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星集

2、堡外

　　群星闪烁。

　　细碎又耀眼的光点如流星一般在突然黯淡下来的幕墙上游移闪烁，互相呼应，或成圆轮或成盘蛇，形成一个个奇异的图案……

　　就好像现代人习惯的app图标。

　　或许是因为古堡加成，林珒一开始真觉得幕墙的这番变化很有魔法的感觉。可变化到最后只变出一堆图标，她的魔法情怀立刻破碎，飞也似的重新回到科学的怀抱。

　　人果然还是要相信科学，一切事物的发展规律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熟悉的app图标不能瞎点，确定这片幕墙再变不出什么东西，林珒放下右手回到室内，改变计划决定下一站先去厨房——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原身不是不吃不饿也能不渴不饿的怪物，不是真的人偶，胃部已经向她发出了饥饿警报。

　　虽然昨晚探索地图的时候没有在厨房里发现任何可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但万一呢？万一昨天晚上是她看漏了，万一有小精灵一早送货上门，万一那是个全自动厨房？

　　林珒怀揣着微小的希望下到城堡底层。

　　相比上方几层的良好采光，城堡底层要显得昏暗许多。厨房这个功能性房间位于底层的西南角落，夹在一条长廊和一排空置的小房间之中，只有一排小小的茶色窗户通往外界。先前在夜里看不清晰，如今林珒再看，发现这排小窗正对花园，紧贴着城堡墙根生长的几株高大乔木把小窗的采光遮去大半。

　　发现这点，林珒的心凉了半截。

　　相较整座城堡，这间厨房的大小称得上迷你，林珒没费多少时间就把房间里所有的瓶瓶罐罐柜子箱子都找出来清点了一遍。诚如她先前所想，她昨晚确实漏掉了不少东西没看，但不同于她所期望的，厨房并没有在一夜之后多出什么新的食物，连调料都没有一滴。

　　站在略显狼藉的厨房里环顾四周，林珒觉得自己好像比刚才更饿了。

　　这样下去不行。

　　揉着肚子退出厨房，林珒沿长廊走到前厅。前厅是正常外来者进入城堡的第一站，也是这座城堡里布置着最多装饰的地方，一颗溢满血腥气的野兽头颅高高悬挂在墙壁中央，原始野蛮又抽象的，雕工诡异的石像随处可见，扭曲古怪的暗色图纹在绣金的巨大帷幕后半掩半露。透过四周的拱形花窗，晨光在骨黑色的地面上映出一道道剑型光斑。

　　威严，压抑，扭曲，可怖。

　　一踏进前厅范围，林珒整个人便忍不住神经紧绷，仿佛那颗兽头正注视着她，那些石像正注视着她，那道道图纹正注视着她，四面八方如影随形步步紧逼。

　　昨晚在这里已经有过一次丢人的经历，这次林珒撑住了。她提着一根比她矮不了多少的雕花木棍快步穿过前厅，站到城堡大门前。

　　她伸手把门推开。

　　明明是两扇超过三米高度的厚重大门，移动间却又轻又快没有一丝声响，林珒甚至感觉手下轻飘飘的无处使力。好在她已经决心暂把这座城堡里的种种奇诡之处一概忽略，大着胆子走出门外。

　　门外，一段狭窄笔直的甬路之后，一个宽广的世界向林珒扑面而来！

　　天是蓝的地是黑的路边的花草姹紫嫣红，天上依然只有一个不能直视的太阳，远处的丛林间闪过一片绚丽的尾羽，丈宽的灰白色石板路伏在大地上蜿蜒伸向远方，路尽头的土地好像经过特别的规整。

　　穿越到现在，林珒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太够用。

　　……她是不是应该先找个水源打理一下自己？

　　这个短暂的念头在林珒脑海中一晃而过，她摸了把脸，撩起背后几缕头发看了看，很快把它抛到脑后。虽说原主这具身体还有进食和消化的需求，有敏锐到优秀的五感，但林珒冥冥中总有种感觉，感觉这具身体比起人体更似人偶，像人偶一般美丽，也像人偶一般极少产生世俗的变化。

　　想到这里，林珒突然担心起原身，或者说自己现在的食谱。

　　这具身体既然能对母语有记忆，那对食物肯定也有记忆，而目前为止尚无任何证据能表明原身的食谱跟她一样仅限制在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之中。

　　异世界的太阳晒在身上一样温暖，林珒提着木棍沿路而行，努力收敛眼神装成原住民的样子，思绪却禁不住越想越多越乱。

　　沿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林珒从食谱差异想到物种起源又发散到石油的一百种用途，直到太阳在天际不知不觉爬高一截，直到石板路突然变成坎坷的乡间土路，她才终于到达先前看到的那片土地。

　　规整的土地，以及土地里跪满的人。

　　虽然这种局面并没有脱离她一路预想的这次堡外探险的十几种可能发展之一，但林珒还是有点手足无措。预想归预想，现实是现实，这些跪在地上的，上半身和头脸几乎快埋进土里的农夫，他们上一秒还拿着农具在地里干活，上一刻还在跟同伴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说笑，他们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变得这么诚惶诚恐……

　　林珒面上毫无波澜，脚下却恨不得远远跳开对跪给他们看。

　　一片死寂。

　　林珒正站在这片死寂中头皮发麻的想着怎么开场，就见地上的农夫里突然半站起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他狠狠朝她弯了下腰，一边喊了句什么一边矮着身体往外跑。

　　这是去喊人了？

　　林珒观察着其他几位农夫的神情动作，试探性的往田地方向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

　　没有人抬头看她，更没有人针对她的行动发声，几步之后，林珒直接踩到了田埂上面。

　　地上剩下的这些农夫看上去似乎能一直保持跪姿跪到天荒地老，林珒直觉原主没有什么体恤下属的亲和形象，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沟通，只好集中注意力，凭她少得可怜的，已经彻底过时的农业知识储备装模作样研究起眼前的作物。

　　梭叶，多枝，这是一种类似灌木的作物，绝大部分都没超过她的小腿高度，茂密的枝叶下隐藏着串串细小花苞。等到成熟的季节，这些花苞或许能结出很多美味的果子。

　　至于现在，看着远处颠颠跑来的两个身影，林珒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没钱！

　　没钱，但还是想跟人交换食物，林珒克制不住心底涌上的尴尬，抿紧嘴角。她一边看着返回的农夫和新来的老者向她行礼，一边在脑内飞快的头脑风暴。现有条件已知，她怎么才能在不崩原主人设的前提下向他们表达清自己的意思？手语管用吗？

　　新来的老者显然是这群农夫中的话事人，林珒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场面像刚才一样沉默。掌心感受着木棍的坚硬触感，她硬着头皮准备开口。可下一刻，只是一沉吟的功夫，这个满脸谦卑的老者开口给了林珒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说的话她能听懂，他能说她听得懂的话！

　　这个自称盖尔的老者眼下使用的语言不是林珒所熟悉的任何一种，但就跟昨晚那几封信件一样，老者的发声语调灌进林珒耳朵里，天然便像是经过了原主体内残存意识的转码解译。林珒竖着耳朵努力吸收解译的成果，几乎用尽了两辈子的自制力才在对方面前维持住形象。

　　“晨星在上，没及时迎接领主大人的到来是我们的失误，祈求您的仁慈！”学了那么多年的贵族语第一次派上用场，盖尔一边弯腰行礼一边小心观察眼色，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语调尽量文雅，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乱瞟，紧张得手脚冰凉。

　　他当这管事不过是为了能多拿的那份补贴，能过轻松点的日子，没人告诉他会需要面对领主！之前明明听说他们的这位领主已经两百多年没关心过她的庄园了，今天是发了什么疯？他这管事当了还没满一个月！

　　“这一片是我们去年新开荒的田地，事前请过庄园里的书记官大人指点，大人安排这里以种植地胜果为主。从这里到庄园的距离不远，刚才耶恩报了信，庄园里的大家都很期待能迎接领主大人的到临，已经做了最好的准备，大人可……”

　　“这个，你们的食物？”

　　“当然不是大人！地胜果收获以后我们全部都会交给书记官大人清点，然后由大人安排送出庄园。”顺着领主的视线看向田地一角，盖尔心里一跳，脸上露出一个忐忑的笑容，“至于旁边荒地上的这点圆薯，是混小子们平时随手埋的。”

　　林珒敏锐的发现了老盖尔的语气变化、神情变化，不过她现在无暇考虑这个。她没想到原身居然是个领主，一个拥有强势形象的领主，一切原本设想中的困难都向她露出了软乎乎的肚皮。

　　打断了老盖尔越说越不妙的话，她壮着胆子直接提出要求：“我要成熟的圆薯，还有你们平时常吃的食物……太阳落山之前送到城堡门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