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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邺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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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抖了一下,随后转身,却见来者之人,是怎生打扮?
头上兜鍪带金钑,搪猊铠甲并吞肩,身穿龙鳞傲霜征袍,且看下身,脚着斜皮镫靴线云嵌,腰系一条银竹节鞓铜鞭,左插弓,右悬铫箭,好似貔虎猛将。
却往脸上瞧,生得好一幅将军样。
原本白晢的脸经战场风沙,染成了灰中透白,白中露黑,或许久战杀场,死守镇地,未曾睡上一夜好觉,那乌黑发亮的眼珠,也落入了许多尘埃,高挺的鼻梁散发出些许高冷,眉如刀刻,又经风霜月琢,成了一种天生的气质,眉骨间不乏倔强与冷静,再仔细看看,嘴角己裂开了,一道道,唇焦口燥,战场上的疤痕,血与结痂混为一体,那易显的锁骨隐现隐藏,但看得眼前一亮。
他的胳膊流着血,也只是用军麾乱绑了几下,血浸了麾,鼓成了脓,脓浆、血一齐鼓着往外冲,聚成了一滴滴的,顺着风尘仆仆,破烂的铠甲流下来。
邺公子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先是一愣,后来使劲的瞧,才知道来人是谁。
“…呀!堂兄!…”邺公子脱口而出,脸上是掩盖不了的惊讶。
“你…”他欲言又止。
“小涣子,快快傍摆盥盆,盥巾。”他似乎看到邺剡的疲惫,与其攀谈了几句,待邺剡洗净了脸,又叮嘱邶涣重煮热水为堂兄沐浴,让邺剡先处理好,再与其细谈。
他出门走到院外,又担心堂兄末吃饭,吩咐后厨备一席酒菜,一想到这脑海里又浮现出堂兄那清癯的面貌,竟有些心疼。
兜兜转转,又走到沐室前。
摸摸肚子不觉得饥饿起来,想起昨晚饭没吃好,便迈开步子向厨房走去,打算寻些点心吃。清晨的后厨是格外的热闹,刚进庭门,几个粗夯汉掮着几口泔水冒着汗,喘息着,见了他打了个半躬,踏地出去了,内厨的几个伴当漱菜 ,烧火打杂,不时有几个打浑的,引得一群人发笑,到老管来了才消息下去。
他让正在脍肉的小生拿了茶点心,小生刚走不久,一个不知何处来的新仆扒拉着他问这是何处,他心里觉得好笑,却也恭敬地道:“此乃邺府南院后厨房。”新仆先是哦了一声,随后就被前来捕人的老管抓去了。
老管向他道:“少爷,一介新仆不识地形,让您见笑了。”平静的脸上划过一丝谦笑。
他抬抬手示意作罢,小生端了高果子茶,橘饼,新色圆眼 ,低着头,欠了欠身说:“少爷,内房只有这些甜饯。”
他皱皱眉问:"这高果子茶哪来的?”
“少爷忘了,是同邻家明府大位二女婚嫁嘱人送来这上等的高果子茶,您还出过席哩!”
他先一怔,随后端了盘出门直径沐实,门外耳边吹来飒飒的风夹杂着熚熚烞烞和炉铫作响的杂音直直地击中他内心深处的软,是几分忧伤,却都伴着甜蜜的饯埋在心底。
如此想来,他与明府大位倒是挺熟分,他与那大子也是谈得来,可惜前些年,明家大子战死沙场,这二女再一嫁,只剩下明氏夫妻,明府变得冷请,两家也不如昔日那般熟络。
正思忖着,对面却来了个汉子莽撞了他,手里的盘子险些翻倒在地。
“你……”话还未说完,对面的人便开了口。
“对不起,少爷,小的走路不长眼,撞了您,望少爷惩罚。”那汉子跪下来,低着头,脸上带一面具,掩了原来的模样,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像着了风寒。
“你,看起来很面生。”邺公子从盘里挑个橘饼,咬了一口问道“新来的?”
“回少爷,小人是前日新来的,只是在后厨干杂活,不常进往府内,管家也不许,也未曾与少爷见面,今日碰到,少爷果真是相貌堂堂。”汉子依旧低头不抬,不动声色地说。
“…哦,原来如此,那你,那脸怎么回事?”邺公子听闻后,嘴咧个半弧,又开口问道。
“少爷,小人的脸是因儿时一场大火毁了,而今面目狰狞,恐吓了人,所以日夜戴着面具,被管家吩咐在后厨。”
“知道了,你起来吧!也没撞到哪里,你也无须放在心上,喏,给你个橘饼。”邺公子不冷不热地言语,递给他一个半大的黄橙橙的橘饼。
“…这…”
“…让你拿你就接着!”邺公子不等他开口便将饼放在他怀里。
那夯汉起身眯着眼看远去的邺倚华,神情莫测。
“秦三,干什么的!快来抬水!”后厨一流汗的男人大声喊到。
“…来了…”
路上,邺倚华到浴室后,门还未开,他便坐在一石阶下,呆呆地发愣。
浴室内,邺剡将邶涣置来的水全用光了,浴好后,穿上衣服正包扎伤口,几只飞蛾在身边转悠,他耐不住性子,被弄得心烦,没缠几下,便冲出门。
动响不小,邺倚华被震得一醒。
“怎么了?”
“屋里几只飞蛾,弄得心烦!”邺剡黑着脸说。
“哈,哈,哈,亏你还是个大将军,怎得这样没有耐心!看看你的伤口被弄成什么样了!”邺倚华作势要为他胳膊上缠布,邺剡设躲避,便让他细细地扎好了。
这大大小小的多处伤口,裹着布条,让他看得有些震撼。
邺剡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大笑道:“只几处小伤,不足挂齿!”
他笑笑,问“你怎么来这,现在不应镇守戎边吗?”
“这个…我今日来就是为戎边,我要上朝拜天子,请求他发兵,戎边的敌军率十万精兵攻打,我方只以六万余的将兵,抵挡不住,先前派了几个度使来请王发兵,皆寻未果,今暂调双方状态,我特连夜驰马请王发兵,这正路过你家,我这一身戎装怕惊了天子,故洗漱一番,再上朝。”
“那,我方还余多少镇守戒边?”
“唉,余两万多,此次大姜入侵实属凶险,我等且暂不用膳,快快备马,让我驰至殿堂。”
“…这…后堂倒是有几匹敏捷酸马,予堂兄精挑。”
邺倚华放下盘,抓几个橘饼,与邺剡直奔后堂。
“那,就这匹,堂弟我先去了暂不与尊上说我来过。”
“堂兄,我还嘱后厨为你备了桌酒菜,先不吃些再走?”
“不了,方才淋浴就已耽了些时辰,今大敌在前,还以国事为重,真是不好意思,辜负了堂弟的一番心意 ”邺剡一跃上马。
“那将这些橘饼带上,上京城的路稍远。也好解解饥”邺倚华恽饼塞进他衣兜里。
“…好,那我等且去了。”他驾马奔至堂门外。
“……”邺倚华怔了好会儿,方才慢慢踱步到沐室,剥了几个新色圆眼,干涩地咽下去。
“两万多兵何足挡住姜人的进攻,国有难,匹夫有责,我正年少,何不上场杀敌!”想罢,嘴里的甜味也才漫延开,“…哟,太甜了,过头了…”他呼着气,将甜味发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