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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爱无关 ...


  •   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个女孩,当时她绻缩在墙角,脸颊上残留着未干的泪迹,额头上包着纱布微微渗血,双手紧握,手腕上被咬出了深深的血痕。她眼神空洞,愣愣的盯着地板,嘴里不住的念道着什么,我靠近她,她抬起头与我对视,起初,眼神防备甚至带着敌意的,然后她楞住了,眼神由惊讶逐渐变成了激动,再然后,她扑进了我怀里痛哭失声,嘴里喊着“凌夏…凌夏你回来了。”

      我抚了抚她的发,我在心里反驳着我不是凌夏,但是嘴上还是说:“乖,我回来了。”

      她是我雇主的女儿,名叫小艾,是个同性恋,一年前因为死了爱人而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年里她已经多次自杀未遂,只能靠镇静剂来稳定情绪。而我的工作是,假扮她的爱人,帮助她康复。

      某一天,一个中年女人找上我,看得出她很有钱,年近五十却保养的很好,严肃的脸上带着几分沧桑,她说明了来意,丢给我一张支票,说事成之后还可以给我一笔丰厚的佣金,这对于刚从吸毒所里出来身无分文的我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离开时,我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找上我,难道不怕我这个太妹带坏了女儿?她给的答案是,我长得很像小艾死去的恋人,凌夏。

      我随便编了个慌话让小艾相信了我是凌夏,尽管这个谎话漏洞百出,试想,一个被卡车从头上碾过的人怎么可能活呢?但是小艾却丝毫没有怀疑,心里想也许是有病头脑不清了吧,这样的人都比较好骗,受了太大刺激而不去面对现实,即使她明明亲眼看到凌夏死去。

      小艾的父亲有几个钱,却是个出名的虐待狂,因此给小艾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九岁时,小艾的父亲突然猝死,留下了一笔遗产,母女终于过了几年平静生活,小艾的母亲很有头脑,靠着丈夫留下的遗产短短几年在商界也有了些名气,然而她也终究是个女人,丈夫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空虚寂寞,有了钱,然后认识了小白脸,然后,就搞上了。那个小白脸叫凌冬,有个妹妹,叫凌夏。

      小艾并没反对母亲养了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相反的,到后来她甚至很希望母亲能永远留住这个男人,因为,她爱上了凌夏。只可惜,最后害死凌夏的,就是凌冬。

      这些都是从小艾母亲那里知道的,我冷笑,实在想不出这么个看上去庄严不可侵犯的女人也养小白脸,也是,这世上什么事没有,谁会能想到我那个懦弱无能的爸会把我丢给毒贩子跟着个老外跑了么,凌冬一生最在乎这个妹妹,当知道了妹妹居然和金主的女儿搞同性恋,顿时大发雷霆,一不作二不休,竟设计用车撞死小艾,顺便夺了家产,却没想到妹妹会为了个女人命都不要,结果,凌夏死了,被卡车生生从身上碾过,死无全尸,凌冬被判的无期徒刑,终生监禁。小艾亲眼看到凌夏的惨死而精神失常。

      看着那个傻傻愣愣眼神空洞的女孩,我的心竟有些刺痛,这样的残忍又哪里是她这种柔弱女孩所能承受的。

      小艾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完全像个正常人,经常笑,淡淡的,那种阳光特有温暖,苍白的小脸儿上泛着少许红晕,竟让人看的着迷。坏的时候便完全变了一个人,每每弄的自己伤痕累累,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停的安慰着她,让她在我怀里哭泣,温柔的对她说:“我在,小艾,看看我,我是凌夏,我没有死。”

      她抚摸着我的脸自言自语着叫着凌夏的名字,然后笑着抱紧我,让我多了一丝怜惜。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昔日的爱人吧,小艾逐渐恢复,神志似乎也慢慢清醒,做恶梦的次数也慢慢减少。只是,她依然对我是凌夏深信不疑。

      我找到医生提出想接她出院,那里没有阳光,太冰冷,小艾不喜欢。

      我带她回了家,确切的说,是以前凌夏和小艾住的地方,小艾上大学后,两个人就搬了出来,一间不大的旧公寓,小艾妈妈把钥匙给了我,之前我已经来先打扫过,但空了一年多还是能闻到霉味。

      小艾是学美术的,善长画人物,参加过很多比赛,拿过几个奖,屋子里到处都挂着她参赛过的作品,每一幅中都是一个长发及肩的女孩,或微笑,或沉思,或凝视远方,眼神温柔,淡淡的阳光打在身上,让人如沐风中。而每幅画的主题。都是《初夏》。后来我觉得,小艾其实早就病了,在凌夏活着的时候。
      她喜欢提起一些过去的事,一些她和凌晨去过的地方,比如她说:“凌夏,你还记得吗?那次我们去游乐园,但却因为下雨…”然后再加上一句“真的好想再去”。
      然后我就会带着她把过去她和凌夏一起去过的地方走个变,书店,学校,以前经常光顾的小吃店。每一个她说的地方,我都带她去,对于在红灯区长大的我,那些都是我完全陌生的地方。那种温暖,清新的感觉,让我竟有了一点点活下去的喜悦,我带她去了游乐园,那天没有下雨,阳光很刺眼,她竟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从没见过那样无忧无虑,像风一样自由,抓不住,突然很想抱抱她,希望她叫我倾尘,希望告诉她,我想让她依赖,只是,我怎么能奢望,一个从骨子里坏掉的我,这样肮脏的我,不配。

      那天晚上,我走进本来一辈子都不想再靠近的地方,一群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舞池中跟随节奏肆意摇摆,我绻缩在角落里,身体像被上麻药一般晕炫。我发疯一般用头撞击着墙壁,疼痛和晕炫却让我产生一丝兴奋和快感。

      我近似绝望的笑着,冰凉的啤酒从头发浇下,额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我瘫坐在地上没有反抗,认凭冰冷的液体冲刷着自己,突然一只手狠狠的拽住了我的头发,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谁养的婊 子,跑到这里来吸粉儿。”

      我仰着头,疼痛让我的表情有些扭曲,无所谓的笑笑说:“哥,有粉儿么,有的话这婊子就是你的。”

      闻言,男人蹲下身,长像猥琐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笑,“真是个贱货。”然后拽着我的头发左右打量了一会儿说:“长的倒是不赖,成,今晚伺候好了大爷,大爷就给你两包。”然后,拽着我起身,几乎用拖的把我带出了酒吧,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液体滑落,是泪么,不是,我早就忘了什么是哭了…是啊,这才是我,慕倾尘,一个人渣…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小艾和凌夏的家…

      慕倾尘,我想,除了这个名字,父母似乎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我那个不甘于做个穷人的妈到底还是改了嫁,留下了一笔钱,丢下了我和爸。不久,爸也找了个外国女人。那年,我四岁。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我那个当了半辈子小学老师永远懦弱无能的爸居然会绝到把我给卖了。

      他说,倾尘,爸爸要和阿姨去国外做生意,你要听叔叔的话,等我赚了钱回来接你。然后,我看着他上了那个女人的车,渐渐远去,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再然后,就是暗无天日的地狱。很多年后想起他离开前复杂的眼神,当时还年幼的我并不懂他眼中的愧疚,也许我该趁着他还有一点良心时哭着求他让他不要留我一个人,也许,他会有一点点不舍,把我带走,至少,把我送去孤儿院,而不是,卖给毒贩。

      我哭闹,拼命拒绝那些可怕的人把包着塑料袋的东西塞进我的嘴里逼我吞下去,然后被灌上泄药排出来。我挣扎着说爸爸会来救我的!似乎甚至他们已经懒得解释,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毒贩被抓,我辗转到另一个人手上,这样不停重复着。后来,有人告诉我,和爸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专门往国外输出劳工的。我没有太多反应,因为我早就知道没有人会来接我了。

      十五岁时,染上毒瘾的我被卖到红灯区里最红的妈妈桑燕姐手底下卖淫,已经不再反抗什么,比起承受人体□□的痛苦其他根本算不了什么,干什么都行,不要钱,有粉儿就行。

      不到两年,燕姐的老大倒了,燕姐卷了钱跟人跑了,台子让人抄了,因为未成年,我被送进了戒毒所。

      前后进了两次戒毒所,最后一次一待就是两年,直到那时,才突然觉得,尽管绝望,但不想这样生活了…

      只可惜,我就是这样不可救药了,再次踏入那个地方 ,我突然想起以前一个姐妹说的话,掉进火坑里,跳出来,也是一身伤,伤好了,疤是褪不掉了,你脏一次,就是一辈子。

      凌晨,醒酒后拖着疼痛的身体冲出了破旧的旅店,真是讽刺,过了几天像人的生活竟让我有了羞耻心么?

      当我回到小艾的家时天已经亮了,小艾蹲坐在楼梯上,发丝絮乱,面色有些苍白,双眼泛红,显然是哭过了,她看着我,带着点委屈,胳膊和腿上被蚊子叮咬的大大小小十多处红肿,看上去有些狼狈,隐隐的疼痛从心中掠过,有点心酸,有点悲哀,原来,尽管早已看透了这世界阴暗,我还是恋上了这份不属于我的光明。
      我朝她张开双臂,她像个孩子一样扁了扁嘴扑到我怀里,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儿。

      “我等了你一夜。”她声音干涩哽咽。“你没有回来…”

      我收紧了双臂,把她抱紧在怀里,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说:“凌夏,以后每天都要记得回家 。”

      家……把头搭在她的肩上,沉默着,看看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握紧,再握紧,直到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我微微叹气,握紧的手慢慢松开,包有白粉的小纸包从手中滑落,我轻轻的应了一声:“好。”然后,意料中的是她开心的笑容。

      我这样想,也许与爱无关,只是我们都太想依赖,我们都太可悲,两个冰冷残缺的灵魂紧紧相依偎着只为得到一丝可怜的温暖,凌夏也好,倾尘也好,只要我在你身边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与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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