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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 小俞篇(没有完结不要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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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那个夏日的某天。
那个炎热到空气微微扭曲的一天,阳光炙热的打在我的头顶,烤得我的发丝都微微散着烧焦的气息,汗水顺着我的脸颊小雨一样的不停滑下,我昏涨着头脑,眼皮昏昏沉沉地坠下,又依着身上传来的无尽瘙痒疼痛之感一次次睁开。
我已经感觉不到白天和黑夜,原处明晃晃的箭尖对着我,却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着羽箭对着我,原先它们都在村子里的男人手里用来捕猎,用来保卫家园。
奇怪的,我竟然丝毫不害怕,似乎那种名为害怕的情绪跟着那些生命的消散也消失了。
我愣愣的盯着那些雪亮的箭尖,箭尖后面士兵的脸一点点模糊,他们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的盯着我,拉着弓箭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而后我看这那些光亮一点点放大接着有力的插进身前的空地,箭尾羽翼‘嗡嗡’作响
那一瞬间,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情绪。
我伸出了自己的掌心,低头看着掌中斑驳的伤口与血痕,奇怪地想一样是鲜红的颜色,又有什么不同呢?若是靠近我们真的会染病吗?
便是不愿为救助我们,也不愿我们收拾后事,哪怕是将所有人的遗体聚在一起放一把火也好,只要一把火,尘归尘,土归土,也好过腐烂在那里,生出蠕虫,散出恶臭。
哪怕是一把火,那些绝望的,惨烈的,不甘的,愤恨的日子便消散在烟尘中。
哪怕是一把火。
我望着膝盖下微微颤抖的自己的影子,心里也像是慢慢爬上了阴影。
太阳一点点升起又一点点落下,我浑浑噩噩却不知今夕是何夕,直到太阳再一次升至头顶,我于烈日下抿了抿我干裂的嘴唇,微微的铁锈味再次在嘴里漫开,连日的暴晒让我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叫嚣着渴意。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那么重又那么轻,重到可以感知灵魂的重量,轻到又像是要随时随风而去。
体力不支向前扑入土地的时候,我的意识其先并没有反应过来,雪亮的箭尖划着我的耳边擦过,带起的风将我拉了回来。
我微微抬眼模糊见看见原处的士兵那惊慌失措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也便咧着嘴笑了。
是啊,我在做什么?何必求人,不过是一把火,不够那便多点几次,不过是一把火。
我吃力的举着比我手臂还粗的火把,摇摇晃晃的走在村子里,边走边看,这儿曾经处处是我的家,张家的院子李家的田,村前的溪流,村后的山丘。
烟火气慢慢弥散,黑色的烟云打着旋儿升上空中,我靠坐在永娘的屋前,愣愣的看着火光一点点的扩散蔓延,黑色的烟气拢得再也望不见这烦人的日头。
我其实想活,就像村子里的每个人都不想死一样。
可是又如何活下去呢?
我僵硬地将手中的火把甩上了身后矮小土房的屋顶,火苗迅速顺着茅草屋顶蔓延,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身后炸开,我缓缓的闭上眼睛,想着,睡一觉就好了。
就在这时,世界突然静止了下来,火焰吞噬万物的声音消失了,似乎连空气也都停止了流动,滚滚的热度跟呛鼻的气味消散不见,一片阴影至头顶盖下,我睁开眼一双青色的布靴映入我的眼帘。
那分明瞧着像是普通人家的布靴,却是未沾上半分的淤泥与尘埃,倒像是从没有沾过地一般。我顺着布靴一点一点的向上移动视线,依然是粗布制的青色布衣,腰间挂着散着清香的小葯囊,身后背着一个草编的药篓。
哪里来的采药郎,可不能靠着我这么近呀,这么大的火,是不想活了吗。
我费力地抬起头,接着一张悲悯的脸印在了我的眼帘,那上面长着世间最温和的眉眼,微微抿起的嘴角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脸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一点点放大,眼里复杂的情绪像极了心疼。
我像浆糊一样的脑袋难得有了意识,他难道不怕吗?又在心疼什么呢?
还容不得我仔细思考,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但我却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怀抱是宽阔而又温暖的。
那个人他不是人,他是天界的医仙,而我醒来的这个地方是他栖居的地方,黎镇山。
这儿清风徐徐,花香扑鼻,枝叶草木繁茂,一片生机。窗外小溪流过,潺潺水声清脆入耳。简易搭建而成的小木屋,处处浸染药草的香气。
那个人束起头发,挽起袖子坐在屋外的小药棚盯着火苗上下跳动着,小院里晒了一地的仙草灵花。
说是仙境,倒是更像梦境。
一个我痴妄成真的梦境。
我环膝抱紧了自己,微微低头用余光追着他的身影,他总像是带着微光,让我忍不住的将视线投向他。
身上的怪病总是让我难耐到浑身颤抖,我将自己又缩的紧了些,指尖再次嵌入掌心,划开了刚长出不久的嫩肉,那儿前不久方才上过药,这时血腥之气又微微弥漫开来。
他总是叹着气的坐在床畔,用着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道一根根的掰开我的手指,再细细的为我涂抹上药,那微微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清凉的药膏擦过总能带起一阵颤栗。
我总是别开脸克制自己不去看他那双满载不忍的双眼,生怕防线在下一秒崩塌。
我不承他的情,任着山风凉了一碗又一碗的灵药,只有任着疼痛与瘙痒在我的体内肆虐,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是存在的,那些在疫症中逝去的人才是真实存在的,才能时时刻刻的提醒我不要忘。
我怕我忘了,眼前这一切太过美好,我怕我忘了,我怕在那些力竭昏睡的时光里,不再见到他们惨死的画面,而是听到他们泣血的怨怼,控诉着我成了背叛者。
我更怕,怕治好了疫症,医者完成他的仁心,我便没有了呆在这儿的借口。
……
我其实并不是个乖孩子,是个十顶十的自私孩子,索取的再多也觉得不够,黏人的劲也是十足的讨厌。只有师傅觉得我又乖又可爱,连后山的老树灵都不喜欢我。不过这也是师傅惯的,我呢,就顺杆爬,再说了,别人喜不喜欢我,我才懒得管,只要有师傅就够了,我只做师傅的乖孩子。
当然如果能不做乖孩子,我应该会很开心。
我坐在小屋的门槛上,反复打量着手中的木制小牌,笑意不禁爬上嘴角。
那其实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方形名牌,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打磨的也并不精细,不过因着积年累月的佩戴而变得光滑。木牌身上坠着暗红色的络子,木牌的四边简单的雕刻这两朵卷云纹,正中间刻着他的名字,奚启。
这是他常年配在身上的名牌,便是那后山的老树灵方才有知的时候折了一只树桠用术法雕成送他的,树灵术法低微,自然是雕的粗糙,但他一向最是善良,别人的好意自然是要好好珍藏,因此一直在身上带着。
我承认其先我知了由来生了醋味,一块木牌陪着他那么长的岁月让我不是很开心,方才软磨硬泡的讨了来。
那人禁不住我的攻势,前头给了我,后头便跑到后山的树灵处向他道歉,我跟在那人身后,耀武扬威的在那人看不见的位置冲树灵摇着名牌,气得那老树灵“哗哗哗”地直抖叶子。
不管怎是什么位置,反正我是他心中的第一。
后来我便时不时盯着这小木牌发呆,发笑,发痴,翻来覆去的摸着木牌上他的名字,一盯就是大半天,脑子里尽是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我依稀记得,在我生长的村子里,若有两情相悦之人,男方便会请村子里最有学识的先生写上一张自己的名帖,亲手奉给女孩家的双亲寻求拜访。
我郑重的将木牌挂在腰间,一日一日,许是真得发了疯,分明是我讨要来的,却觉得像是他送我的某种见证,就像是,书上写的,定情之物。
既然是定情之物,那自然是少了一半。
我向那老树灵讨要枝桠,不过那老树灵讨厌的紧,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我前前后后去讨了数次,他都懒得理我,任我费尽了口舌都纹丝不动,若不是碍着师傅我早就放火烧了它,看他还嚣张。
趁着今日师傅要出门,必定是要它好看的。
我远远的看师傅准备好了行头,背上他新培育的药材便要出发,回头见我带坐在那里,笑着向我走过来,接着半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温柔的声音像三月春水流进我的脑海,我抬头与他对视,看着他眼瞳里我呆呆的影子,差点将实话冲出喉头。
疯了,真的是疯了。
“师傅得走了,你可小心着不要到处疯玩。”他站起身来,我拉着他的衣角,有些不开心。那麻烦的天帝,非要再造什么天霜地华,害得师傅三天两头地跑天界,真是讨厌。
师傅轻笑着慢慢扯回衣角,一脸无可奈何,我撅了撅嘴没再纠缠,毕竟今天还有大事要做。
师傅走后,我等了一小会,才迈步往后山哪里去,万一闹出点动静师傅又折返就有点麻烦了。
后山也就是瞬行几步的事情,看我来势汹汹地到了,老树灵像是早就知道我要去寻他不痛快,一点也不意外,倒像是摆好了阵势等我。
粗壮的树干上显出一张老者的脸,此刻正挑着长长的眉须,一脸嫌恶的看着我。
“去去去,讨人厌的丫头,”我倒是第一次听他开口跟我说话,“看在仙上的面子上老夫懒得搭理你,快别纠缠了。”
虽然说这老树灵讨人厌,但是他好歹也没把我纠缠他讨枝桠的事情告诉师傅,他就是我与老树灵间的心照不宣,自然不会把这种难办的事情跟他说。
不过,就是大概就是因为这点默契,我们才招彼此讨厌。
我也懒得与他费口舌,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折他一枝。
我开始在心里念起咒决,无数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想着老树灵窸窸窣窣蔓延而来,藤蔓向着老树灵飞速的袭去,老树灵却是悠悠闲闲的闭上了眼睛一副没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
“嘭”“嘭”“嘭”藤蔓在靠近老树灵的十米开外便撞上了无形的结界,而后迅速的枯萎了下去。
我再次捏决施法,召来了更多的藤蔓,老树灵依旧是毫无反应,连叶子都不曾抖动一份,藤蔓竟在二十米开外便被击退。
一股灵力波动自山间传开,我待再要施法,却发现四周的草木都不再听我召动,任我费劲浑身术法也毫无动静。
我低估了他。
我从没见过老树灵动手,其先见他在黎镇山在一天天悠哉悠哉的样子,还以为是靠着仙山灵气才修炼成灵,却没想到是我远远不能抗衡的。
老树灵摇了摇树枝,道“走吧走吧,你还嫩得很。”
我咬咬牙,自然是不甘心,手中又捏起了法决,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草木之灵,自古便是畏火。
一道灵火自我手中升起,接着迅速的掷向老树灵,老树灵想是没有想到,被火势袭个措手不及,灵火迅速的烧掉了一小片叶子。
“你!”
树灵反应过来后做法扑灭了灵火,我趁着这个空隙往前瞬移了几步,手中灵火更盛,便要趁其不备再次偷袭,忽然一股巨大的灵光自树灵身上泛出,我被狠狠地弹开摔倒了地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得喘不过气来,手中的灵火跳动了几下就再也燃不起来。
一片硕大的阴影压了过来,老树灵脸上的表情像是再看臭水沟里的老鼠。
“好歹毒的丫头,仙上捡你回来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总有一天你会害了他,你赶紧离仙上远些,省得老夫收拾你!”
我自地上爬起来,眼神一分分的阴沉,“交出枝桠,我就不再纠缠。”
老树灵的树枝摇得哗哗作响,“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莫要再妄想!”
哪来的妄想,便是想了,又当如何,师傅就是那般疼我,又轮得到你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中血气翻涌,提起脚踏几步升至树灵上方,中指运动术法点上眉心,细细的精血便自眉心引出,顺着我指尖的流转慢慢画成灵符的样子,先前阳光明媚的蓝天也瞬时变得阴沉了下来。
“你这般偏执,有朝一日必将入魔!”老树灵拢起了树枝,灵光大盛,做出防御之姿。
“不劳您老挂心,不会的!”
我会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做这世间的逍遥仙,为何要入魔,又从何入魔。
那时候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站到他的对立面,会与他分开,会与他永别。
符咒在空中越画越大,天气也越来越阴沉,我挥动着手指指向树灵的方向,空中闪烁的闪电开始蔓延,接着一道响雷炸起,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身上,随即电流通过我的身体,顺着我的指尖砸向了老树灵支起的结界。
火光飞溅,迷了我的眼睛。
天雷流过的滋味并不好受,身上的每一分都在随着电流颤抖,眉间的精血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出,我觉得有几分脱力,灵魂像是要脱离身体而去,这种感觉像极了那个夏天,他救了我的那个夏天。
我迷迷糊糊地想,若是被这老树灵言中了,我大概会拖着他一同入魔域吧。毕竟我是个自私的人,毕竟我舍不得他。
也不知道我善良的师傅倒时候会不会后悔救了我呢?
天雷之势越来越猛,我缩紧眉头,再次施力,接着“轰”得一声巨响,天雷砸开了老树灵的结界,自树干上劈下了一段枝桠,我急急得伸手去将枝桠牢牢护在怀里,然后浑身无力的坠倒在地上。
天上乌云渐渐散去,阳光再次照向大地,我晕晕乎乎的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接着便听到老树灵无奈的长叹,“孽缘啊,孽缘!”
……
我握着刻刀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接着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
世人都说,心意重千金,送给他的东西,若是用术法造成,属实是没有诚意,我望着地上躺着这大大小小几十块面目全非的废木,再看看自己手中的这块,点了点头,可算是抓到点技巧。
不过这雕着卷云纹的木牌上却还缺了名字,我对着没有名字的木牌,发了呆。
说起来,大家都叫我小俞,可我却是没有名字的。母亲难产去世,父亲伤心过度而亡,并没有为我留下名字。因为父亲姓俞,村里的人们便我小俞。
但这信物,必是要郑重的刻上大名,不然天上的情缘仙若是刻错了姓名应到了它人身上,可大大得不妙,再怎么是我一厢情愿,也是万万不行的。
我呆呆的发了一会呆,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去往人间,正巧遇到了有人嫁娶,在那个地方,新嫁娘会在自己的姓名前加上夫君的姓氏。我又愣了好一会,然后慎重地在名牌上刻下了我的大名。
奚俞。
我自然是不会同师傅说我到底在想什么,能将名牌送出,便能当做自己同他一分一秒也不分开,虽然于心里所想来说仍然不够,但也足够慰藉了。
那天我依旧坐在小屋的门槛上等着师傅自约定的时日归来,其先是有些胆怯,有些期待,有些心跳加速,接着是有些焦虑,最后月沉日升,子时已过,他踏着日月交替的辉光匆匆赶回,见我有些泄气的样子,带着歉意温柔地同我致歉。
我鼓着嘴,万分的不满,任性地让他哄了好久,手中握着的名牌还是收了回去。
笨蛋师傅,难得的黄道吉日,过了就不吉利了。
怎么想,都是那玄极老儿的错。我有些恨恨的想,算了,日子还长,下次吧。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世事变化无常,我终究没有等到下次,那块名牌也终究没有送出去。
那没能赶上的吉日,再也没出现在我们的日子里。
……
在遇到那个老妇人之前,我似乎已经忘了曾经的曾经发生了什么,黎镇山的美好生活,让我沉浸其中,遮住了双眼将那段往事锁进了心里。
那年的疫症来势凶猛,症状怪异,但凡稍做思考,也知道并不简单。
我坐在跳动的火苗前,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药炉发呆,药炉里沸腾的水汽正“咕噜咕噜”的上下翻腾,我的心情也跟着上沉下浮。
师傅在不远处望着我,欲言又止,但还是抿了抿嘴走了开去,我只是自己发着呆,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几天了。
再服下这帖药,那老妇人的红疹便该有了起色,之后稍加注意便可自愈,不过是普通的红疹,与那次的疫症并没有什么可相较的地方。可望着她,我总想起,那个时候的永娘也是这个年纪,而后回忆铺天盖地的袭来,让我夜夜不得安眠。
当年小村庄到底发生了什么,无需刻意的打探,只要栖居周边的小仙小怪都知道是受了天罚。小妖怪瞪着他那双有些大的骇人的眼睛问我为何对小村庄的事情感兴趣,我沉默了。我不能同他说些什么,若是让别人知道师傅救了我,少不得连累他。
我一天比一天沉默,往事困着我无处可逃,脸色也一天比一天惨白。直到有一天我望着师傅时不时紧锁眉头叹气的样子,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做个逃兵了。
过去再惨痛,再不愿回首,也要揭开那血淋淋的伤疤,去看清楚,去正视,去告别。
我还有当下要守护,还要想要相守的人。
我不是个勇敢的孩子,自黎镇山醒来后,我一次没有回过小村庄,甚至一次都没有想过,不,应该说是不敢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怕回头看见残破风化满地残骸无人收敛的修罗炼狱,还是害怕在那片土地上早已有新人换旧再也找不到一丝旧痕。
那段本该瞬行不过数刻的路程,我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数十天。
我也不清楚我畏惧的到底是过去,是现实,还是自己。
许是地处偏远,小村庄看似再无人烟,在积年的岁月里已经残破不堪,尽是残砖烂瓦,杂草生了一重又一重。
奇怪的是这些破破烂烂的建筑,坑坑洼洼的小路,除了岁月的痕迹之外,异常的洁净,丝毫没有当年疫症之后翻桌倒椅的狼狈模样,火灾之后满目疮痍的模样,也不见遗骸四处散落的惨状。
我顺着记忆中的小路一点一点的往村子里摸去,在村中的深处,祠堂的边上,我看见了一片整整齐齐的墓碑占满了祠堂边上的空地。
我愣在了那里,望着墓碑很久没有挪步,而后思绪翻涌而上,鼻头开始发酸。
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细心,他总是能感受到我的内心真正在想什么,害怕什么,他总是默默的做好一切。
我走上前去,轻轻的抚摸面前的墓碑,有源源不断的勇气自手涌上心头,这时背后突然出来了一个有些急切的声音,“小俞!小俞,是你吗?小俞?”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是在我脑袋里炸开了烟花,让我的脑袋有些“嗡嗡”作响。
我有些迟疑的回了身,但见一个苍白的老妇状鬼灵站在道路的正中间,此刻正殷切地看着我,身边另站了两三个的鬼灵,老少皆有,此刻正用力拉着老妇往后退,嘴里还小声说道,“你可别昏了头了,这可是位仙人,还不快躲起来,不要命了吗!”
而后见我回过身来,鬼灵们纷纷跪趴下来,“仙人饶命,仙人饶命,我们原本就是生在这里的人,一直本本分分从来没有害过人,不是什么恶鬼,无意中打扰仙人,还请仙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唯独那位老妇愣愣的,直直的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眼里尽是殷切,阳光打在鬼灵们的身上,鬼灵们的灵体隐隐显得透明了起来。
我的视线渐渐的模糊,想要抬步走过去,手脚却不听使唤,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永娘……”
原本跪趴在地上的鬼灵们不可置信抬起了头看向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我看见永娘紧紧的握住了双手,一脸的激动,而后又有鬼灵从祠堂里探出头来,接着藏在各处的鬼灵纷纷的走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任由它湿了眼角又湿了鬓角。
那是我的人生从未有过的奇妙的一天,有相伴左右的师傅,有失而复得的亲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若是能一直到永远,那就好了。
若是能一直到永远,任谁看也不可能一直到永远。
我自然是不会同师傅说起荒村的事情,他救我已是背了天规,荒村的事情他越少知道越好。
我借着外出历练为借口往来于荒村同黎镇山之间,虽然瞒骗师傅让我有些心虚,但是更多是泡在蜜罐里的幸福感。
直到有一天,我照常去荒村,却见所有人的锁着眉头,一脸愁云惨雾,远远的听见有小娘子凄凄惨惨的哭声与婴孩的啼哭声相交。瞧着我来了,永娘脸上扯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像是迎来又像是阻拦一样的地站在我面前,“小俞,来了呀。”
“嗯,”我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口答了一句,越过永娘便要往后看,“永娘,发生什么事情了?是谁在哭?”
永娘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后同我说,“迟早的事,你就别管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时正值正午,日晒最强之时。就在我愣怔之际,自后间的屋子内猛得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不不不,孩子,我的孩子......”
便见自内间冲出一位脸色苍白的女鬼,不顾众人的阻拦便要往外跑,拉着她的人急急地骂道,“张家娘子,这么大的日头,你出去不是送死吗?别冲动,别冲动,再不然,也等小张回来,我们再……”
那女鬼呆呆的摇了摇头,“回不来了,回不来了,等不到了……”
拉着她的人们沉默了,缓缓的松了手,女鬼跌落在地上,手中掩住了面容,破碎的哭声至下断断续续传出。
是啊,连着天的这么大日头,对他们这些修为浅薄的鬼灵来说,稍晒一会也可能魂飞魄散。这小张两天前出门为孩子搜集生气,至今未归,怕是凶多吉少。
女鬼抬手扯了扯挡在她身前的鬼灵的袖子,“黄大哥,你行行好,便让我去吧,小张没了,孩子也留不住,我当如何,我不想入轮回,不想要生生世世,那里没有他们,我只想跟他们一直在一起,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吧。”
“张家娘子,你……”女鬼的话像是戳中了鬼灵,他犹豫的抬头看向其他人,跌落在地上的女鬼趁着他不注意,撞开他便向着门外的骄阳冲去。
我急忙跟着冲出房间想要拉住她,但女鬼的灵体怕是原本就虚弱异常,不过短短数秒,太阳的光芒便如同火焰一般卷上了她的皮肤,一点点焚化着她,我抱着她就要回阴凉之处,已经来不及了。
女鬼噙着一脸破碎的笑容,看着我,“他们总说是我们做错了事情才会这样,但是我为什么都不知道呢,我想不明白,小俞啊,我们都已经把命赔出去了,为什么还不够呢?”
我愣愣得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我眼前,而后愣愣的回头看着阴影中站着的鬼众,他们有些人不忍心的避开了头,有些人愣愣得盯着女鬼消失的位置发呆,不谙世事的孩童们似乎也感受到不寻常的氛围,开始哭了起来。鬼灵们的灵体深深浅浅的呈现不同的颜色,有虚弱者已经几近透明。
接着远远的,似是传来了来自冥府的召唤,有数十的鬼灵循着来声双眼开始变得混沌,不自主地往前迈步,一时间,哭泣声,叫喊声,叹息声乱成了一锅粥,我在烈日下眯起了眼,望着永娘伤心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脑袋里开始嗡嗡作响。
是啊,为什么还不够呢?
够了!!!
老树灵总说我偏执,大概是有他的独到见解的。跟着师傅这些年,医术学得七七八八,仙法也较同辈更为出众,但唯独没学到师傅的心怀众生,宽厚良善。
我的眼界不宽,心眼很小,小到顾及我身边的人都十分辛苦,自然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其他。
在去黄泉的半道上截下几个鬼灵对于我来说自然是轻松,这万千世界,一天多少鬼灵要迎来送往,自然也不会有鬼使来过问这些许差误。
夺取草木生禽的生气就更为简单了,虽然师父总说万物有灵,我可顾不上那么多,永娘面露难色,“小俞,多造杀孽对你的仙途总归有阻碍……”
这说的又是什么不着边际的话,这一点点代价哪里能同他们相比。
不说草木生禽,就是普通的小妖小怪,于我而言也是轻松。
只要小心的,不显山露水的,不让师傅察觉。
不远处鬼灵们三三两两的聚着谈天玩乐,孩童欢快的奔跑嬉戏着,永娘站在一旁,慈祥的看着他们,然后悠悠地说着,“还是太阳光下好,敞亮。”
她抬头,脸上叫光打出了明明暗暗的阴影,眼睛微微下瞟,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却无端在这烈日下觉得有些发冷,“在阴暗里躲久都忘了阳光晒在身上是什么感觉,生气,灵力原来是这么好的东西。”
听了这话,我心里有些不适的“咯噔”了一声,呆呆的望着永娘,“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永娘愣了一瞬,抬起了眼睛像是如梦初醒,嘴里喃喃道,“是啊,是啊,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很好了。”
我的脑子突然开始有些昏沉,远远的看着鬼灵们慢慢的生出了幻觉,好像有一条条泛着黑气的藤蔓自他们的脚跟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包紧了身躯,扎进了他们的心里。忽然永娘那被藤蔓紧紧缠绕只露出一双猩红色眼睛的脸倏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从幻境中惊醒,抬眼又是一片祥和的氛围,永娘看着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我捏了捏眉心,甩了甩脑袋将幻影彻底甩出脑海,也许是这段时间血光见得多了,我的脾气变得暴躁了许多,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似乎身体里的每一丝气息都在躁动着,叫嚣着,也时常觉得有些头疼,有些昏涨。
站在永娘边上的青年鬼灵见我恢复了清明,拉开了嘴角微笑,“没事就好,小俞姑娘,村口撞进了只上好的猎物,也省得你到处去寻,快去看看吧。”
那鬼灵的喜悦之情不似往常,我怀着疑虑的心情跟到了村口。远远的便看到灵气四散,灵气的四周里里外外的围着重重叠叠的鬼灵,空气中的灵气引得他们眼角微红,蠢蠢欲动。
包围圈中一个身负重伤的白衣女子跪卧其中,抿着嘴眼神警惕的望着。虽说是女身,头上却长着树杈状的角,分明是身体虚弱而未能完全化形的鹿灵。
这空气内的灵气之精纯,定是有着数百年的修为,若不是今日鹿灵体虚又身负重伤,放在平日我怕是捕不到这么好的猎物。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忽然听见鹿灵垂落到地上的大袖子底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一阵风吹过,吹起了鹿灵的袖子,一个小小的襁褓露了出来。
鹿灵的身子拢得更紧了,回视鬼灵们的眼神越发的决绝,而后见我自包围圈后走出,眼神颤抖了一下,大大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似是有所希冀,而后见我在鬼灵之中站住了脚,咬紧了牙关,恨恨的低声,“你跟他们是一伙的……真没想到一个神仙竟然同一群恶灵为伍……呸,哪里来的败类。
我没有说话,沉默的望着她,鬼灵们纷纷回头看我,婴儿啼哭的越发的大声,鹿灵瞪视着我的双眼抖了又抖,最后碎成了一湾水,她小心的俯身抱起了婴儿,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眼泪一颗一颗的滚落。
她回头再次看向我,再也没有了强硬的姿态,满脸只剩凄凉的哀求,“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的孩子他才刚刚出生,又有仇家的追击,他不能没有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婴儿在母亲的怀里慢慢的停止了啜泣,微微的挪动着小手小脚,露出了满足的笑脸往母亲的怀里又蹭了蹭。
我捏着法决的手慢慢的收了回来,往后退了一步,又沉默了一会,开口,“算了吧。”
话才出口,不等鹿灵开心一分,我却被永娘拉住了手臂,止住了后退的步伐,我有些愣愣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鬼灵中响起了不知是是谁的声音,“小俞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但凡让她走,我们就完蛋了!”
“是啊,她见过我们,上告天界下通冥府我们怎么办!”
“小俞,你可别昏了头,她法力高强,待她伤好了,定不会放过我们!”
“难得遇到灵气这么充足的猎物就这么放走了是什么道理!”
“定是之前那些小妖小怪比不上的好东西!”
回头看,鹿灵噙着眼泪拼命的摇头,苍白的为自己辩说。
鬼灵们越压越近,我下意识又要往后退,却被永娘一个用力拉了回去,我回头,见永娘一向慈祥的脸上面沉如水,冷冰冰的话语自她口中说出,“小俞,不能退,不能放过她。”
我脑子又开始轰鸣,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泛起黑气,鬼灵的眼睛们开始在我的视线里一双一双的亮起红光,他们的皮肤开始一点点的溃烂,我害怕的要往后退,永娘的手却像是藤蔓一样牢牢的缠住了我。
我脑中一片空白得看着她那长着尖利的黑色指甲的血肉模糊的手握着我的手将它举起,而后术法的光芒自我的指尖发出,将鹿灵捆在了身后的树上,婴儿跌落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看见鹿灵拼命的挣动着她的身体,撞断了她的鹿角,满头满脸的血色盈满了我的双眼,我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喊着,求着,“我求求你们放过他,放过我的孩子,他还太小了,他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求求你们放了他,放了他!”
我愣愣地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蹬手蹬脚哭的满脸通红的婴儿,脑子里糊成一团,永娘的声音又自耳边响起,“这孩子,留着也是隐患。”
我望着那孩子,慢慢的蹲了下来,恍恍惚惚的说道,“这是个人类小孩啊。”
多情的鹿灵修炼成精,于凡世偶遇情缘,分明是话本里美满的故事。
四周有那么一瞬静了下来,只有鹿灵沁着血泪的哀求响在耳边,而后自鬼灵中冲出一个年轻女鬼,她颤抖着自地上抱起了婴儿,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颤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提起,绽出微笑,“孩子,多可爱的孩子啊,”她抚着孩子的脸颊,低头看蹲在地上的我,“你看他,长着多么的精神啊,多漂亮啊,”
她越笑越开心,也越发哭的厉害,“我的孩子也是这么漂亮,也只有这么大,一直都这么大,已经几百年了,已经几百年了……”鬼灵瞬得变了脸色,黑气爬满了她的每一寸皮肤,尖尖的指甲嵌入了婴儿的襁褓,她将婴儿高高的举起,历历鬼声夹着风声大做,原先还清空万里的天空暗沉沉的压了下来。
“已经几百年了!!!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的孩子还活着!你的孩子还能长大!!!我不甘我不甘!!!”
“不!不要——”鹿灵凄厉的喊声响破了天际,一声闷响在我耳边想起,血光自我眼前炸开,飞溅起来,糊住了我的脸颊。
我愣愣地去抚我的脸颊,抬眼望见鹿灵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青筋暴起让她脸颊狰狞,她冲着我大喊,“你一定会遭天谴的,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一个都跑不掉,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黑压压的鬼灵向她压去,直至完全淹没她的声音,我呆呆地蹲在原处,漫天铺天盖地的怨气向我袭来,脑袋疼痛到几欲炸裂,接着完全失去了意识。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黎镇山的,又是怎么在师傅面前蒙混过关,那天夜里的后山月朗星稀,四周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老树灵难得没有开口挤兑我,我靠着树根吹着凉风,絮絮叨叨的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颠三倒四,荒唐无比。老树灵没有应答,没有出声,也没有晃动一片叶子,好像他只不过是一颗没有灵识的老树。
夜风吹得我终于有些清醒,那些混沌的话声也小了下来,我低下头竟然笑出了声,“老头,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指望着你入了魔,可别真的烧了老人家我的老巢才好。”老树灵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我的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黝黑的泥土地似乎都要被我盯出大洞来。我摸了摸藏在胸口的名牌,然后下了决心,
“不会的,我小俞但凡入了魔,走出这黎镇山,必定把自己同师傅摘得干干净净,你也帮着劝劝他,就当……就当捡了只白眼狼,从来没收过这个徒弟。”
我想起那时同老树灵手里抢下那根枝桠的时候,我分明想着若是有一天入了魔,也必定要拖着师傅一同,事到临头,才发现,我舍不得。
我反反复复的摸着那两块名牌,直到天微微亮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荫打在我的身上,我终于还是放了手,将那两块名牌埋进了老树灵的脚下。
那已经不是我该拿着的东西了。
老树灵望着我,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往后的时光每一天都是偷来的,我贪心的留驻在师傅身边,等待等着被发现的那一天。
我时常呆坐在师傅的床边,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忍不住的在想象往后师傅发现事实的样子。
是会红着眼睛破口大骂将我赶出黎镇山,还是会带着各路仙家将我与荒村的鬼灵们一网打尽,亲手弥补养出不肖徒的错误。
我想起来了那个在荒村,鹿灵对着我,道,“呸,哪来的败类。”
等那一天,我也该是满足的,同大家一起,由最爱的师傅结束这充满罪与罚的一生。
可为什么,为什么又只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要瞒着天界保下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像你的事情,为什么。
医仙奚启一世悬壶济世,仁心仁善,唯二犯过的错误,一个是救了我,一个是护了我。积了一世的福报,生生的断送了。
冰凉的离魂剑光熠熠,刺的我眼睛生疼,冰凉的寒意像海水倒灌近我的身体,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格外的清醒,我清晰的感觉身体内的恨意在疯狂的增长,气息开始大乱,某种变化在体内一点一点的成长。
那些找不到出口的恨意在让我时常控制不住的红了眼,有时脑子里嗡嗡的总有声音在说,分明,分明是师傅上报的天界,害得村民们魂飞魄散,是他,害得我得到又失去,是他,是他。
乍一回神,我看着自己停驻在师傅脖颈边的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总是寸步不离的呆在我身边,此刻正靠在我的床头休憩,若是这手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开始意识到这混沌意识里的破洞再也不能控制了,唯有找到出口,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魔性大发去危害他。
可我又该去恨谁呢?是写下生死簿的判官?是定下天罚的天帝?还是施瘟的瘟神?
我捧着昏涨的头,过往的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循环播放一道银白色的剑光自我脑海闪过,对啊,到头来分明是那离魂剑的主人画下了休止符,是她用冰凉凉的离魂划过他们的灵体,以至再无回还。
所有的恨意就像是找到了出口,而后在我的脑海疯狂的滋长,我的意识反而渐渐的清明,杀意在我的脑海里牢牢地扎下了根,报仇,我要为他们报仇!
夜半时分,月色凉凉铺向大地,我怀揣这落星弓同箭矢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枝叶茂密的丛林中,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又接着向前藏匿。
落星弓的光辉在夜色中微微闪烁,我抬起袖子将它拢得更紧了些,深怕这光芒泄露了我的藏身之所。连夜的奔袭耗尽了我的体力,一个不慎踩中了滚动的石子,狠狠的摔在了草丛中。
我借着师傅为天帝所托再造天霜地华的机会,接近落星弓将其偷梁换柱已是几天前的事情。我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爬了起来,靠在背后的树干上喘了一口气。
一片高大的阴影自我头上盖了过来,遮住了落在我脸上的月色,我警惕地抬头望去,绷紧了身体的每一处经络。
夜色沉沉,来人立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形容,声音却清晰入耳,“天煞孤星啊,你也是个可怜之人。”
我的眼神慢慢冰冷起来,握着落星弓的手一分一分的紧了起来。又听来人说,“这么大的怨气,可惜,可惜了,资质算不得绝佳,不然该是一个人人生畏的女魔头。”
我靠着树干站了起来,接着听见了山林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远处奚启四下寻觅的呼喊传入耳中,来人也往远处看了一眼,“一面说着在乎你,一面却在背后捅刀,两面三刀的神仙,你就一点也不恨他?”
“与你无关。”
“可我却讨厌得紧。”术法的光芒照亮了黑夜,我移身去接,术法便打在我的身上将我击飞。
远处奚启见了动静便唤着我的姓名寻了过来,我挣扎地爬了起来,挡住了来人看向他的眼睛。
来人笑了又笑,笑了又笑,直直的看着我,“看来你的目标是她。”
袖玦在夜空中翻动了一下,将四周的风声,蝉鸣声,树木的响动声,奚启的呼唤声通通的隔绝,我望着师傅明明就在我眼前却四处回首望不见我的样子,听到身后来人一步步靠近我,幽幽的又夹杂的笑意的声音自我耳边响起。
“那我就,帮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