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秋枝》渺十年

1、01

　　元和四年，临近初秋。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其中不乏有一些闲人在茶馆闲谈。
　　凉意渐起，茶馆里，小二烧了些热水，倒入茶壶中。

　　一旁的小二前来换壶水，听到客人谈的些许八卦，好奇的侧着耳朵去听。

　　“你近日听说了吗？那左丞相最宝贝的女儿今日就要嫁到太子府去了。”

　　“知道。不过太子那脾性，风流得很，我估摸着没多久就会和离。”旁人道。

　　“这谁说的准，万一那太子浪子回头呢。”

　　—

　　临近正午，大街两旁站满了人，铜锣声鞭炮声一并响起，整条大街顿时间，红红火火热闹了起来。
　　孩童好奇的跑在四周，你追我赶。

　　听着嬉闹声，那红大轿的轿窗里探出了一只手，掀开红帘看了几眼便收了回去。

　　外头的吵闹鞭炮声，林月落登时慌了起来。
　　她分明记得自己已死？为何一睁开眼会在这轿子里。

　　她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又看了看四周的样子，如此真实，绝不可能是梦。
　　莫非，她……这是重生了？

　　“落轿——”外头有人喊了一声，轿子一落，林月落走了出来。

　　这座府邸，她十分熟悉，站定，望着牌匾上的“太子府”三个字。
　　须臾间，一众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上。

　　“小姐不进去么？”一位老嬷走了过来，说道，“初次嫁人，老奴知晓小姐心里紧张，但是太子爷还在里头等小姐您呢。”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劝她进府，别在外站着了。

　　林月落看了看四周，悄悄提起衣裙，正想着撒腿就跑时，余光里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从府里走了出来。

　　“发生何事了？”一声温和的声音问道。

　　林月落微微垂着头，不想抬眼去看他。

　　“无事无事，小姐有些胆怯。”老嬷说着，拍了拍林月落的肩膀，示意她赶紧进府。

　　林月落不情愿地走着，她真想下一刻就弃所有人不顾，跑出去。
　　一路上，月落一言不发，她垂着头，满脑子想的是如何逃婚。

　　霎时，她的手被牵上，看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牵着自己，月落心生一股厌恶，下意识想抽开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落儿。”他细声道，“有我在呢。”

　　入喜堂后，林月落透过红盖头，观察了一番，她注意到堂边两侧坐着的人，十分面熟。
　　她楞了楞，鼻子酸了起来，没想，爹娘既还活着。

　　鞭炮声响个不停，林月落眼见着要拜堂，她使劲挣脱着手，堂下的人见状开始七嘴八舌嘀咕了起来。

　　“你看那姑娘连手都不想牵，多半是不愿意嫁。”

　　“那太子那风流性子，就说是没人想嫁的，也不知那姑娘为何要嫁这人。”

　　“依我看，多半是因这太子身份，想着为祖上添光呢。嫁了就是将来的皇后了。”

　　这类话，不光传到了林月落的耳里也传到了林衡之的耳朵里。
　　林衡之闻言，咳了几声，那些说话的小官吓得不敢再议论了。

　　拜完堂，端茶敬完长辈后，林衡之发话了，他细细品了一口茶，说道：“念卿，我家落儿在我这儿可是含口里怕化了，捧手心怕碎了。我希望你能珍惜好她，你能否做到？”

　　李念卿侧过头，看着林月落，他肯定道：“父亲请放心，往后我定对落儿一心一意，白头偕老。”

　　林月落原先微蹙着眉头，听到这话，她冷笑了一声。

　　林衡之点了点头，对身旁愁眉苦脸的林母安慰道：“大喜之日别苦着个脸的，落儿与念卿二人你情我愿这一好事。”

　　李念卿扶着林月落站起，旁边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夫人，我送您回房休息。”

　　林月落不舍，她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能再见爹娘了，她还想多陪陪他们二老说说话。
　　她被丫鬟领着，走进一间屋子里，这屋内倒是没那么多扎眼的红色，平平淡淡。

　　她掀开红盖头扔在桌上，方才那丫鬟出去了，她有机会逃走。

　　林月落走到门前，推了推门，打不开。
　　门被上了锁，这是为何，莫不成是怕她逃出去？

　　“可恶。”她坐到桌前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

　　一盏茶后，林月落在屋内闲逛，她四处看来看去的，就是等不到人过来。
　　她走到梳妆台前，瞅了瞅自己的模样，只见镜里的人一身红衣，脸颊上晕了胭脂。

　　她唇红齿白看似气色极好，双眼有光，单单一眼便能被勾过去。
　　长发清婉，肤色如脂玉，不笑时像是月下般的池中净水，平平静静。

　　月落揉了揉自己的脸，又叹了一声气儿。
　　她趴在桌上，头朝着木门发丨愣，等着等着困意上来了。

　　又一时辰后，外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月落一向睡得轻，听到动静后，她睁开眼，看了看。

　　此时的天色渐晚，因是太阳下山之时，余辉照着门窗泛着淡淡的橙色。

　　她揉着眼，一愣，听清那是脚步声后，她很快坐直。
　　一双手推开了门，林月落二话不说的就朝着打开的门冲了出去。

　　“落儿这是要去哪儿？”李念卿接住了她，自然地搂上了她的腰，笑道，“等很久了吧。”

　　“你多想了。”林月落推开他，反倒又被拉入了怀里。
　　她本想趁他不注意跑出去的，没想到他反应快，拦住她了。

　　李念卿反手关上了门。
　　他的眉目间有种温润的流光，似淡淡的春风。
　　眉色殷黑，眸中有着天生的含情，如泉水般柔柔的凝视着她。

　　若是其他女子被他这么看着，肯会心跳加快，耳根泛红。
　　有这般模样的骨相与皮相，也难怪见一个爱一个。

　　“李念卿，男女授受不亲。”她说道，“你最好识相点，今日我不想与你发生争吵。”

　　李念卿抬手，抹了抹她的嘴角，轻笑道：“你都是我的夫人了，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晦气。”林月落瞪了她一眼，侧过头。

　　李念卿愣了一下，他问道：“落儿是不愿与我成亲？所以今日才这般对我？”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他松开了手，走到桌前，撑着头。

　　林月落后知后觉才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他喝酒了，看似还喝得不少。

　　她无奈，抿了抿嘴，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水，坐回了床。

　　李念卿醉意上来了，醉醺醺地朝着床走去。
　　林月落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按在床上，她怒道：“李念卿，你是不是有病！”

　　“你可是我夫人。”他躺在枕头上，把她抱在怀里。

　　林月落本就闻不惯酒味，被他这么强拽进怀里，心里更是厌烦。
　　见他这般样子，月落没再挣扎了，同醉酒之人争闹，有何用呢。

　　她阖眼，理了理先前发生的事。

　　—

　　上一世，嫁给李念卿后，本想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与他长厢厮守。
　　李念卿为人风流，却能看上她，待月落极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下人及旁人皆说，李念卿是浪子回头了，定是想真心对你。
　　说着说着，月落也信了。

　　未成想，不久后爹娘被人给陷害了。
　　当她得知消息，赶到之时，一切都已晚了。

　　整座丞相府被一场大火围了起来，里面的人逃不出，外面的人进不去。
　　她被拦在府外，无力地看着自己从小至大的家，被火焰无情吞噬。

　　火被浇灭后，她不顾丫鬟的阻拦执意要找到爹娘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寻了许久后，在一层碎瓦下。见到了躺在地上的爹娘，呼吸断了，衣衫染满了血。

　　若是让旁人来看也不难看出，她的爹娘是被人谋杀的，那幕后黑手企图点一把火毁了这府邸。
　　月落当时心里已有了怀疑之人，自己的爹娘必定是被某位朝廷命官所杀害的。
　　初此之外，她想不到一心为国为民，和蔼的父亲会遭他其他人所恨。

　　在给爹娘下了墓后，她即刻去找了身为太子的夫君，想找到凶手让爹娘在泉下安息。

　　只是，她回了太子府后，李念卿的所作所为令她心寒。

　　那日下雨，她回府后见到了一名女子衣衫不整，从他的屋内出来，绕了小路跑了出去。
　　那时的她，一心只想为爹娘申冤，暂把这疑事搁至脑后。

　　没曾想，李念卿见她时，不光对她所离开的事一字不问，反倒对她生疏冷情了起来。
　　她见状，把见过那女人的事情掺着怀疑，对他质问了起来。

　　也是万万没想到，李念卿会唤来下人把她赶出了府。
　　爹娘已过，口口声声说着爱她一人的夫君沾花惹草，这才令她心生了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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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林月落饿的不行，费了半天力气掰开李念卿的手指，她回头看了一眼，确保人睡着了，这才离了屋。

　　他倒好，吃饱了睡得香香的，根本没有在意她是否饿着肚子。

　　林月落凭着回忆找到灶房，正巧碰见了先前的丫鬟，嫁衣还未脱的她被眼前这个小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

　　“夫人这是肚子饿了？”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月落见眼前这姑娘，她微微一怔，语调里带着微微哭腔，“小梨。”

　　小梨是她上一世的陪嫁丫鬟，待她最为真心，月落也把小梨当亲妹妹来看待。
　　这会儿见到小梨，不免得鼻子酸涩了起来，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奴婢的名字的？”
　　小梨纳闷，她昨日刚被老爷选为陪嫁丫鬟，在那之前她还从未与月落见过面。

　　林月落回答道：“我爹有跟我提过。如今见你像是见了亲人一般。”

　　小梨生性单纯，听了这番回答没多想，相信了，“小姐放心，往后有小梨在身边伺候着小姐。”

　　林月落抱了小梨一会儿，撒娇道：“小梨，我想吃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