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恩赐》夺光

2、第二章

　　“…”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银发的少年保持着一个对于正常人而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不急不慌地跪坐在看似昏迷不醒的幼童身边，唇边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

　　显然，他的耐心比起这位早慧的孩童而言要好得太多。

　　名为津岛修治的孩童在内心挣扎了半响，终于受不了这样安静的气氛，只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然后慢吞吞地左右环视。

　　从未有一刻将注意力移开的少年立即微微低下头，非常心机地用手指撩了一下散下的长发，给了幼童一个安抚力满分的微笑，“宿主，您醒了。”

　　笑容要温柔，声音要和缓，千万不能给孩子来到陌生环境的压迫感。

　　…啊，脸往旁边挪了，似乎不太喜欢这一款的样子。这张脸应该算是能讨人喜欢的吧？

　　少年在心中再一次回忆了一下人类的审美观，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只好将问题归结在这位与人类正常幼崽格格不入的宿主身上，表面八风不动地继续试图博取宿主的好感，“请问您有哪里不适吗？”

　　才从那位存在不愿意接纳自己的哀愁之中清醒过来的津岛修治：“…”

　　果然，那感觉不是错觉。

　　对于一般人而言过于早熟的孩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在心中把这位不请自来的家伙的好感度瞬间拉低二十点。

　　平心而论，少年的长相极为俊美，流银般一倾而下的长发一丝不乱，仿佛凝结了冰雪般的瞳孔点缀在略显立体的五官中，白得好像在发光的皮肤甚至看不到一丝毛孔，整个人精致到挑不出一丝瑕疵。

　　就好像上帝将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又仿佛画卷上的纸片人走入人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非人般的魅力。

　　虚假到不真实。

　　还只有五岁的津岛修治恶狠狠地盯着这个阻挡他和（从刚刚那一刻起确认的）女神亲密接触的讨厌家伙，问道，“你是谁？”

　　“我是【艾撒帝斯】，是宿主您的契约对象。”

　　“对于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我非常抱歉。”

　　终于有了称呼的少年微微偏头，对着修治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在阳光下开满聚焦打光buff的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跨越性别式美貌足以将一个正常的人类幼崽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措，但修治却只觉得他果然有问题。

　　呵，好看，再好看能有我的女神好看。

　　修治看着这个试图糊弄他的知情人物，感觉自己对这家伙的好感度再次降低了，“用不着，不如你把我送回去吧？”

　　而见年幼的宿主不吃颜值这一套，艾撒帝斯再次确认宿主不是一个普通孩子，然后丝毫不慌地岔开了话题，“作为契约对象，我有义务保障宿主的生命安全——当然，对于因为意外而强制与您结契的事情，我可以做出相应的补偿。”

　　虽然是先上车后补票，但契约已经绑定，艾撒帝斯也只能很抱歉地装作听不懂年幼宿主的潜台词了。

　　连宿主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契约者看着幼童权衡利弊之后忍气吞声（主要是津岛修治觉得自己小胳膊小腿的肯定打不过），接过宿主用眼神示意递来的台阶接着往下讲。

　　一般的孩子会喜欢的东西，自家宿主应该是不会在意了，初来乍到也没有了解过宿主的家庭背景…

　　“…那么，就三个愿望如何？”

　　艾撒帝斯不再露出那种仿佛丈量好一般的完美微笑，正色看着年幼的宿主，见他的眼眸之中仍然没有浮现一丝一毫的渴望也不在意，只是好像是随口一说哄孩子、又好像的确很认真一般轻声说道，“能力范围之内都可以哦。”

　　三个愿望…

　　津岛修治看着眼前这家伙，尚且年幼的操心师头一次遇到这样奇怪的人物，看不透他究竟认真与否。

　　这张平静又捉摸不透的脸，看不透其人心中真实所想。他究竟是在哄骗一个健忘的小孩子，还是真的做出了承诺呢？

　　…应该不会是真的吧。

　　与已经成型的契约无关，这个显然没那么简单的神秘人物，怎么会就这样轻轻松松地送出三个弥足珍贵的承诺。

　　但是，如果是真话的话…

　　是这家伙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那个所谓的契约，其实非常重要？

　　修治恹恹地转过了头，仿佛是轻描淡写地、张口挥霍掉一个珍贵的承诺。

　　“离我远点。”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愿望。”

　　------

　　“…修治少爷，是午餐不合口味吗。”

　　见小小一只的孩童拿着儿童专用的餐勺戳来戳去，侍立在一边的女仆走过来，低眉顺眼地问道。

　　不受宠的幼子偶尔一两次遇到饭菜不合口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倘若这个孩子拿捏着一些总让人有些心虚气短的把柄、又接连几天都时常有些食不下咽，那你最好还是关心一下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不，只是有些食欲不振罢了。”

　　修治沉默了一下，飞速找了个借口将女仆糊弄过去。

　　自从那一天修治对着名为艾撒帝斯的少年提出那个要求，那个少年就真的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修治的世界里，再没有一丝痕迹，让修治居然不免有一丝窥见神秘之后的患得患失。

　　年纪尚小的修治整天封闭在津岛家的大宅中，即使这年头因为长年累月的战争放大了异能者的存在，使得修治模模糊糊对异能者有了个相关的印象，但先入为主的想法再加上国内乱七八糟的传说，让修治顺理成章地将艾撒帝斯认作传说中的异能者，心中不免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与忐忑。

　　异能者都是些怎样的人呢？我与他的相遇是因为我也是被选中的人吗？还是说那只是一场意外，他听从了我的愿望，于是就这样离开了呢？

　　…虽然这本就不在自己的计划内，但我也有点好奇这个变数的存在啊。

　　纸上得来终觉浅，再怎么成熟也是个五岁的孩子，修治不由开始想东想西。

　　但就在修治决定回房休息的时候，孩童不经意地瞟过女仆一眼，在那瞬间注意到女仆脸上的异样。

　　这什么表情…怜悯？排斥？还有…

　　修治犹豫了一下，决定多花点时间从女仆口中撬出这件事。

　　其实也本就不是什么重大机密，在修治循序渐进的循循善诱之下，女仆最终还是屈服于他的攻心之策，吐露出她所听到的传闻：据说津岛家的家主、修治的父亲津岛原右卫门身边出现了一个新的情人。

　　津岛原右卫门身边的情人多如繁星，但这一个却格外与众不同。

　　在女仆的口中，这位情人有着倾城倾国的美貌，宛如妖精般夺走了家主的心。据说一向眼高于顶的家主这次好像收了心一般独宠她一人，甚至还将她带在身边介绍给周围的合作伙伴，简直好像要将这位原本见不得光的情人直接过了明路一般。

　　而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津岛家主今天居然要带她进津岛家做客。要知道即使是当年津岛原右卫门最宠爱的那位情人，她也只是被承认了所生私生子的身份，却从没见过津岛家的家门。眼下津岛原右卫门释放出这个信号，简直就是暗示津岛家的第三任夫人后继有人。

　　原本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却只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的修治：…

　　津岛家主的年龄尚在壮年，虽然样貌平平但保养良好，对女仆这样在家中地位低下的家仆而言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奈何津岛原右卫门一贯流连花丛，看不上样貌只能说是清秀的女仆，此时纵然是对着年少的少爷，口中也不知不觉有些偏向。

　　修治懒得分辨那些转过不知道几手的流言在女仆的添油加醋下还有几分真实，也不太想管便宜父亲现在到底有没有独宠一人，嗯嗯啊啊敷衍完那些莫名其妙的义愤填膺之后就把这个消息压到角落。

　　老实说那次之后他似乎就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爱好，要不是家里看的严不能连着外出，他真想再出去一次继续那天没有完成的入水。

　　就算这位上位情人一上来就决定盯着他这位不受宠的幼子下手，只要她愿意送他一碗无声无息的毒药…那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津岛家不受宠的幼子向来是单独进食，没什么心情的修治听完女仆口中危言耸听的传闻，便表面上乖巧地回了房间打开书本。在津岛家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好在津岛原右卫门从来不在意这个幼子的发展路线，对他每天都看些什么书都不以为意，修治因此得以通过仆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书籍。

　　且这几天修治所阅读的书籍还格外不同。

　　即使这些年异能者的存在已经开始在小范围内被大众所周知，但囿于深宅的修治所能够用来打听消息的途径还是太少，仆从嘴中套得的消息大部分都是扭曲过的以讹传讹，修治可以想办法抽丝剥茧还原出几分消息本来的面貌，但基准的判断标准其实还是来自于相对不容易造假的各色书籍。

　　修治最近就在阅读一些奇奇怪怪的民俗志怪。

　　老实说修治以前很少涉及这方面的内容，其中有很大部分一看就是胡编乱造，写书的自己连逻辑都没理清就硬编。但如今为了身上留存作用未知的契约，为了查找那些异能者的来源，修治不得不对比着少数看起来有着真材实料的怪谈小说与熟练运用着春秋笔法的历史资料，从中探寻异能者一鳞半爪的痕迹。

　　好在津岛家多少还有点底蕴在身，书库内做摆设用的大部头还真不少，修治筛选了半天，找出不少有用的资料。

　　比如一本很隐晦的异能者自传，修治对比过书中事件的时间与历史上含糊其辞的介绍，一番研究后确定这本书中部分资料的真实性。其中就提到主人公“通过一次危险的事件，意外觉醒了异能力，并自发得知了异能力的名字”，以及异能力似乎无法直接升级只能开发等等无意中透露的设定。

　　…所以异能力是自发觉醒？受到刺激觉醒？每个人都有觉醒异能力的可能吗？

　　而且那个奇怪的契约…那个家伙的异能力是关于这方面的吗？

　　但他的出现方式很奇怪啊…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一份资料有说明传说中的【神】是存在的，可之前那片黑暗明显不对劲！

　　还是说，那位不愿意接纳我的神明大人，其实是一名真实存在的强大异能者呢？

　　…草率了，那天其实不应该就这么把他赶走。

　　原本是不想让人轻易插手自己的生活，却不料反而卡住了自己。

　　修治有点丧气地倒在榻榻米上。但凡这封建的津岛家有台能查阅资料的电子设备，他都不至于每天抱着一堆疑问苦思冥想。

　　战争是促进科技进步的重要因素，这些年电脑其实已经在小范围的有钱人家内开始了普及，但津岛家主自己倒是很顺畅地接受了好用的办公工具，却不愿意给津岛家配备更多的电子设备。修治自己一个人，虽然知道电子设备的便捷性，这么小的年纪却又找不到门路去买，局面可不就僵持住了。

　　不过…他倒是听到了两位‘哥哥’回来的动静。

　　本来以为只是小范围的家宴，结果却连这两位水火不容的‘哥哥’都回来了…总觉得这位突如其来的真爱没那么简单。

　　莫非自己真要有继母了？

　　比起还有些浪漫心思的女仆，修治可是知道自己这位父亲的大男子主义思想有多重，以至于前两任妻子都是联姻产物，哪怕情人众多也从未闹到家中。要他因为所谓真爱便迎娶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子做第三任妻子…

　　修治现在可还真有点好奇这件事的真假了。

　　可惜修治这边的消息没有传得那么快，无聊的修治在房间里滚了几圈，一直耐心地等到下午三点，管家才终于对他做出正式通知，告知今天晚上有一位名为深谷浅见的客人来访，家中所有人都要出席。

　　显然那位名为深谷浅见的小姐，就是那位便宜父亲最近的新宠了。

　　到底会是怎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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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说过主角脑回路不正常对吧，所以接下来主角会做出一些正常人难以做出的操作，请做好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