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太后重生记》浓浓里

4、孤灯寂

　　卞家的家族史丝毫不逊于丁家，相传卞家的前几任家主甚至是周朝的开国元勋，丁卞两家盘踞在兖州方寸之地，目光所及却是四海广袤之天下，岂是区区一中州哉？

　　今日卞家家宴的主角便是这卞夫人卞晁氏，据说晁家有二姝，长女嫁冀侯，次女入卞家。这里的冀侯是宋祁的父亲，也就是老冀侯，据丁洛灵所知，老冀侯已于两年前去世，在之后昭武帝宋祁的母亲晁氏则一直以冀侯的坚强后盾出现于世人面前，在上辈子也成功当上了晁太后。

　　回忆起上辈子，晁太后和丁洛灵的婆媳关系还是相当融洽的，因此这辈子丁洛灵不免对晁夫人的妹妹卞夫人心生亲近。

　　到了卞府，丁家来的三人便被迎了进府。丁明旭一进府就去找早已约好相见的高公子了，丁洛灵则和母亲一起同一道贵妇人交际。

　　今日的丁洛灵穿着一袭花灰色川绣台湾锦缎面和水蓝夜光印花绣琵琶袖蜜蜂缠枝花缎蜀衫，穿了一件浅玫瑰色扣圈子百合裙，身上是深紫红京绣灯笼锦鹤氅，耳上是浇铸夜光杯耳坠，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织丝酒泉玉指甲扣，好不秀丽动人。

　　一进卞府，丁氏母女就受到了诸多宾客的关注，有胆子大的直接盯着丁洛灵看，有把心思藏得深的只是假装扫一眼，或者悄悄打量着丁洛灵。丁洛灵被这种“热情”包围的十分不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终究是徒劳。

　　“若娆，这么多年不见你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一位脸圆眼大，体态稍胖的妇人仔细打量着丁洛灵，眼神又不落声色地转向王若娆，充满笑意。

　　王若娆自然看穿这一切，云淡风轻地回应道：“是啊，多年不见，你也一样。”

　　那夫人脸色稍变，却仍保持着微笑，眼睛弯弯，“不知令爱如今可许了人家？”

　　一时之间，屋内的妇人们姑娘们表情都颇为微妙，一种不可言说的氛围充斥了整间房屋，丁洛灵感觉自己又被一种诡异包围了。

　　“还未。”王若娆如是说道。

　　然后接下来的就是一阵冷场。

　　“灵儿的婚事还未曾定下，不过我们家也没想着早早把姑娘嫁出去，所以还不着急。”王若娆笑了，这种笑不同于发自心底的开怀大笑，丁洛灵包括在场的妇人姑娘都能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丁夫人不悦的表现。

　　那胖妇人倒也知道适可而止，随即将话题扯向了别处，一阵闲聊，丁洛灵便随着同龄的姑娘们前往府内花园了。

　　卞府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领着众人欣赏府中美景，卞大姑娘卞杉，芳龄十九，业已许配给洛阳士族司空集，和丁洛灵的兄长一样，不日便将前往首都洛阳结亲，想必这也是趁着卞夫人的生辰最后一次在贵女圈亮相了。

　　卞二姑娘卞柳，芳龄十七，从小便与卞夫人的娘家表兄晁子恒订亲，幸运的是，晁家信守诺言从未行欲悔婚之事，其实世间像丁洛灵这般被退婚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的人都是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纸婚约缔结良缘。

　　这两姐妹一个是沉鱼落雁，淡眉如秋水，一个是闭月羞花，玉肌伴轻风。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两人在前，好一幅美人双姝图。

　　且二人皆举止有礼，尽态极妍，与人攀谈时也极尽宾客之礼，谈吐不凡，颇有大家闺秀之范。如果丁洛灵只是和寻常客人的话，恐怕都已经暗自对这双姝赞叹不已了，只是丁洛灵还是注意到了这姊妹俩看自己时的眼神。

　　嗯…怎么说呢…可以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来形容吧，更准确的是一种怜悯的感觉。对，就是怜悯。

　　是怜悯自己被退婚吗？丁洛灵并不喜欢别人用眼神探究她，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众女赏景交流，丁洛灵却无所适从，因为她找不到任何一个与她攀谈的人。直到卞家两姐妹前来关注一二，方唤了卞三姑娘出来。

　　不同于姐姐们的娴静，卞三姑娘显得活泼多了，一见到丁洛灵，眼睛弯弯，笑容如何都掩饰不下来。

　　“灵儿，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以为这次我娘亲不会放我出来了呢。”卞三姑娘卞枝语气有些庆幸与得意。

　　“你现在还好吗？听丁夫人说你已经没事了…”卞枝小心翼翼试探道，生怕哪里就刺激到了丁洛灵。

　　丁洛灵自嘲一笑，这原身究竟有多爱那荀二公子啊，如果不考虑那荀二公子不是良配的话，一份感情能做到这份上，也挺让人感动的。只可惜这份执念的情感用错了地方，徒徒耗费了时光，不但感动不了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更同时深深伤害了那些真正爱你的人，这可真不算是件好事了，因为这完全不值得。

　　这一笑落在卞枝眼中，便是丁洛灵已经彻底放弃了那荀二公子，与从前那个要死要活的丁洛灵彻底说告别了。

　　卞枝开心极了，这触及她心底里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丁洛灵对于她而言，是那个深藏心底的特别，她不想看见她伤心，更不喜欢她为了另一个人哭得痛彻心扉。每想到丁洛灵与荀思祤那未成的婚事，她就嫉妒得发疯，凭什么他们可以得到世俗的认可，而她只能将爱意深埋于心？可每当看到丁洛灵为了荀思祤流泪，她的心就随着丁洛灵一起痛，最后，她妥协了，只是为了洛灵开心而已。

　　她主动提出带丁洛灵去找荀思祤小儿理论，企图再续前缘，让荀思祤放弃退婚。可谁料这荀二公子不但态度坚决，还顺道嘲讽一句“何必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我就这般值钱？”“堂堂兖州刺史的独女，就这么恨嫁？是天底下没别的男人了？”

　　卞枝被他这番近乎泼皮无赖的刻薄话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那时的丁洛灵也只知道哭哭啼啼，被羞辱了一番后便匆忙回府了，还大病一场。后来，不知道为何丁洛灵生病的原因被传了出去，卞府本不欲严惩，但迫于丁家施加的压力，不得已将卞枝好好“教育”了一番，说让她为了朋友不要太两肋插刀，省的害人害己，最后还反过头来诬你一把，得不偿失。

　　卞枝自是愿意为丁洛灵奉献的，毕竟谁先动的心，谁就先输了。

　　骤然听见丁洛灵复好的消息，卞枝先是松了口气，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在禁足期间修剪花花草草都得哼着小调。可当深夜之时，她又深感空虚与不安，现在是荀二郎，下一个又会是谁呢？如此往复，她身边的男人只会越来越多，而她只能离她越来越远，甚至未来的杳无音讯。她不想这样……她想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永远护着她，让她一直开开心心。

　　趁着现在，荀二郎彻底没戏了，也没有新的公子入了丁洛灵的眼，她觉得她还有希望。

　　“我已经没事儿了，不好意思上次那件事连累你了。”丁洛灵已经知道卞枝因她所受的遭遇，虽不是她做的，但也自感抱歉万分。

　　“怎么会，为了你自是好的。”卞枝笑笑，走过来牵着丁洛灵的手，二人关系如初。

　　“哎呦这可真是好姐妹情深啊，上次闹出那么大动静，现在又挨到一块儿去了。”一声不和谐的声音传进，丁洛灵与卞枝抬头看，一个长相妖艳的女子走来。

　　“董宵月你究竟想干什么，别人都不愿搭理你，你还主动过来招惹，是不是想挑事？”卞枝先忍不住严厉呛声道。

　　“嘁，这就先忍不住了，你是想再闹一次事吗？”董宵月讽刺道，顺道面带鄙夷，“我是来给卞夫人祝寿的，你不会不想我来给你母亲祝寿吧？”

　　卞枝被气得没法，却无力反驳。明明是她先阴阳怪气，现在还反过来成了自己不好了？卞枝几乎都要哭了，却又不想被别人看出自己的气急，只好一眼蹬了回去。

　　“董小姐果真伶牙俐齿，若不是今日亲眼相见倒真是不敢相信呢。”丁洛灵是知道董宵月的，就是那个差点也与荀思祤结亲的董家姑娘，虽然荀思祤最后在她们两中谁都没选，但心里终究是有几分隔应的。

　　“信或不信随你的便。”董宵月冷冷回应。

　　“你怎么说话的？董宵月你惦记着别人的未婚夫就罢了，结果还……”卞枝笑了笑，“结果也没成功嘛。”

　　听了这话，董宵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怒极而视，自言自语道：“那只是荀哥哥缓兵之计而已，你们懂什么？难道真以为荀哥哥不会娶我么？夏虫不可语冰，不知道的人就别乱说了。”

　　“荀哥哥对我的好…你们都不知道…你们都懂些什么？无知之人罢了！”

　　丁洛灵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带着卞枝走了。

　　“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宴，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卞枝解释道。

　　“没关系的，总之我也不在乎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岁月静好，眼底眼波荡漾，蕴含千万情思。

　　于她，是暗室孤灯，照耀了心底漆黑的夜。

　　于她，是心底慰藉，敲走了茕然一身的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