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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西疆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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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你告诉我,我帮你救阿明。”
小英抬起头来看着我,哭着道:“是……他们说是……徐大人,的妹妹……吃小孩。”
徐大人?妹妹?
那不是徐乐君吗?
她那个样子的确像是能把小孩一口吞了的。
我在心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小英的脸说:“走,先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女孩蹲着一动未动。
我安慰说:“放心吧,徐大人的妹妹现在忙着抓我呢,没空吃阿明,我们要吃饱了才能打跑坏人啊。”
这样说着,她犹豫了半天,才肯跟我走。
出门走得急没有带钱,又不敢光明正大去当铺,说不准哪一家就是徐家的铺子。我想着手腕上的镯子应该值一些钱,足够让一家备一桶热水给小英洗洗身子,再给我们两个换两件衣服。
敲开了一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妇人。
“夫人,我……”
我刚开口说了没几个字,那妇人便“哦哦稍等”连说了好几句,转头跑回了屋里。没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热腾腾的馒头。
“给,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先吃吧。”
我鬼使神差接过馒头,英子倒是机灵,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妇人笑着关上了门。
我和小英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她的小肚子再次叫了起来才想起来要将馒头递给她。
没办法,只好继续敲下一家。
却没想到手里拿着馒头更不好开口,我也真是佩服都城百姓的想象力。
第二家的大婶劝我道:“和家里男人吵架了吧,给,吃了这两个包子就回去吧。”
谢谢大婶,我家男人跟我吵架只有被踹出门的份儿。
第三家的大娘哆嗦着手拍了拍我的脸:“这可怜见儿的母女俩,瞧瞧瘦的,几天没吃饭了?”
今早刚喝的血燕塞牙缝。
第四家的山羊胡子老头儿:“小娘子这般俊俏,做什么不好,不如跟着老夫混,保你吃香的……哎哟……”
他的胳膊被我卸掉了。
……
因为领着一个小叫花子,又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人人都以为我是带着孩子来讨饭的,一趟下来,都没怎么开口,就收获了两个半馒头,三个菜包子,一条鸡腿和七文钱。
当然还有好几口唾沫。
躲在小巷子里看小英啃着包子,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一是感叹,我前世作为北地燕王的女儿,今生作为苏相之女段将军之妻,苟活二十年,打死我都想不到有一天会带着小孩子挨家挨户地讨饭。
再是感慨,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啊。
小英真是饿坏了,一下子吃了一个馒头一个包子,还在对着鸡腿舔嘴巴,我便只撕下一小块来给她:“饿了许久不能一次吃太多,先吃一点解解馋。”
她倒是乖,连这一小块都没要,摇了摇头道:“不……吃,给阿明哥。”
我笑说:“好,留给阿明。”
等我救出阿明,不仅这一条鸡腿,整个都城的鸡腿都给你们吃。
吃饱不是最终目的,我还是想带着她洗洗澡换换衣服,这身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又脏又臭不说,棉花已经结成了块,冻得小姑娘一直在打哆嗦。
我心里想,就敲这最后一家门,如果还是不行我便将她带回段府,采蓉也会很高兴。
开门的是一位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你们是……”
“夫人,我……我这里有一个镯子,可以值一些钱,能否麻烦夫人让我这孩子洗洗身子,喝口热水。”
我一心只想赶在她开口之前说明来意,可惜越着急越是语无伦次。这女子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便道:“请进吧。”
竟然答应了!
我惊喜之余自然不忘了对她感恩戴德,刚入坐,便听她说:“我见过你。”
“啊?”
“正月初四,在大街上,姑娘惊了马。”
果然会被认出来,水月考虑得对。
我只得乖乖承认:“夫人好记性。”
“我一向过人不忘的。”她笑道。这女子皮肤略黑,笑起来时有一颗小虎牙,可爱得紧。
她又道:“你也别‘夫人’‘夫人’得叫了,我们小门小户谈不上‘夫人’二字,你也和我相公一样,唤我柳娘吧。”
家中的确小门小户,只有一个可以使唤的奶妈,看起来倒是勤快得紧。奶妈去烧水,小英逗着孩子玩,我便和柳娘聊着天。
看她言行举止,总觉得带着一些洒脱之气,不像是都城女子的拘谨,再听她这一口异地口音,我便问道:“你不是都城人氏?”
“嗯,我是从西边来的。”
“来多久了?”
“随娘亲逃命来的,算起来也有四年了。”
“四年之久,安家落户而乡音未改,实在难得。”
她听我的话,忽而笑了,道:“根在那儿,改不了。如果不是回不去,谁愿意在他乡待着。”
“为何回不去?”
我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看她那黯然的神色,便真的觉得我是多嘴了。
我生在北疆,与西地之间隔着长长的未支山,父亲又与西地安王向来不对付,北疆与西疆便很少有交集,我对那边更是知之甚少。
看她这样子,大概西疆人民并不是很好过。
正想着呢,小英突然说了一句:“我要走。”
我忙拦住她,问道:“你走哪儿去?”
“救阿……明哥。”
我道:“你这小小的身板,如何能救得了阿明,怕是还没见到阿明呢就被徐家人赶出来了。”
“可是……”小英张了半天嘴,终于说出来,“你还要……要饭。”
“我……”
“你更打不过……徐。”
这丫头说得我哑口无言,旁边的柳娘却开了口:“你们说的徐家,可是那个都城卫徐玉卿家?”
“正是,”我回道,“姑娘与他们相识?”
柳娘的脸逐渐黑了下来,“不相识,姑娘和徐家……”
她这话明显是在试探我,但看她的神色,怕是和徐家的关系好不到哪里去,我便笑道:“不瞒你说,夫人那天看到我时,便是因为被徐家小姐的狗惊了马。”
“那看来姑娘和徐家也是有些恩恩怨怨。”
“那你呢?”我笑着说,“夫人和徐家,也不简单吧。”
她看着我,忽而笑了,道:“是,有仇。”
“仇?什么仇?”
柳娘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我听出来她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夺地,杀父,背井离乡,还有我的小妹……无不是因为徐家在西疆做的孽。”
我皱起眉头,说道:“徐玉卿在都城就职,家中只有兄妹二人。”
“是。”
她说是,可是既然如此,他们怎么会把手伸得那么远。
我心中有疑惑,可是疑惑越大我便越开心。
这说明,徐家有致命的把柄,只要我抓住这个把柄,便可以让徐玉卿和徐乐君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到时候,苏镜昔怨念一消,我若有幸还活着,便可以回北疆了。
水烧好了,小英被奶妈带着去洗澡,柳娘怀中的孩子也已经酣睡了许久。
我问柳娘:“这个仇,你想报吗?”
柳娘看了看怀中的孩子,说道:“这是血海深仇,我时时刻刻都想着让徐家粉身碎骨。可是……相公救了我,对我很好,我又有了西宝儿,便再也不能以身犯险了。”
我握住她的手,“不需要你以身犯险。徐家兄妹并不清白,天要收恶人,也需要一个递上诉状的。”
“我何曾没有递过!”柳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急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又低下了音量继续说,“不只是我,还有很多一起来的同乡。可是官官相护,徐玉卿又身居高职,那个狗官不仅不管,还把我们几个都打了一顿,娘亲就是没挨住……我如果不是相公所救,现在也早就是孤魂野鬼了。”
我仿佛是触到了她的痛处,女人黯然神伤,低着头轻轻拍打着孩子。
我说:“我一定会帮你们沉冤得雪,不过,需得你万分信任地帮我。”
柳娘看着我,声音有些颤抖:“姑娘,当真?若是姑娘可以,哪怕是叫我粉身碎骨……”
“胡说什么!”我喝住她,忽而又道,“你怎么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是徐家派来的?”
她冷笑一声,“徐家兄妹不过是仗着对陛下的那点救命之恩做文章,论起才智来,还是江湖草莽之流,他们是万不能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清除异己的。”
我笑道:“看来你对他们,也是知根知底了。”
“相处得多了,自然知道的也多。”
她进屋去将孩子放下,取出笔墨来,“既然必须得叫人递上诉状,我也不在乎再递一次。”
“放心,”我说,“这一次,这诉状会递到它该到的人手上。”
我在她旁边研磨,看她字体飞舞,一桩桩冤屈便由笔下缓缓流出。
如她所说,徐家兄妹于西疆作威作福,鱼肉乡里,以三文钱的“高价”强买下百姓的十亩良田。柳娘的父亲便是在找他们理论之时被乱棍打死。
不仅如此,他们四处抓捕童男幼女,甚至有传闻说徐乐君是千年老妖,专吃小孩子的心肝来维持容貌。
西疆的百姓叫苦连天,逃的逃,死的死。天高皇帝远,徐玉卿又把住都城防卫,再加上官官相护,逼得百姓没了办法。
柳娘一边写一边哭,泪水混着笔墨渗在纸上,点出斑驳泪痕。
我想,一开始只是让徐家兄妹以命偿命的想法还是太过便宜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