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宗》寻龙启事

7、冥河流萤

　　成为沙怒的道侣后，我才真正活得像个妖女。

　　我不用在乎他是怎么看我的，时时维持美好端庄的样子。我可以邋邋遢遢不穿好衣服，不梳头，露着肩膀赤着脚到处跑，也可以懒惰的趴着睡觉一整天不离开床。

　　我自由自在的在魔域乱转，到处勾搭帅气小鲜肉，他不会阻止我跟别人眉来眼去，只会等我夺走对方的元阳后再把没用的人咔嚓掉。有了他，纠缠不清的烂摊子都有人收拾，我就玩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酒池肉林，昏君的日子就是过成我这样的。我穿着单薄的衣服，被几个有腹肌的精壮汉子举在头顶，传到床上去。我掉在床上，床垫下的羽毛纷纷扬扬的被吹起。

　　在满天羽毛雨里，我就歪在枕头上，单手支着脑袋抽烟，长长的烟杆拿在手上，美滋滋抽一口，呼出来。然后隔着袅袅青烟用手中的烟杆在排成一列的帅哥之间点兵点将，点到谁就用烟杆子勾勾。

　　被选中侍寝的小伙子乐得就像中了大奖，忙不迭走上前来，吻我递出的手背……

　　我不用像和訾琮在一起时一样，使尽全身解数留住他们。我甚至懒得用任何技巧，就躺着纯享受，看这些人为了讨好我使尽全身解数。

　　多棒啊，訾琮你看到了吗，顺其自然我就是这样的玩意儿～

　　在我放浪形骸的时候，唯一能把我捞出来的人就是沙怒。他一来，其他人就都跑光了，只留下我一个孤零零倒在床上与他对视。

　　我其实有点怕他，他那张脸黑起来吓人得紧，我担心他一言不合就把我关小黑屋，一条窗缝都不给我留。所以乍一眼看到他，我是怯怯的，好像刚才玩那么开都是被迫。

　　但仔细一看，他的黑化条只涨了一半，还没到关我小黑屋的时候，我就又嘚瑟起来了，摇头晃脑。扬起得意的笑容，像对待其他面首一样，朝他递出手背:“你来啦～”

　　“把衣服穿好。”他伸手把我递出的手腕捉住，发力将我拽起来。我软绵绵的上半身被拽支棱起来，整个人都有点懵。

　　这还是他这些天第一次要求我把衣服穿好，太奇怪了，这是干什么，他终于要管教我了吗？

　　被他从窝里挖出来，不情不愿的套好衣服，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大事相商，就没有跟他嘻嘻哈哈，走路也好好走，不扭来扭去东倒西歪。结果他领着我走了一路，只是为了把我带到魔域冥渊河畔，大晚上吹凉风。

　　清风将我发晕的大脑吹的清醒了点，我发现他不是要干正事，就撒起娇来:“你怎么带我来这儿啊～”

　　“今天是中元节。”他背着手回身看我，我被他看得愣住了，忍不住打个寒战，笑容也变得很生硬:“……中元节怎么了？”

　　完蛋！他该不会要把我推到冥渊河里告诉我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祭日吧？！

　　还好他没有，他看着我的视线移到漆黑的冥渊河上，严肃的告诉我:“每到中元节，冥渊河里的迷魂会化作腐萤。”

　　“所、所以…呢……”我结结巴巴的问。

　　“我觉得很美，你应该来看看。”他又看向我，眼睛漆黑如渊。

　　顺着他的指点，我望向寂静的黑河，那片黑暗的尽头，渐渐漂来一两盏花灯，花灯星星点点的照亮了黑暗，静水之下漂浮出幽绿的迷魂。

　　每一缕迷魂包裹住一盏花灯，凝聚成荧绿的腐萤，它们失重地升上天空，在天空中默默飘散。

　　起初花灯只有一两盏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等到过了一会儿，河面上漂满花火，画面就震撼起来。

　　“冥渊河是魔域的暗河，任何火光都无法照亮它，只有在每年中元节，它才会被迷魂化作的腐萤点亮。”

　　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我耳边，世界一瞬间变得很安静，我没有出声，没有虚浮的巧笑，莫名其妙的想哭。

　　为什么想哭呢？我这又是发得什么神经。

　　沙怒就是来带我看一看冥渊河，我看到了，他就走了，没有多余的解释。我静静蹲在河水边，任河水打湿我的裙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我终于发现了，他是认真想和我谈恋爱。

　　不是沉迷肉/欲，他从一开始就很认真。认真到完全不耍流氓，上来就求婚的地步。

　　后来他也常常在我胡闹的时候冒出来，突然带我去看毒花之海，带我去地下拍卖场买东西，去看他养的冥风鹰。

　　冥风鹰被他用锁链栓在宝库前看家，造型真的很炫酷，但也真的很臭。它活动的空间有限，只能在小小一块地方吃喝拉撒，所以才有难闻的气味。

　　他领着我出门散心的次数多了，我就慢慢对酒池肉林失去了兴趣，觉得那样醉生梦死有点无聊。于是我挥散了众面首，将蜘蛛窝似的房子整理干净，重新坐在干净的阳光下。

　　然后他又开始带着我到各大派内捣乱，偷吃凌霄宗的灵兽，偷薅药王谷的草药，到修仙世家拓拔家的私库溜弯。这样小偷小摸的事情他做起来竟然面不改色，严肃的像在干什么大事。

　　我都好笑，就揶揄他:“你可是魔皇诶，怎么尽干些小家子气的事。”

　　这些事就像他把我从大自在殿外面套麻袋绑回家一样无厘头，没有想象中魔皇该有的狂霸酷拽叼，反倒像个不正经的毛头小子。

　　对我的调侃，他的回应是故意沉着张吓人的脸说:“我也会杀人，我杀个人给你看看？”

　　“又不是没见过。”

　　我老早就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只是没想到他冷酷嗜血的皮下面藏着个这么活泼不安分的灵魂。他不应该是什么魔域魔皇，而该是修仙世家的二世主，整天招猫逗狗捅篓子。

　　抛开酒池肉林后，魔域的生活也并不无聊，我意外在这里遇到了不少熟悉的某某宗小姐妹。他乡遇故知，我们大家执手相看泪眼，彼此交流这么多年的经历。

　　通过交流，我这才知道，我们大家都是被绑到魔域来的。魔教上到教主，下到普通魔人，全信奉原始人那种看上了就一棒子打晕拖回家的朴素爱情观。难怪说魔域和某某宗自古以来就是亲家，我们宗美人多，被看上抢走的也多，这才成了流传甚广的民风民俗……

　　这些小姐妹中，最让我意外的是花长老，我没想到她也在。她的修为是我们中最高，平时也不爱和魔域中人打交道，不知道怎么才会被抢到魔域来。

　　面对我的疑问，花长老捂着脸不忍直视:“别提了，翻车了呗。我泡的那个万剑宗长老在发现我和妙音门小伙子勾勾搭搭之后就黑化了，堕魔把我捉来了魔域。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失踪了，现在你看到我的宗门头像还是暗的。”

　　提到“翻车”，其他小姐妹也有话要说，“不怪花长老，妖王的道侣都翻车了。”

　　“怎么说？”我都不知道这些年修仙界发生了这么多大事，我就像刚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走出来的乡下孩子，听什么都新鲜。

　　“妖王的道侣不是个妙音门长老吗，她有个徒弟，徒弟对她怀有禁忌之爱，求而不得。最后他破釜沉舟，杀到十万大山，从妖王手下将人夺了过来，然后躲在了魔域。不过最近听说他把人放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也是稀奇，被抢到魔域还能完完好好放回去。”挽着头发的姐姐很是唏嘘。

　　“这就是是真爱吧？”某姐妹感叹。

　　“是真爱。妙音门长老对妖王绝对是真爱。”某姐妹赞同。

　　“什么呀！我说的是徒弟对妙音门长老是真爱！”那姐妹提高了声音。

　　随后众姐妹就为谁是谁的真爱这个问题撕起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站的cp，并且感同身受到能为自己站的cp互扯头花。不过这也是某某宗的日常气氛，待在彼此扯头发骂贱人的姐妹中，我有种回到了家的安心感。

　　她们扯完头花，又是亲密无间的塑料姐妹花，还扭过头来问我:“二七，你不是勾搭了两任佛子吗，怎么现在成了魔后？”

　　我坐在门槛上，像小时候一样两手拖着腮看着她们说:“因为我想通了呀！”

　　没有人比沙怒更适合做我的道侣，甚至连訾琮都不行。他让我感觉轻松，让我活得像我自己。

　　他是最好的双修对象，修炼效率最高，还把所有的好东西堆在我面前，让我尽情挑选。

　　待在魔域，不会像待在大自在殿那样被人像看猴子似的围观，这里的人都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过分。在这里还有某某宗的亲朋好友，每天的日常都热热闹闹鸡飞狗跳。

　　清净了五百年，我终于能活得热闹张扬。这种感觉像重新活过来了，心里枯萎的花变鲜活，肆意开放。

　　温暖的阳光中，我真诚的感叹:“五百年前，要是我遇到的人是沙怒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卑微，不会蹉跎岁月，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小妖女，被宠得无法无天。

　　这也不是说我后悔和訾琮在一起，只能说是时过境迁，心态不同了。少女时代，我甘愿放弃做某某宗的妖女，守着好看的和尚过日子。年纪大了，又想做回妖女，被同为歪门邪道的魔皇捧在手心里。

　　这两人对我的意义截然不同。

　　“不是说嘛～每个女人心中都会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白月光，一个是朱砂痣。在我心里，訾琮就是我窗前的白月光，沙怒才是我心口的朱砂痣。”我眯缝着眼睛，将阳光收敛在眼底，像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猫。

　　听到我的话，众姐妹非但没有安心，反倒彼此对视变得忧心忡忡。花长老皱着眉沉声说:“你不能这么想。”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妹妹你是真的想通了才花天酒地呢！你怎么还能这么想，男人都没有心的～！”某姐妹附和道。

　　“二七。”花长老摸着我的头，一字一句的跟我说:“我虽然不是你师傅，但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入某某宗的时候，你师傅告诉你绝不可感情用事？”

　　“……”我想起师傅，有点难过，师傅她老人家修为比我高，但却在渡雷劫时没熬过去，两百年前就驾鹤西去。她到死都困扰着我的事，觉得我不可能和訾琮在一起。我对此一直很内疚，因为我没有成为值得她骄傲的弟子。

　　“二七，你和我们不同。你太专情了，你不像我们一样抱着玩玩的心态，一旦你爱上谁，就会全心全意的和谁在一起。”

　　“我没有……”说某某宗的人专情，简直就像侮辱她们，我感觉自己被嘲讽了，但说这话的人偏偏是花长老，我又不能摆出妖艳贱货的样子骂回去，只能老老实实受着，干巴巴的为自己辩解:“我追訾琮时也有和太叔持双修，我做沙怒的道侣也有四处夺别人元阳……”

　　花长老摇摇头，叹了口气，“但是我们谁也不会把那么多年浪费在一个不看自己的人身上，因为那样划不来。我们让别人爱上是为了更好的修炼，而你本末倒置，爱上人竟然会为了他放弃修炼。”

　　“当初我们都以为你过不了两年就会哭着喊着要回来，你师傅还常常念叨，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结果你竟然坚持了五百年，让我们都很意外。”

　　“某某宗的姐妹们都很羡慕你，能勾搭上佛子，但没人会嫉妒你，因为我们知道，这是你应得的。现在你成了魔后，我们也很欣慰，因为你终于从大火坑里跳出来了。”

　　“但我们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再跳进另一个火坑。”

　　“魔皇很好不假，但他不会全身心爱你。或者说，全世界没有任何男人会全身心爱一个女人。在你之上，他有事业，有大道。你会把人放在心里的第一位，但对方却不会。就好比佛子，他要飞升就不会为你留下。感情不对等会让你始终痛苦。”

　　另一个姐妹插话道:“是呀是呀，感情这东西，就是谁先当真谁先输。要想快活过日子，就不能把任何人放心上，这朱砂痣还是没有的好。”

　　妖女们的逻辑很清晰，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向我传授自己的爱情哲学，都不让我有机会开口发表自己意见。

　　我想让她们别担心了，我也不是很把沙怒放心上，曾经浓烈的感情有一次就够了，我没有第二次浓烈的感情可供挥发。

　　姐妹们叽叽喳喳，最后我都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