“我最早学习的时候，师父就每日暗杀我，我的法术是在学习躲避死亡的时候积累出来的。”
　　“真是一个好法子，以后我会好好用这个法子调教新人的。”千寻嘉的学习经验，海佑照单收下，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一旁的乌鸦却看懵了。他并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那诡异的气流，看到的反而是满满的相互赞赏，似乎下一秒就是握手成为朋友了。他们不是敌人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黑熊，萤刚才下手够狠，明明只是暴力甩了一下并没有其他毒手，到现在还没有醒，结界里面，萤的工作已经有了进展，砰的一声，结界里面地面晃动，第一个埋下的符咒解开了。
　　千寻嘉立刻笑起来，眼睛里面多了杀意。
　　“倒是我该羡慕您才对。”光球在头顶破了一个洞，千寻嘉却稳如泰山继续和敌人说废话，“能够把小萤训练成这样的杀手，一个就足以弥补其他全部的不足了。”
　　外面，乌鸦的脸又黑了一次。他什么都没敢，却屡屡中箭。
　　“如果可以的话，倒想和她正面交手，用上我全部的本事，看看她究竟可以理智到什么那么程度。”千寻嘉放下手，转而开始摸自己的指甲，微弱的白光一闪一闪，她的指甲已经覆盖上了一片一片尖利的刀刃，刀刃上涂着有毒指甲油，见血封喉。
　　“她杀死婴儿的时候心里面都不会有感觉。”萤在忙，最了解她的海佑帮她接下战书，微笑着，“你们人类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这个吧。”
　　“的确厉害！”千寻嘉自愧不如，“我连看到动物死亡都会于心不忍。”
　　“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会让你和她一样强。”海佑对于千寻嘉的固执有些惋惜，却还是保留着最后一点希望。
　　千寻嘉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拒绝的意思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明显。和小萤一样强？是成为杀掉婴儿都不会有感觉的强者吗？那是怪物，她不要。
　　海佑大人忽然笑起来，不是之前的微笑，而是笑出声来，他的声音从嗓子里面发出来，又被压了下去，怪异得让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很聪明。”那样的笑容下，他再次夸赞起了她，夸得千寻嘉心里一惊，不祥的预感涌上来，只是面上不肯露出来，用微笑掩饰。看到她的笑脸，他的笑意越发深下去，“双重结界的真正目的不是同归于尽，而是拖延时间。在还没有见到敌人之前就已经将对对手有可能的本领预算在里面，并且猜到了她的弱点。法术中有一种光剑，是将阳光幻化为兵器进行攻击，远距离和近距离攻击都适宜，且还可以制作成防身铠甲——我有说错的地方吗？”
　　他的话像一团谜题，听的一旁的乌鸦满头雾水：拖延时间是什么？他们的弱点又是什么？光剑又是什么东西？他看里面的千寻嘉，见她的笑容已经凝固。神色复杂。
　　好可怕！这样的对手真的好可怕！千寻嘉面上平静，心里已经翻天覆地：她设下血结界的确不是同归于尽，而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在梦境之中看到小萤身体里面被封印的妖怪是萤火虫，她借用它的力量才会如此强大。而萤火虫白天沉睡夜晚活动，小萤的力量也是如此。
　　所以，夜战对千寻嘉非常不利。她得将时间拖延到白天，等到小萤的力量衰弱到只剩下本体的力量，她就有胜算了。
　　左右权衡之后，她选择了隐秘的双重接结界，既可以拖延时间，又不至于真的伤到自己——至于小萤有万花眼的事情，她虽然之前不知道，但也有过这方面的计算。真的有当然好，否则她只好自己将情况挑明，将对方进退维谷了。
　　而光剑则是她为了对付这只队伍计划中所使用的法术，那种可攻可守的法术最适合攻击大部队的时候使用了。她身后有太多要保护的人，光剑之墙可以阻挡对方的脚步，瞬间消灭一些法力低微的小士兵。以减少身后那些人类的损伤。

　　如此的计划，是她三年作战的经验，不敢说完美，至少能想到的都算计进去了。然而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海佑，竟然将一切都看穿了。
　　就像萤用万花眼将千寻嘉之前所有的部署都看清楚一样，这个男人简直就将她的心也彻底看透了。好可怕，有这样的敌人，未免太可怕了。
　　仿佛又回到了驿站的那次交手，那种完全被压制住的感觉和如今被完全看穿的感觉莫名的相似。不会是同一个人吧。她战栗的心在嘀咕。
　　为了配合她的心情，结界的第二点被破了，地面震动，血红的球上出现了更大的窟窿。
　　“全部都中。”败局不可避免，千寻嘉收敛了心神，微笑地将左手搭在右肩上，做了一个她最近偏好的动作，“怎么办呢？我本来以为厚一下脸皮让路过的村子记住我的恩情就好，离开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与我无关，没想到还是被逼到这种地步。”
　　她低了一下头，将手从肩膀上拿下来，伸到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排十二个姿态迥异的木雕。她的衣裳很薄，在月光下似乎都可以看透，袖子轻盈随风曼舞，里面根本藏不下什么东西。海佑大人很自然地就将视线放到她脖子上的布带上，那个袋子很小，只有婴儿的小手掌那么大，从外表看不到什么。但是很明显的里面别有洞天。
　　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秘密。
　　千寻嘉将木雕倒在地上，木雕落地后随即立起来，散开，变大，眨眼间就变成成人大小。而在变大的过程，以每只木雕为首领，身后迅速复制了五十只同姿态的木雕，或提剑或拉弓，或喷火，或长着翅膀。十二种姿态的木偶瞬间变化成为一支部队。
　　耳边又是一声巨响，血结界只剩下一点吊着，岌岌可危。千寻嘉浅笑，闭眼默默念咒，六百只木偶迅速散开，摆出阵法将村子保护在身后——小萤和海佑大人的队伍被隔离开来。
　　“你以为她没有感情，连最基本而的判断力都没有，只是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失去了智慧就无法做事了吗？”看到光圈中煞有介事摆阵法的女子，海佑大人微笑，“你错了，有我在，好歹还能压制住她，给她做事的方向。将我们分隔开，她没有了拘束，只会更加无节制的杀戮。”
　　天上繁星点点，月牙浅淡，几乎被星光湮没了。仿佛为了回应海佑的那句话，星光集体跳跃了一下，光芒大盛。就在那瞬间，千寻嘉猛然睁开眼睛，双手向前一推，几百只木雕军团忽然钻入地面消失，几乎在同时，又刷的一声从结界之外的地面钻出来，一把抓住躺在地面上的黑熊和天上的乌鸦，无数把锋利的长剑刺入胸口。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只有一瞬间，就连距离最近的海佑大人都没来得及阻拦，等他回身的时候，身后已经只剩下一片血海和一地的尸体，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躲开。千寻嘉一击得手之后已经改换了咒语，要将外面的木雕军团收回去。她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做完了整合，木雕军团迅速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然而，一道白光忽然从结界之内斩过来，目标正是正在施法的千寻嘉，千寻嘉脸色一变迅速跳开，几个起落之后摆脱白光躲到一棵树上，嘴上仍旧不停歇地加速念着咒语，控制军团的行动。外面，海佑大人无声地笑起来：他看到那道白光在攻击千寻嘉失手后迅速钻入地面，与度过结界正要钻出地面的木雕军团迎面撞上，将浩浩荡荡六百只木雕一下子便拦腰斩段。
　　木雕还被千寻嘉控制着继续行动，等跃出地面的时候，已经支离破碎如一对废木头。结界之内，也是一片狼藉，和外面一样。而白光也跟着从地底下钻出来，直接劈向半空中的结界光圈，只听砰的一声，血结界的最后一个牵制点和第一重结界同时破除。
　　千寻嘉落回到地面，看着自己多日以来的心血毁于瞬间，再看已经回到海佑大人身边的萤，神色复杂。
　　好可怕的力量！这种控制木雕的本事是她和一个偶然遇到老法师学习的，据说老法师用这招攻下过一个国家，那瞬间的攻击力，以人类的反应根本就来不及阻止，等反应过来，木雕的操控已经到了下一个阶段，而那前期奇怪的招式，在灭掉一个国家之前也不会重样。
　　而萤，只让她用了一招便全部报废。那样迅捷的反应以及出手的速度，远在千寻嘉之上。看来，千寻嘉操控木偶的火候还不够啊，以后的多加练习才行。
　　不过，总算达成了目的，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清除干净了，接下来便可以一心一意与他们二人交手，不用担心被打扰了。
　　虽然心疼，千寻嘉还是微笑。
　　“杀了她！”萤身后，与千寻嘉对视的海佑大人忽然下达命令，萤微微侧了一下头，领命，回身正对千寻嘉。杀气如一把利刃凝聚，直直地射向千寻嘉。千寻嘉心上一冷，迅速后退。
　　萤还是先前那般淡淡的表情，双手迅速结印，嘴里无声念着咒语，身体陡然一亮，腹部光芒大盛，是萤火虫妖怪的力量被召唤出来了。千寻嘉还没有见识过她的本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何躲避，只好从袖内流出一把剑，摆出防御的姿态。
　　萤腹部的光芒越来越强，到了一个亮度之后猛然一盛，光芒从身体里面迸发出来，化成刺目的利刃向四面八方刺去，千寻嘉挥剑斩去，剑光却没能与对方的光刃相撞，而是劈在了虚空中，半路就被骤然改变的空气给化解了。而萤身体里面放射出去的光也没有射向千寻嘉，而是刺向了夜空。千寻嘉抬头，看到黑色幕布一样的夜空中，星辰清晰闪耀，分布出一个奇怪的形状。千寻嘉愣了一下，忽然间意识到那是一个阵法，心内大呼不妙，即刻掠起想要跳出去。然而已经来不及，萤施法的速度极快，一眨眼的时间天上的星光已经和地上的光芒接壤，将整个村子都包围在其中。
　　萤打开万花眼，将光刃组成的阵法上至夜空下至地底极深的地方，将村子都困在了其中。甚至连藏身地洞中避难的村民们都被囊括其中，真是一个上天入地毫无破绽的牢笼啊。千寻嘉看着将自己拦住的一道道连接着星辰的光刃，想起了不久之前在苏氏家看到的那个法师，名字叫什么来着？已经想不起来了，连时间都模糊了，只是清楚地的记得他也有一个类似的牢笼，不过只有形式类似，真正的杀伤力和攻击范围，根本无法与眼前的这个牢笼相比较。
　　那个光刃，千寻嘉都不需要触碰，光看就知道厉害了，她硬拼才能破掉的。她抬头，见天上有新的星辰亮起，在阵法的里面，一颗颗像被点亮一样，同时，地面上的阵法之内也多了一道道光刃，在阵法之内连接成新的团，将千寻嘉的活动范围缩小。
　　千寻嘉低头，见地洞周围已经有光芒涌动，估计等连接上星光，一下子就可以将全部人杀死。如果说千寻嘉豁出去，自己逃出去还有可能的话，要兼顾到这些人，绝无胜算的可能性。
　　阵法之内，各个角度拉出光刃，徐徐伸向阵法的中心，目标正是悬在半空中的千寻嘉，等到所有的光芒汇聚到一点，也是她被万箭穿心的时候。
　　千寻嘉悬在半空中，看着渐渐逼近的死亡，歪了一下头思索。
　　“原来是这样的本事，难怪没人能奈何你们，”她悬在半空中，依旧有恃无恐地笑笑，让人猜不透她接下来的心思，她双臂交叉左右看看，“照这个速度，一夜废掉半个火焰州都不是问题。可是我听说你们的杀戮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是为了什么呢？”
　　她右手臂横在腹部，左手肘支在右手上，左手虚握成拳抵在下巴处坐思考状。
　　“让我猜猜；第一、你无法一下子收掉太多魂魄。魂魄离开身体久了会变质，一下子收不了就太浪费了。第二、你不赶时间，也认为没有人能阻止你。所以慢悠悠地做。跟第一条类似，你不需要同时接受大批量的魂魄吧。第三、她的力量不允许。”
　　千寻嘉忽然抬起手指向了正在控制阵法的萤，萤眉眼不动，看都不看一眼，倒是海佑大人笑了一下，千寻嘉便知道她猜对了。
　　“这种法术很耗费元气吧。”千寻嘉微笑说出自己的推论，“一段时间之内不能重复使用，否则身体承受不住。所以除非应对强敌，否则她是不轻易出手的。
　　换句话说，如果她这一击无法杀死我，那么胜利就在我这边了。”
　　她双手张开，掌心中似乎托着不见的力量 ，足以将她如今的局面扳过来。
　　“ 是这样没错。”海佑大人赞赏地看着她，“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进去的能出来的。连尸体都不能。”
　　千寻嘉脸上的笑意依旧，眸子里面的光却沉下来。
　　“除非，你有同伴在外面。”海佑大人话锋一转，微笑，“是力量强到足以与萤交手的那种程度，能躲过她的万花眼，能从背后攻击到她，然后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忽然抬头望向虚空，脸上笑意浅浅：他虽然没有万花眼，但是自认也够敏感，方圆百里之内，除了这个星阵图之内，再无一丝生的气息。
　　“杀了她！”虽然惋惜，但为了保险起见海佑大人还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是。”背对着他的女子冷声领命，十指移动，飞快地搅动光刃朝着千寻嘉刺过去，这一下得手，千寻嘉便会被万箭穿心，连躯壳都不剩。她抬起手中的剑抵挡，剑光围成一圈将她护在里面，求得了片刻的生机，但是空间狭窄连移动都不能，更别提是想其他办法。眼看着光刃越来越长，光圈被夹的越来越小，几乎都要贴着她的肌肤了。
　　在光刃刺破肌肤的刹那，千寻嘉忽然抬起头，诡秘一笑，海佑大人忽然感受到一股寒风闪电般掠近，他大惊，脱口：“萤，收手！有埋伏！”
　　然而话没说完，黑风已经已经掠近萤身后，一柄长剑抬起狠狠斩向正全神贯注做最后收尾的萤的后背，她为了这最后一刻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就算听到海佑大人的警告也无法反应，生生挨了那一下。
　　黑色的长剑划起黑色的影子，狠狠切入萤的身体，腹部的那盏灯笼一分为二，萤的身体一震，手上的光刃便乱了，阵法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左右摇摆，形态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千寻嘉的长剑陡然迸发出光芒，朝着混乱的光刃斩下去，一下子便将附近的光刃斩断。腾出空间，她起身，足尖点着空气在阵法内翻飞，剑光阵阵，将包围住的光刃全部斩断。阵法内七零八落，外面的框架也摇晃着，岌岌可危，千寻嘉将灵力灌输到剑上，提起横削，砰的一声，连接着天上星光的阵法应声倒下，碎裂成泥。千寻嘉提着剑冷冷地站在半空中，见萤脸上和衣裙上滴答着鲜血，随着海佑大人已经退回到了安全地带。而刚才出手的黑影，此刻已经涣散了，在距离两人百步远的地方聚聚散散，看来是受了很重的伤，被打散了，一时半会无法凝聚。
　　刚才千寻嘉抓紧时间破除阵法，却也抽出点心思看向那边：黑影攻击向萤的刹那，海佑大人也起身上前，一爪抓向黑影的中心，法力震出，将那股黑影生生击散。黑影的攻击和受到攻击几乎在分毫之间，他根本就来不急做出任何一种防御。
　　同归于尽式的营救 。千寻嘉在心底默默感激，手上却不停顿，一颗凝魄珠从掌中飞向那缕飘散的黑烟，同时挥剑，剑锋一偏斩向萤和海佑大人，剑光以更快的速度越过凝魄珠直逼两人，海佑大人见状，也不回击，一手拖着受伤的萤飞起躲开，另一手在空中飞快画符，剑光追到的时候，他们人影已经不见，剑光只撞向了一道坚实的盾牌。
　　盾牌是由法力构建而成，承受剑光的袭击之后轰然碎裂，却以更加锋利的形状被反弹了回去，朝着千寻嘉攻击过去，一路将剑光全部割断。千寻嘉不敢大意硬挡，飞身躲过，盾牌化成的利器拖着她的剑光撞向一棵参天大树，一下子便将大树拦腰斩段。大树轰然倒下，愣是将平整的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地动山摇。
　　地洞里面的人都感受到了震动，惊慌失措。千寻嘉待震动停止以后重新落回来，环顾四周，海佑大人和萤已经不见了，他们之前站过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碎裂的尸体，惨不忍睹。
　　身后忽然想起一声叹息，千寻嘉回头，见一个穿着铠甲的人悬在半空中，身体里面有凝魄珠撑着才勉强站稳——是刚进入火焰州时候遇到的旧屋子里面的铠甲武士，已经隔了千里，他竟然赶来营救。
　　“刚才多谢您出手。”时间紧急，千寻嘉也不想浪费，简单道谢一句，又提出了新的请求，“这里麻烦您照看一下， 我去追他们，即刻便回。”
　　鬼将军咳嗽了一下，黑烟飘起：“他们两个人，你有把握吗？”
　　“我之前顾忌萤的本事，如今她受伤了，仅凭着海佑还杀不了我，只要这些人类不拖后腿。”交流半日，已经将对方底细摸透的千寻嘉底气十足，“所以，麻烦您了。凝魄珠很快会将您的魂魄全部聚集起来，您很快就会恢复战斗力，请勿担心。我即刻就回、”
　　鬼将军咳嗽一声，将嗓子里面的浊气撵出去，点了一下头：“敌人狡诈，路上小心。”
　　“ 多谢。”千寻嘉道谢之后变飞身离去。
　　楚湘王从地洞里面出来的时候，千寻嘉已经追出去了，村子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战斗之后残骸。鬼将军已经恢复了形态，正提着剑悬在半空中，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以后回过头，沙哑的声音能响起：“没有受伤吧。”
　　已经是后半夜，空气中流动着寒气，楚湘王穿着单薄的衣衫，感受到阵阵凉意钻进毛孔，侵袭着血液。他拉了一下外衣。
　　“没事。”他淡淡地回答，抬手将一张符咒递到他面前，“刚才，谢谢你出手相助。”
　　鬼将军忽然古怪地笑了起来。它是由头盔、铠甲、战靴以及以及一柄长剑组成，这四样装扮按说应该有一个身体支撑，然而并没有，从楚湘王的眼睛只看到这四样装扮以人的形态立着，该有□□的地方却是空的，黑洞洞的，像漆黑的夜。
　　千寻嘉说过，这幅铠甲是由一个魂魄支撑起来的，以楚湘王人类的眼睛，是看不到的。所以能看到的地方只剩下阴森森的鬼气了。
　　楚湘王忽然明白刚才感受到的凉意，并不是来自于后半夜的寒凉，而是来自于心底，是从顺着血液扩散出来的。
　　他和这个鬼有一场交易，而且真正付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