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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雨 ...

  •   两人顷刻间换了三四十招,夏馝萩仍是占不了丝毫便宜,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丁绯,你可知花晏晋此刻就在小溪对岸?”她见丁绯置若罔闻,全神贯注于拼斗中,于是又快速说道,“披香也在,你知道他们父女此刻正在做些什么吗?”
      丁绯出招间隙间微微一滞,夏馝萩知道他并非当真无动于衷:“我想你该知道花晏晋恨披香入骨吧?”
      丁绯接了夏馝萩一掌,因为分心,真气转得不是十分顺畅,夏馝萩咯咯娇笑:“你见识过魑祟术的厉害了?”丁绯再也不能做到心如止水,残灭心法立时反噬回他丹田,他身子一颤,真气停滞,夏馝萩趁隙一剑刺中他的肩膀,锋利的剑刃从他的肩胛一直拖到右臂上,划破道一尺来长的血口。
      “披香好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利用她,教他们父女相残?你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如此毒辣!”残灭心法最最忌讳练功者心绪不定,七情六欲若有太大的波动,必会引发体内美虞膏的毒性发作。世人常常说修练残灭心法者无异是饮鸩止渴,自取灭亡,是以大多只有宫里的宦官太监,摒除了正常人该有的一切欲念后才能勉强修习。
      夏馝萩美目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我不妨再告诉你个秘密,披香其实并不是我的女儿……你知道她到底是谁么?你猜得出么?”她故意不说出来,却一再的暗示,丁绯一边与她打斗,一边分心思考,这对于残灭心法讲究的无我无欲,心无旁骛的境界正是最要不得的硬伤。
      丁绯忽然身子一颤,噗地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然:“你……难道是……”
      “哈哈……哈哈……”夏馝萩知道已成功的伤到了他,于是撤招退后,脸色凄迷而带着疯狂,“我的披香,我的披香……你们都不会知道,当年那个小披香,早就带着莫大的冤屈从凌烟阁顶跳下去死了!”她掩面悲痛的呜咽,脸上没有泪水,有的只是深刻的痛,“就因为一只要进献给皇帝的千年青龙砚!那东西明明就是花拂玉那个小贱人给摔碎的,花晏晋也明知道是她做的,可是他就是不讲理的偏袒她,维护她,把所有的罪名,所有的怒气都转嫁到我女儿的头上。我可怜的小披香……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带她回花溪山庄……”
      丁绯当然知道那台青龙砚,那是皇上指明要的东西。那段时间皇上他特别忌讳花家的财势,有意要花晏晋交出这个传家宝以示忠心。花家若是不肯交出,必当招来灭族的祸端。当年就是因为青龙砚意外损毁,花晏晋想不出其他办法弥补,情急之下打听到皇上喜好男风,特别是清秀俊朗的少年,他才把丁绯当作礼物送进了宫。
      当年的一招错失铸成丁绯今生今世难以磨灭的痛恨!
      原来……原来那时为青龙砚,竟还陪上了披香幼小的一条性命!原来……那时死的竟不是拂玉!
      “我可怜的女儿,她死得面目全非,死得那么凄惨……你说,我作为她的母亲,能不为她报仇么?这一切都怪花拂玉那个小贱人!花晏晋不是疼她么?好,那我就把她带走,等她长大了,让这个他最最心爱的女儿回来杀了他!”夏馝萩几乎陷入癫狂的回忆之中,眼睛里闪着浓烈的杀意,“我把她俩的衣服对调了一下,这样谁都认不出死的到底是谁了,我的女儿,可以风风光光的厚葬进他们花家的祖坟,而花拂玉那个贱人,就只配到妓院去被无数丑陋的男人凌辱……哈哈,哈,哈……”
      丁绯打了个寒颤,这样阴险的计谋,也只有这个疯女人才想得出来了。
      “我用魑祟术控制那贱人,告诉她,让她今晚到这里来杀一个人!这种红色的曼珠沙华能散发出一种微毒的花香,正好是魑祟术最好的媒子。在她把花晏晋杀死之前,她是醒不过来的!”
      丁绯胸口刺痛,险些大叫起来。这的确是最最卑鄙的计划,等到花晏晋被拂玉杀死后,拂玉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意识到自己的真正身份,发现自己杀了亲生父亲……拂玉如果没有当场疯掉,也会立即羞愧自刎。
      “你、好卑鄙、好毒辣的手段!”
      夏馝萩冷笑:“彼此彼此而已,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呢?我不信你现在能坐上总管太监这个职位,手上就没沾过半点血腥!”
      丁绯身子一颤,如遭电亟,脑子猛然跳出阿柯的影子,隐约间似乎还听见自己曾对拂玉说过的那句话在不断的回响——我从不杀人!
      宫廷内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勾心斗角生活,若是想好好活下去,怎能不懂得算计与谋略?他的确是没有亲手杀过一人,但是间接死在他手下的人还少么?那个阿柯,不就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被人推到井里去了吗?
      夏馝萩见他面色泛白的发呆,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于是口气放软,说道:“等花晏晋一死,他的家产还不就是你我二人的了吗?你只要肯听夏姨一句话,我包你来日必可封王拜侯,怎的都要比做供人玩乐的奴才强上百倍!”
      丁绯神情一阵恍惚,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夏馝萩的几句话已将他渐渐导入魔道。夏馝萩冷冷的笑,只要再坚持一会,让曼珠沙话的毒性被他再吸入些,她就能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他了。到时候只要在他脑中钉入银针,那这位最得□□皇帝宠爱信任的总管太监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就在夏馝萩忍不住得意的时候,“磅”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河溪对面响起,在漆黑的夜里,这声响大得犹如晴天霹雳。
      丁绯一个哆嗦,清醒过来:“是西洋的火器!”他听过这声音,皇上曾玩过这种西洋进贡的火器,端地厉害,十步之内能将人的血肉之躯轰出个大窟窿!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花晏晋武功平平,怎么就敢单身赴会?他如果没有必杀的防身绝招,绝不敢轻易涉险!
      西洋火器!拂玉……
      “糟了!”他一个掠身,跳过溪水,往响声处奔去。
      这一次夏馝萩并未阻拦,她站在原地,张开双臂肆虐的笑:“女儿啊,你听到了吗?为娘的替你报仇啦!”

      花晏晋披头散发的坐在花拂玉的身边,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花拂玉一身雪白的罗裳已被染红,她瞪着大眼睛倒在花海上,那触目惊心的红,不知道是花的颜色红,还是她的血更红!
      “拂玉……”丁绯摒住呼吸,缓缓蹲下,双手有些的颤抖的抓住她冰冷的双手。
      她不说话,大大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丁绯注意到她锁骨那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截白色的骨头,他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涩。
      她张嘴比了比了口型,虽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是丁绯明白。
      ——对不起,我知道,你……从不杀人……但是绯……求你……杀了我……
      她眼睛眨了下,似乎在请求他的原谅,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丁绯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他把手举高,缓缓摁在拂玉心口,他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她慢慢阖上的眼睑上。
      “这是怎么回事?花晏晋居然没死?”夏馝萩慢慢走近,神情中有一丝不快。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花晏晋发疯般的跳起来,“我跟你拼了,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呀,你居然逼我杀死了我的女儿!我的拂玉啊!”
      夏馝萩恼怒的一拂袖,花晏晋踉跄跌倒:“难道只有花拂玉是你的女儿?那我的披香呢?她算什么?”她厉声嘶吼,为花晏晋不公正的偏心,为他待自己的薄情寡信,“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母女俩?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爱上了你,难道你就可以因此而肆意践踏我的感情,我的自尊了吗?你先是欺瞒我已有妻室的事实,后又在我嫁你之后,另觅新欢,你把我夏馝萩到底当作了什么?当作了什么?”她左手一把揪住了花晏晋的衣襟,右手啪啪狠狠掴了他两巴掌。“我要你死,要你死……我要你偿还我所付出的一切!”她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叉离地面。
      花晏晋毫不反抗,麻木得仿佛已经是个死人了!
      “磅——”
      夏馝萩身子一颤,愕然扭头。
      丁绯端着一管黑洞洞的西洋火枪,枪口对着她,正徐徐冒着轻烟。
      “你……”她唇角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意,撒手仰天倒下。花晏晋正好摔在她的身上,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花晏晋突然一个哆嗦,“啊……啊……”他哑着嗓子蜷缩着身子尖叫,眼神迷茫,“啊……啊……”
      丁绯站起身,心口因为美虞膏和彼岸花的两种毒性侵蚀隐隐作痛。他的残灭心法,毕竟还是没有练到家,已经化为乌有。
      在今后的五年,昔日服用的美虞膏剧毒会慢慢腐蚀他的五脏六腑,痛苦的折磨将伴随他,直至他生命消亡的那一天。
      爱是什么?恨是什么?
      望着陷入痴迷中的花晏晋,丁绯忽然明白了自己对这位老人所寄予的感情——他一直都爱他,就如同爱自己的父亲;也一直恨他,恨他对自己的绝情!
      花晏晋的确是个自私的人,他把所有的感情都只给了自己的女儿花拂玉一个人,以至于忽略了其他同样深爱着他的人!
      风吹花儿飞,优柔而缱绻,绚美而凄婉。
      白衣少年孤单寂寥的站在漫天飞扬的红花雨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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