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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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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6月26日那天,学校开了个讲座,有一位同学上台唱了首歌,很好听。后来她知道叫—无碑人,歌唱的的是那些和林琦一样付出的生命的同事们。那一刻春晓突然意识到,不知什么原因,林琦好像也没有立碑,可能不是歌里的那个原因,可能只是因为家里众人觉得他的死亡比较晦气。
出了礼堂,外面艳阳高照。
暑假的时候,春晓申请了去缅甸支教,胸口带着自己爱人的名字。
一个没有碑的人,被人把碑立在了心口。
临走前,妈妈的眼睛里满是眼泪,可她知道,无论她怎么做,春晓都是要走着一遭的。
出境的时候,搜查的小警官悄悄的对她说,让她保重。可到了缅甸她才发现,这里的治安没有她想的差。缅甸的生活让她觉得很近,因为这曾经是林琦生活过的地方,可她又觉得很远,因为此时她眼里的世界却和当时林琦看的相差甚远。
最终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她想结束这永无止境的思念林琦的日子,她厌烦的想吐。
在那个满天飘雪的冬天,二十七岁的春晓再次打开了林琦留下的一袋东西,有他在缅甸的身份证,有他那些牺牲掉的同仁们的衣物,最终她还是在那张最古早的警官证上看到了穿着警服的林琦,脸上带着稚气,却又腰背挺直,是个好男儿,而不是别人口中的“混子”。
记得林琦刚上大一的时候,春晓最喜欢去翻他们学校的信息,里面有很多,满脸稚嫩的小警官们的相片,只是没有林琦的。春晓很是好奇,为什么没有林琦的照片?也曾经带着疑问的问过林琦,为什么没有他的照片。
当时,林琦放下手里的瓜子,拍了拍身上一脸得意的说:“我和他们可不一样,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轻易地露出底线?”
春晓当时翻了翻白眼,但心底却波澜壮阔。
在那本记录林琦最后一年缅甸生活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春晓看到一句话:只要想到你仍生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我便愿意忍受一切。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第二句让春晓动容的是林琦评价自己的那句话:她真的很单纯很可爱,又带着一丝丝看不清的娇气,娇气不做作,这是我的女孩。
春晓瞬间泪眼婆娑。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春晓也越来越困,恍惚间,春晓仿佛看见高三的那个寒假,刚刚和父亲吵完架的林琦到楼下抽烟。在五楼帮妈妈包饺子的春晓的春晓看见雪地里那个带着羽绒服帽子的男生缩在花园边一个人抽烟,很是落寞。于是她便放下手头的事情,想去陪那个雪夜里一个人抽烟的男孩。于是她随便穿了件衣服,又抓着一把烟花棒去找他。
下楼的路上,春晓的心砰砰跳,她想要如何和林琦打招呼,要如何和他讲话。
可见着面时,她才发现这些都不是问题。见到她时,林琦满脸灿笑,又像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男孩。见春晓衣服穿的匆忙,帽子还没翻过来。于是他便伸出那只空闲的手帮春晓理帽子。
当他靠近时,春晓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一种独特的清凉气息。
林琦用烟头帮春晓的烟花棒给点燃了。二人挥舞着烟花棒像七八岁的孩童一样相互追赶着,到烟花燃尽时,林琦在黑暗中一把拉住了即将被烟花呲到的春晓,可那拉的姿势却像是环抱。这是长大后林琦第一次抱春晓,可这个拥抱没有很久,最后林琦只是轻声说了句:“小心。”便又匆匆松开了。
当时春晓在恍惚间又好像听到了一句“等我。”,但她又不敢确定,这人明明就站在面前,那为什么还要她等呢?
可现在她知道了。
曾经林琦是那样爱过她,可她不曾知道。现在想来,当时,也许林琦回来后可能是真的很痛苦了,但是他还是想试试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他一直坚持啊,坚持啊!可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到底是无法走下去,而且自己的存在也让春晓的生活止步不前了。到头来他可能发现,原来,爱一个人不应该是那样,不应该束缚她,不应该拖累她。
春晓也觉得,爱一个人不应该那样束缚他,所以她不恨林琦丢下自己。因为她不能用自己的爱去绑架林琦,真正爱一个人是要他轻松而快乐,如果他不快乐,那解脱才是最好的自由。她该做的不是强留他陪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煎熬。
回忆到这里,春晓感觉林琦在远方向她打招呼,让她快来,就像小时候招呼她一起过家家那样。
春晓逝于2017年第二场雪夜,一氧化碳中毒,未能度过28岁生日。
在缅甸的时候,有学生问春晓的中文名字是什么意思,春晓说:“春晓是知晓春天到来的意思。”
学生问她,“老师,那你喜欢春天嘛?”
春晓看着远方,慢慢吐道:“不,我只爱冬天。”因为那是在白露那天出生的人度过的第一个完整的季节。
林琦,小名露白。但,不管他有几个名字,最终死后,他也未能留下一个带着名字的碑。
世间再无林琦,甚至连个碑也没有。
最后市里到底给林琦颁了个烈士,但小区里却有人大喊,“现在颁,有个屁用!人都死了。”
可是,事实是这样嘛?
不是,有用,虽然正义已经无法被传达给本人,但起码能告诉全世界他并没有错,他不是个毒贩,他是个缉毒英雄。
有些人是不曾绽放的烟火,但不阻碍他成为英雄。
他是英雄,而有个人,她是英雄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