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杏花》工里

4、赔礼

　　伏敬云，大三机缘巧合参加了一部科幻电影的低成本制作，担任总编剧，却意外成为金狮奖上最年轻的最佳编剧，自此备受关注，成为圈内炙手可热的编剧人选。

　　目前，他临近大四毕业，传闻在接触西班牙的电影班底。

　　才21岁就已经闻名全世界，说是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南晴不是不知道他，她找的都是能力范围内可控的人选，伏敬云站得太高，她们未必请得动。

　　柳明珊调出电脑调查的资料，南晴不抱希望地凑近脑袋瞧：“不是我说，伏敬云除了退休已久的班导，估计没人能请得动……”

　　资料上显示，伏敬云的偶像有班森旭，克里斯托弗·诺兰，阿尔费雷德·希区柯克。

　　柳明珊不置可否：“如果我有办法拿到班森旭的引荐信呢？”

　　南晴逐渐呈现震惊状，抓住她的双肩，追问：“你认识班导？！”

　　“正好上过他老人家的国画课，看在晚辈的份上，他给了我一个人情。”

　　南晴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赞叹道：“明珊，真有你的！这下好了，伏敬云加盟就是瓮中捉龟的事儿，简单轻松！”

　　柳明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无奈地轻敲发小的脑袋，纠正：“瓮中捉鳖，要是让语文老师听见你的话，恐怕得抓你回去重上语文课。”

　　南晴摇头如拨浪鼓，避之不及的神态。

　　下午三点，她们便通过B大的高中同学找到画室里的伏敬云。

　　二十出头的青年长相干净，头发微卷，盘坐在地板上盯着一副未完成的油画。

　　兴许她们进来的动作过于轻巧，伏敬云竟没发现门口多了两个人。

　　南晴欲敲门提醒他，柳明珊拉住她的手，轻声念：“别，他知道我们进来了。”

　　南晴：“……？”

　　柳明珊认出地上那副画是毕加索的《格尔尼卡》，画了一半的仿画，再回头环顾画室的布局光线，随意中夹带着精巧的设计。

　　柳明珊跟南晴说：“画室是他构思的电影画面，我们贸然进去或者打扰，请他加入的事就黄了。”

　　南晴抿唇，做了拉上链条的手势。

　　大约等了五分钟，画室中的伏敬云终于动了，他起身看向门口站立的两人，先是被柳明珊的漂亮惊艳一瞬，很快回过神，努力搜寻记忆，他俊逸的脸上疑云重重，开口：“你们是？我不认识你们。”

　　柳明珊微微昂首，礼貌回：“你好，伏先生，我想请你参与一个剧本的编写。”

　　伏敬云明显不情愿，不过因为她们的举动而萌生了点好感，暂时没撵人离开，他说：“虽然你们算那些暴发户之中有礼貌的，但是不代表我就一定会答应。”

　　柳明珊言简意赅：“我有班导的引荐信，事成以后，他会考虑收你为徒。”

　　下一秒，伏敬云的神情便大相径庭，愕然道：“真的吗？”

　　柳明珊郑重地点头。

　　伏敬云接过她递来的引荐信，一目十行地浏览，不一会儿，他从信中抬头，眼眸亮得不可思议，说：“我不要酬金，只要你给我一个保证，我直到毕业的时间，都属于你了。”

　　柳明珊落落大方：“自然。”

　　伏敬云当即就进入工作状态，说：“有工作室么？没有就我这儿吧，画室是我租的，平时没人过来打扰。”

　　柳明珊眼眸带笑，南晴不由竖大拇指，年轻有为还勤奋，他不成功谁成功啊。

　　柳明珊从包中掏出平板，将毕晔涵初期建立的框架发到他的邮箱。

　　伏敬云也是极快扫完故事的框架，顿了两秒，说：“……这个剧本，太简单了，找我来不觉得杀鸡用牛刀吗？”

　　柳明珊：“难点在，故事由真人改编，建立在真实不可控的现实人物上。”

　　“等一下。”伏敬云有点没弄懂，“你的意思是，这个剧本有可能真实发生？”

　　柳明珊点了头。

　　伏敬云托腮，陷入沉思。

　　南晴正担心对方后悔的时候，伏敬云忽然咧嘴笑得开怀，兴奋道：“真是疯狂，但是我喜欢！”

　　南晴：“……”是她低估怪胎了。

　　伏敬云立刻稳稳抓住重点：“你想要通过我的能力，来帮你虏获男主角的心，但既然你有这个天才的想法，能力肯定不在我之下，冒昧问一下，你是什么专业的？”

　　“心理系。”柳明珊表情淡淡，隐藏着真实的心情，“我能发现问题，却失去了解决问题的能力，也许是当局者迷，我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最后他毫不留情地离开，让我不知所措。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事情，我都能处理得非常完美，却偏偏猜不透他。”

　　伏敬云饶有兴致，“很典型的应激创伤后遗症啊，那可真是个负心汉，我很少写痛宰渣男的剧本，不过你既然有班导的引荐信，我定全力以赴。”

　　南晴调出记录昨晚的事情经过，一边复盘一边问：“你看这段，哪里出了问题？”

　　伏敬云眯眼看了看，柳明珊这时拎出随身携带的纸巾包裹的烟条。

　　“你婉拒后，他心情不好，然后随口骂了闹事的人才离开。”伏敬云忍不住笑，点出，“对方已经给了提示，那句‘谎言漏洞百出’，他不喜欢撒谎的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

　　柳明珊怔愣。

　　南晴赞叹不已，“伏天才，你跟才子拉开的距离不是一点点啊，亿万的亿点才对！”

　　伏敬云宠辱不惊，显然听过太多的夸奖，他继续道：“柳美女，我猜你应该很擅长玩游戏，并且在他面前暴露过，不是现在，就是以前。”

　　画室窗外，忽然传来机械嗡嗡的声响。

　　伏敬云习以为常，说：“哦，那是楼下师弟玩的无人机，你们介意的话我叫他换个时间练。”

　　话音刚落，蜜蜂一般密集的翅翼扇动的声音由远及近，纯黑的机身一跃钻进画室。

　　伏敬云准备擒住作乱的无人机，柳明珊忽然拦住他的动作，回道：“你说得对，很久之前他就知道我是玩游戏的个中好手。”

　　五年前第二次见面，尤孜彦也在玩无人机。

　　盛夏热得连风都是干燥的，柳明珊躲在教室写作业，旁边的同学八卦着一中的校霸。

　　“刚才好像看见他了，在捣鼓奇怪的东西。”
　　“怎么样，有我帅不？”男同学臭美。
　　女同学扑哧笑：“校霸一个背影就赢你啦，不害臊！”
　　“哎快看，他操控那个东西飞起来了！”

　　本来自习课乖乖做题的氛围，高一学子按捺不住，被窗外不时传来的嗡嗡动静挑动所有神经，趁老师不在，他们全挤到窄小的窗口眼巴巴盯着瞧，格外垂涎的目光。

　　唯独柳明珊仰着一张小脸，认真地解数学题。

　　她的眼镜被那个英俊的二流子抢走后，回家跟爸妈如实禀告了，幸好爸妈宽宏大量，答应再给她配一副新的。

　　做完题，班主任还没来检查，柳明珊提了提新的黑框眼镜，拿起所剩无几的水杯，静悄悄从后门溜出去。

　　柳明珊顺利地装满，沿着走廊回来时，身后蓦然响起无人机放大的响声。

　　她回头，灰黑色的小巧精致的椭圆形机器挥动着螺旋桨，缓慢降落到她平视的海拔，上面驮着一个烫金丝绒的眼镜盒。

　　柳明珊呆了好几秒，不知道无人机为何冲着她打转。

　　“不来找我，连赔礼也不收啊？”男生低磁的嗓音从空旷的楼梯飘上来。

　　柳明珊往旁边一看，这才望见楼层下站立单手把着操控器的尤孜彦。

　　他穿了校服，宽大的短衬衣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显肥厚，反而挺拔有型，黑发烫着微卷矜贵的弧度，他努努嘴，比上回正经了不少，像是怕吓到她，所以特意来挽回形象。

　　……他还真是一中的人。
　　柳明珊反应迟钝地想，忽然又捂住嘴，捣鼓奇怪的东西，不就是那个到处欺负人的校霸，尤什么什么的。

　　那时候，那群男生确实喊他尤少之类的。

　　“小学妹，还没回过神吗？”他又笑，明明笑得流里流气，却不让人讨厌。

　　柳明珊沉默起来。

　　先进的无人机像只缠人的鸟儿，围着她转又嗡嗡地叫，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打开眼镜盒看呀？”

　　尤孜彦吹了声口哨，无人机竟然乖乖调头飞回他的身边。

　　柳明珊抑不住那点好奇心，“它能听懂你的话？”

　　“小学妹，看来你不是哑巴啊。”尤孜彦慢慢踱步上来，无人机已经歇业，乖巧地被他抓在掌心，柳明珊也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生怕尤孜彦出手报复她……

　　“我就纳闷了，难道我在你眼里长得特别丑，所以你见到我就想躲？”

　　帅气逼人的男生停了停，注意到她后退的动作，所向披靡的桃花眼竟然也有失利的一天。

　　“……没有，你，你挺好看的。”不知为何，他一露出认真的神情，柳明珊就有点于心不忍。

　　也许，他没有那么坏呢，上回他最后也站出来帮了她。

　　那时候她还是道行太浅。

　　尤孜彦听到她的肯定，开心地笑了，很有感染力又有魅力的笑容，还有点孩子气。

　　柳明珊下意识转头绿油油的植株，右手紧紧握住沉甸甸的水杯。

　　“那就收下吧，等了你几天，居然不来找我，让我伤心了好久呐。”尤孜彦解下捆绑眼镜盒的蝴蝶结，柳明珊心乱如麻地盯着他修长的手，脑海闪过的念头竟是他好骚包，还绑蝴蝶结。

　　尤孜彦心痒，好不容易让女生适应他了，他又故技重施，吊着眼镜盒逗她。

　　柳明珊：“……”

　　她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试了再走嘛。”尤孜彦险些把人气走，又换上另一副表情哄女孩，天生拥有一张女人缘极好的脸。

　　柳明珊抿唇，说不清道不明究竟被他的声音还是他的脸打动，抑或是他身上潇洒不羁的性格。

　　她谨慎地接过眼镜盒，英俊的男生又兀自捏了捏她的手背，说：“小学妹，肉少得可怜，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柳明珊飞快缩回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这一瞪，对方又开始笑起来。

　　“……”柳明珊觉得他捉摸不定，迅速打开眼镜盒子，是一副做工非常精巧的眼镜，钛金较轻的框架，淡粉的镜片，很漂亮但价格应该不便宜。

　　柳明珊囫囵吞枣地戴了一下，又光速摘下来，像完成任务一样，她闷闷道：“试过了，不合适。”

　　“不合适也是你的了。”尤孜彦没给她机会逃脱，“不要我就扔垃圾桶了，如果眼镜有生命，肯定知道是你抛弃的它。”

　　柳明珊：“……胡说八道。”

　　“小学妹，别暴殄天物，你刚才戴上去明明很好看。”尤孜彦不由分说拉过她的身体，柳明珊微微蹙眉，他已经俯身摘掉了她新配的黑框眼镜。

　　他专注地替她戴好淡粉的细框眼镜。

　　短暂模糊的视力，又重新呈现清晰的视野，柳明珊抬眸，第一眼清清楚楚看见的是他。

　　他配的度数也很精准。

　　尤孜彦又吹了声口哨，还打了个响指，说：“眼镜算什么，以后带你去做视力恢复手术，跟我一样用好视力睥睨众人。”

　　她忍俊不禁，才发现校霸有讲相声的潜力，说话逗趣。

　　也是那一天，在尤孜彦的怂恿下，柳明珊第一次大胆地逃了自习课。

　　尤孜彦没怎么教她，她很快就懂得如何操控无人机，甚至青出于蓝，比尤孜彦玩得还好。

　　横行霸道的校霸掩护她，柳明珊玩得很尽兴，也在实操中明白了，尤孜彦伪装口哨声控制无人机，果然是假的，就是诈她，为了让她开口。

　　“你玩游戏肯定很厉害吧。”尤孜彦倒乐意做衬托鲜花的绿叶，替她把风。

　　柳明珊忘了防备，“也还好，就是游戏机没人赢过我而已。”

　　“哦豁。”尤孜彦一脸早有预料，胜负欲强烈，“凑巧我的记录也是至今无人能破，跟我来一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