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把星总想以下犯上》凌凌幺

7、第二支箭

　　“睁眼吧。”
　　路半安也不知道是往下坠了多久，忽然后领口的的力道猛得加大，接着他便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空中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声音，笑声与哭声此起彼伏。路半安听得心里毛毛的，犹豫了一下没舍得松开护住头的手，身后又传来苏洺的声音，“不睁眼看看可是你的损失，这可是难得一见。”
　　路半安深深得咽了口口水，将信将疑地松开手，慢慢地睁开眼，同他眼前不足十寸的地方，一张放大的婴儿脸正同他正对着。那婴儿脸上白胖可爱，正弯着眼睛对着他笑得灿烂。
　　路半安有些疑惑的“咦”了一声，向婴儿的脸后望去才发现不对之处。
　　婴儿脸后赫然是一颗巨大的植物在空中摇摆着，深紫色的茎干，宽大的阔叶在空中肆意地张着，茎干的头部长着艳丽的金黄色的喇叭形状的花，此刻正在有规律得不断得一张一缩，像是在用力一般。
　　而那在路半安眼前的婴儿竟是像从花儿中一点一点长出来一般，慢慢得从脸到头再到肩颈一点一点从花瓣中长出来。那张灿烂的婴儿笑脸一点一点在他面前放大，越近越觉得诡异。
　　接着，那喇叭状的花朵一个深深的用力地吞吐，那婴儿从花朵中一跃而出，灿烂的笑脸瞬间扭曲，圆圆的手臂上尖尖的利爪尖叫着直直着向着路半安挥臂而来，在路半安逐渐瞪圆的眼睛中印出极速变大的影子。
　　苏洺脚步一点，在路半安发出惨叫前向后腾挪出了一段距离，那婴儿的利爪擦着路半安的脸飞了过去。
　　只见那婴儿落地之后，竟以肉眼可见之势迅速地长大，路半安远远似乎都能听到血肉生长，骨头崩裂的声音。不消须臾，那婴儿迅速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样子，只不过那样子确实万万不能把他当人看了。
　　只见其皮肤青白乃至灰暗，壮硕到常人不可及的肌肉上遍布着一根根狰狞的红色的经脉。浓密凌乱的头发下，一双混浊的眼睛闪着幽蓝色的光，透过微张的大嘴，似乎还能看见尖利的獠牙在霍霍作响，听着人头皮发麻。那嘴里吐出的却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孩般含糊不清的声音，扬着高声调又像哭又像笑，正是方才路半安听到的声音。
　　路半安方才在半空中站定，微微定了定神，这一回头打量四周，却见整个方圆不过六七丈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这种紫色植物，它们像是一个母体一样不停的繁育着这些非人非鬼的“婴孩”，目之所及已有百千之数。巨大的植物正张开这叶子将他们密不透风的围住。
　　路半安有些呆滞的回过头望着苏洺欲言又止，却见苏洺一脸玩味中隐隐透着兴奋，打量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的眼神倒像是看什么稀世奇珍。
　　只听苏洺道，“少能碰到这种规模，看来不虚此行。”
　　我的妈呀，我的仙君大人啊，路半安的内心发出雷鸣一样的哀嚎，映着眼中越放越大的，张着艳丽金黄色大口的，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扑来的巨型怪花，内心下起了忧伤的小雨。
　　这些巨型植物像是有意识一般，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身边的巨型植物总像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他们，像个密不透风的巨型网一般前赴后继地向他们扑来，透过花瓣的间隙，路半安隐约能看见花蕊处泛着幽光的粘液，若是被吞入这花骨朵之中，必定顷刻便形销骨灭。
　　路半安急喘着侧身堪堪躲过一朵巨型花朵的热情拥抱，又险些被地上那些哭笑着上窜下跳的婴孩们逮住来一个亲密接触；回头一看苏洺那边也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过比起他的狼狈样，那头苏洺却是离魂剑出，剑影所到，汁液飞溅，凋落一地的残枝碎叶，残肢断骸。
　　你说说，按道理他路半安现在也有这么一身充足的灵气，怎么就还是差距这么大呢？真得是没有对比就是没有伤害。
　　于是路半安揣着那点小心思，寻思着往苏洺那儿靠一靠，也沾点离魂剑的光省点力气。这方才靠近了几步，却见离魂剑光闪过一片粘稠的液体朝他喷溅而来，吓得他急急往后退。
　　堪堪在衣服的下角沾上了一些粘液，却见衣角处迅速的变黑腐烂，顷刻化为灰烬。那黑色迅速的往上蔓延，路半安急忙甩掉外袍，眼见那外袍还未落地便已经化作尘埃，后怕地咽了口口水。
　　一时之间，路半安突然分不清楚是这巨花跟怪婴更吓人，还是苏洺更吓人。
　　路半安一边看着自己的外袍消失的方向一边后怕，突然瞧着那茂密茎叶掩盖之下似乎一直有什么细微的动静，这么一想来，也是不对，按说这苏洺这么一会功夫手起刀落也是没少收拾这些巨花，怎么仍然密密麻麻的不见少呢？
　　路半安正不解时，在躲闪的间隙中透过一处较为稀疏的茎叶处，看见了凋落在地上的残枝碎叶正慢慢的聚拢将地上的一截残肢包裹起来，堆积成球后融进土里，然后一颗小小的新芽慢慢破土而出。
　　坏了！
　　坏了！
　　按照这么一截断肢便伸出一颗新芽的速度，这些怪物们的数量只会一直增加，而且是成倍的，爆发式的增加！！！
　　路半安此时顾不得什么危险了，费力的拨开重围往苏洺方向挤去，隔着包围苏洺的里三层外三层怪物便喊，“停手！快停手！可打不得了，仙君！仙君！仙君！苏洺！你快给我住手！！！”
　　“恐怕是不行。”只听见空气里飘来苏洺的悠悠的声音，路半安气急接着喊到，“你快看地上，这样只会越来越多！！！”
　　“若不借助离魂的力量，你我空手怕是根本撑不过半刻，你认真看看那巨花花瓣茎叶，那婴孩指尖牙齿上是什么”
　　路半安这才发现，那巨花的花瓣同茎叶的边缘上像是镀了一层粉末，那婴孩的牙齿指尖上也闪烁着银光，像是某种金属的粉末，路半安觉得有些眼熟，忽然一片巨大的叶子从他眼前略过，冷光一闪，这才恍然大悟。
　　这怕便是第二只落星弓的箭矢了。
　　这些落星弓的箭矢磨成的粉末被涂抹在了尖锐的花瓣茎叶指甲边缘，只等着划破他们的皮肤，等他们的灵气逸散，慢慢迎来死期。
　　苏洺道，“这些怪花成倍的增长，也成倍成倍的汲取的土壤里的养分，无论这土里埋了多少冤魂，多少白骨做为养料来养这些怪物，也拥有干枯的时候，”苏洺回头瞟了路半安一眼，嘴角微提，坚定的道，“左右不过消耗战，又急什么，自然本仙君是会赢。”
　　瞧她那该死的自信！路半安想，却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正当路半安准备重新提起精神打持久战的时候，忽然空气里传来了一阵像是什么乐器发出的，清脆飘逸的声响。
　　那曲调柔和而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缓慢而坚定的一点一点的传遍整个空间，从耳朵传到心里，整个空间中的气息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似乎连躁动的空气都停滞了下来。
　　路半安不知不觉的卸下身上的力道，那些原先冲着他们张牙舞爪的巨花也像是听懂了这曲子，慢慢的动作迟缓了下来，接着从曲子传来的方向开始，那些巨花慢慢的合上了花瓣，垂下了头，整个巨型的花身颤抖着，像是小声的哭泣一样。
　　透过低垂的花瓣，只见尽头一个穿着素青色布衣的男子站在那儿。那男子生得一张白净的脸，微微低垂的鬓角下，是柔和的眉眼，一脸的温良和善，有种说不出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这世间的善人都该生得这个模样。
　　他的双手握这一只小小的苦竹排箫此刻正在吹奏，背上背着一只竹编的小背篓里装满了药草。慢慢得，那乐声越来越饱满，如诉如泣，像是在劝说也像是在安抚，像是不仅吹给这些怪花们听，更透过空气吹给什么人听。
　　这些巨花们像是在思考一般头越垂越低，慢慢的停止了颤抖。原本还在叫嚣着上窜下跳的巨婴们见着这般场景像是慌了一般，也不围着路半安同苏洺了，迅速的跑到怪花身边爬上枝干，这下也不笑了，彻底的变成了哭声，哭声尖利无比又撕心裂肺得像是要把心肝胆都吐出来。
　　那些怪花听到着哭声忽然又微微的抬起头极速的颤抖起来。
　　青衣男子的神情忽然有了些说不出的微妙变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排箫，抬脚一点步子，飞上半空，伸手去抚摸巨花的花瓣。
　　巨花那沾满箭矢粉末的花瓣慢慢的蜷缩起来，整个身体一点一点的停止了颤抖，那青衣男子嘴里念着，“放手吧，留不住得终究留不得，放不下的也终究也要放下，放手吧，也放了自己。”
　　路半安远远听着男子的轻语，里边夹杂的情绪路半安无法形容，似乎听上去很平静，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里边有浓浓的化不来的悲凉。
　　那些怪花像是彻底地松了口气一般，迅速的越垂越低，它们将花瓣轻轻的环绕在那些巨婴的身边，如同坐着最后的告别一般。那些巨婴愣愣地看着怪花，也不笑了，也不哭了。然后那怪花开始迅速的萎缩干枯，不多时便化作了灰烬。
　　巨婴们盯着满地的灰烬愣了一会，然后齐齐爆发出了比之前还要凄厉的哭声，接着像是受到了什么指示一样，转头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势。失去了母体保护的他们也就没有了再塑的能力，自然不是离魂的对手，但那是一种近乎飞蛾扑火似的攻击，前赴后继的冲着离魂冲了过来。
　　空气中又响起了排箫的声音，却是凄凉深沉的哀乐，像是在为这些怪物们送行。透过飞溅的血雾，路半安望着青衣男子那看似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那表情像悲伤，像懊丧，像不忍，也像哀悼，但一眨眼又似乎是路半安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