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23度》嫚诗舒鴍

65、六十五

　　有天颜冉和李铭溪去领柒打理事务，因中午大家都休息，不好意思太过直白的进去打扰。加上他俩一贯闲散，就在大街上遛了一圈。
　　一群人在市中心广场围得水泄不通，连李铭溪的车子都无法通行。于是颜冉不得不下车来驱散不顾车喇叭鸣叫的人群。
　　“砸这个砸这个！”一名年轻女孩在人群中狂叫。
　　“你站到里面一点，担心我的车撞到你！”颜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提醒。
　　人群中有个人影贼溜的蹿走了，逃窜的背影令颜冉因给她造成额外的困扰而深感自责，连忙加快吆喝人群的速度。她在心中疑惑，是最近自己在领柒老毛病旧犯，过度犀利的言辞又得罪了某位员工的玻璃心，使她如此畏惧自己？
　　“哎呀，说好出来发泄的，就要发泄个痛快嘛，怎么老有人挡道，快过去快过去！”
　　颜冉还在兀自揣度，冷不妨被小姑娘推挤个正着，身子趔趄了几步。
　　只打算坐在车上吃闲饭的李铭溪，见颜冉差点歪倒的身子，急忙从另一面下来，先是扶住颜冉，接着不无严厉的大声训斥起只顾娱乐的莽撞小姑娘来。
　　“喂，你长点脑子没，她身上可是带有两条命的，要是有什么闪失，以你这把小身价，估计是一个也赔不起！”
　　姑娘被李铭一吆喝，这才多看了颜冉两眼，不觉羞愧的低下头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此时颜冉已怀孕五个月整，肚子正越来越明显。
　　“哎呀，算了算了，反正她也不是故意的，现在的小孩子性子野，一玩高兴了就顾不得那么多。”
　　李铭溪还没来得及埋怨颜冉，小姑娘又急哄哄的吼开了。
　　“不是的姐姐，今天这场发泄会，可是在网上预热了一个多月的，众多人因生活愤懑，无处可说，也不管丢人不丢人，只得借这个场子来发泄发泄！”
　　颜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终于发现场子中央的人群，他们或戴着面具，或穿着平日里人们为躲避熟人发传单才会穿的笨重衣服，在场中砸东西，偏偏提供给他们发泄的东西软绵绵的，一点伤害力也没有，砸的人使尽浑身解数，拼得满头是汗，看着发泄的人却越发得了焦虑症，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场撕一回。
　　“嗨，这都什么人干的破事？要发泄，到处都是地儿，跑大街上乱哄哄的挡人道，别不是组织场子的人网上灌水请了人来演个秀骗你们钱的。”李铭溪不冷不热的冒了一句，准备拉着颜冉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危险地带。
　　“不要钱，姐夫！”
　　颜妍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适时拉住了颜冉的另一条胳膊。
　　“你别闹，颜妍，不要告诉我这种场子又是你建的？”自打颜妍自个创建百艺，李铭溪可没少被她连累，不是这里出了法律漏洞，就是那里又被客人找茬，表面看起来冠冕堂皇，打着创新的旗子，实则标新立异到只有颜妍和她的合伙人才能以平常心接纳，连李铭溪的御用律师都处理怕了。现在李铭溪一看到颜妍，额头上就写了一个巨大的“怕”字，他的头皮常常会因颜妍一阵一阵急得发麻。
　　“是啊，这种事怎么能不是我呢？”颜妍在李铭溪越来越抗拒的眼神下，渐渐将自豪转为怯弱，生怕又招来李铭溪一顿痛骂。
　　“我……我……”李铭溪看着场中疯了一样的人群，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要再跟你多说下去，估计我也得疯了，也需要下场去发泄发泄。”
　　“哎呀，姐！”颜妍拖着颜冉的手臂摇了两摇，示意她替自己说说情，辩解辩解。
　　“是免费的吧，小妍？你确信自己没开玩笑？”
　　颜冉问，颜妍连连摇头。
　　“没！”她从喉咙里闷出一个字来，不解颜冉何意。
　　“答应我过几天也到我们公司来组个场，就用这种方式，我想让领柒的员工放松放松。”
　　颜妍还来不及答应，李铭溪已经揣测，一定是他哪里照顾不周，使身怀六甲的颜冉也心理出毛病了。
　　“那个，最近领柒的气氛整体都很好，用不着这么大场面吧？”李铭溪先下台来，试探性问颜冉，他开始后悔自己过于坚硬的批判颜妍的这个场子了。
　　“我发现领柒的员工最近有点怕我！”她对李铭溪说，“答应我到领柒来也不收钱！”颜冉又折头向颜妍预约。
　　李铭溪和颜妍都双双愣住。
　　颜冉也不管他们两个人的神情，只顾自个算计起来。
　　“不要钱还能乐呵得出来，说明小妍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啊，要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她还能一直保持住笑容不僵硬，说明这能带来潜在的利益。”颜冉自言自语，不管如何，她也想发泄发泄，最近领柒的员工越发怕她了，她不知为什么，自己使了大片的精力进去，却总不能从他们那里讨到半点好来。
　　李铭溪告诉她说她这是怀孕期间太紧张了，得了焦虑症。但她依然不大愿意信这个邪。
　　颜冉这面想着，颜妍已经被李铭溪拉到另一面审讯去了。
　　“要发泄，啥法子不好，KTV，酒吧，迪吧……哪里组个局不好，偏生要这……实在是，发泄意味过于明显，上不了大雅之堂！”
　　“姐夫，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在过度难受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暴力程度才能释放完负能量，你说的那些东西，都太间接了，不足以疏导深藏人心体内的抑郁状态，若是在那些场合毁坏东西，不是太贵赔不起，就是引发同样的暴力倾向回击，闹不好就容易伤人性命。很显然，我眼下这个软模发泄对象，就高尚得多，既守护了他们内心的秘密，也帮他们暂时从负面情绪里解脱出来，好一点的，下了场扔掉面具就能笑出声来。”
　　颜冉在边上一听，也不等李铭溪肯定，就开始表扬起颜妍来。
　　“你这样，广告费能拉不少吧，不是我夸你，连我在边上也看兴奋了，恨不得自己也去发泄一场。”
　　“真的没有多少，姐，我在网上预热了一个多月，加上这个场子要耗费的物资，已经用掉我一大半，我真的是对他们分文不收的，这次我真的只是一个人道主义者。”
　　颜冉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那里清澈如水，看不出半丝谎意。“小妍越发成熟了！”她说。
　　“我看你最近还是太敏感了！”李铭溪紧跟在她后面岔了一句，他还在为颜冉跟颜妍订下的必须要组织的公司发泄会感到不满，担心这个通知一旦过会在会上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要么引来哄堂大笑，要么引来一顿鄙夷。
　　但颜冉和颜妍还在不停就细节絮叨，直到颜妍告诉颜冉刚刚那个引发她神经过度紧绷的“恐惧老板员工”就是她时，颜冉才抬头看天，“呀”的怨了她一声，李铭溪只得不断跟随她的情绪起伏在边上应和着。
　　这一路的磕磕绊绊、恩恩怨怨，在颜冉这里，仿佛都只刚好需要一个颜妍的发泄会，就可圆满解决。她终于不再需要耗费过多精力去与世人周旋计较，只安心护好眼前渐渐大起来的肚子就好。
　　李铭溪也终于可以把她从工作事务上劝退，只一瞬一瞬的看着反应越来越迟钝的颜冉发愁。
　　颜冉和李铭溪在入冬时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许多人都在。连着他们历经的误会、挫折、欢笑和温暖，一起融进酒杯里，凝集着几个平凡又真实的人，去过更平顺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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