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哲]上帝军》日照江南岸

20、第20章

　　这是一场短暂而又漫长的交火。

　　第一枚定时雷没有按时爆炸，吴哲解除了爆炸指令，许三多又上去放了第二枚。子弹这时已到眼前，许三多在如渔网一样密集的弹雨中回来。他臂上中了一枪，成才干掉了那个射伤他的人。他们离开的速度比预计迟了一些，前面的队友不得不停下来帮他们清扫一些障碍。

　　就算第二枚定时手雷没有炸，他们也没有更多了。老A们全力向外奔跑，哑炮重新爆炸起来威力会相当惊人，现在谁也不知道跑到多远才算足够，只知道跑，用尽全力地跑。

　　吴哲觉得自己除了在特训的时候这么没命的跑过外，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过。袁朗在他身边，比他快了半个人。从前他在前面，他在后面。他在车上，他在跑道。现在他们乘着风，天在面前一点点亮起来。两人都伸手挡着头脸，树木的枝叶被他们拨拉得来回晃动，露水溅到身上。

　　他们在并肩，是战友，不再是教官和受训者。

　　强大的气流在背后扑来，袁朗伸手拉住吴哲，两人向前飞扑出去。

　　这一仗打起来的时候，远远藏在连岩洞里都能听到枪声。Jennifer捂住了身旁孩子的耳朵，男孩胆大，但毕竟是个孩子，拒绝被堵上耳朵，却不自觉地往身旁人的身体上靠。

　　“Are you afraid, kid?”Jennifer看看他，“They are heroes, they’ll be fine.”（害怕吗，孩子？他们是英雄，他们会没事的。）

　　男孩还在刚学“How do you do”的年纪，对女人的话一知半解。那个“Hero”他倒是听过，跟着大人看电影，特别是他最爱的英雄片的时候，常听见这个词。

　　孩子朝女人比了个蜘蛛侠的手势。

　　女人笑起来：“Yes, they are Spiderman, Superman, Batman...they are the super heroes. God bless them.”（是的，他们就是蜘蛛侠、超人、蝙蝠侠……他们是超级英雄。上帝保佑他们。）

　　孩子仿佛听懂了，用力点点头。

　　然后巨响从远处的地面传来，震动一层层向外传递。岩洞顶上的有碎石和泥土被震落下来，医疗队里的基督徒开始祈祷，双手合十，虔诚地望着爆炸发生的方向。

　　C3按下了手表上的计时器，开始看时间。

　　爆炸的动静渐渐停了，轻的烟升腾起来，树林里的草木都静止下来。医疗队的人从地上爬起，走到洞口探头看。这里地势稍高，能俯瞰到爆破发生的那片丛林，和寂静无人的山坡。

　　如果袁朗他们回来，就会从这片山坡上出现。

　　“叔叔，其他的叔叔，会回来吗？”小男孩抓着C3的大腿，抬头眨眼睛。

　　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不会对爆破震惊，那在集团演习里多的是。但C3惊奇地发现，孩子脸上写满了担忧，两眼都是湿润的，像是被什么逼急了，快吓哭的样子。他想也许孩子是自己的表情传染了，便努力笑一笑。

　　Jennifer把孩子抱起来，拍着他背安慰。C3感激，点头示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山坡上依旧没人。C3招呼了山洞里的人起来，准备好行囊，随时准备出发。

　　“我们……就这么走吗？”Jennifer迟疑地问道。

　　C3看着手表上的定时，咬牙。

　　枪声从山坡下传来，C3和那个混血的向导都拿起枪。岩洞是死路，他们必须从外面逃。路线在躲进来的时候就想好了，C3跟余下人比划过。他去吸引追兵注意，由向导掩护他们离开。如果他没能出去，医疗队到了泰国会把孩子交给中国大使馆。剩下的，就不是他所能担心的了。

　　枪声靠近，C3伏在洞外的草丛里，听见自己的呼吸，规律而有节奏地。

　　仿佛训练的时候，菜刀在耳边吼：“潜伏，最重要的是镇定，不能自乱阵脚。不镇定，就是给人当靶子！你们这些南瓜！”

　　好久没被叫南瓜了。C3自己削过的南瓜都不少，受训的日子遥远得像是上辈子。375的黎明，暴雨的山路，木桩，分解的枪械。他还记得袁朗那次震慑全队的表演，27走了，他们留下了。魔鬼一样的训练，每个人都称之为炼狱。如今，却有些想念。

　　他想念战友在身边的日子。

　　瞄准镜里出现了物体，移动速度很快。C3锁定了目标头部，只看到头顶。他屏住呼吸，移动了一下枪口，镜头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架着这个在前进。他们身上的迷彩被血污得看不清楚颜色，但随着距离靠近，终于能够分辨出长相。

　　“成才！完毕！”C3从隐蔽处出来。

　　成才在草丛刚动起来的时候绷了一下，看到C3后竖了个拇指。

　　“菜刀！ 石头！ 锄头！队长！”

　　袁朗在C3的肩上打了一下。C3如释重负，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他的伤已经好了，不会再有幻觉。

　　“想我们了？”齐桓伸手捏C3的脸，“看这小脸绷的，跟要哭出来似的。”

　　“C3不会的，C3、C3跟我不一样。”许三多认真地说。

　　齐桓断喝一声：“许三多！”

　　“到！什么？”许三多眨巴着眼睛看他。

　　“叫你别讲笑话，早上本来就凉，这下，冻死人了。”齐桓没说完，自己就笑了，然后大家都笑。

　　袁朗说：“现在敌人要追上来，得费一番功夫了。全体归队！目标，坐标XXX”

　　“是！”

　　太阳在他们身后，晨光里，七个身影被笼上一层金光。他们脸上的血污也显得不再肮脏，疲惫的脸上像是被周围清亮的绿色注入了光彩。袁朗缓缓带起墨镜，他身后的队员也纷纷效仿，一起朝向目标地，进发。

　　在不久后平安归国的女记者的报道里，有一段这样写道：“他们如同是上帝派来的使者……不，在缅甸奉行的佛教里，佛有无数化身，他们会变成各种样子，拯救在苦海中挣扎的众生。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或许他们并不在乎那个名字。他们或许是佛祖派来拯救我们的，或许不是。我只知道，在世俗里，他们只有一个名字。Hero。”

　　吴哲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把面前的文稿纸揉成一团，扔到书桌旁边的垃圾桶。三中队的活动室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娱乐。行动回来后是休整期，假期闲着，大家都泡在这里。

　　许三多在吴哲对面看书，见状问他：“锄头，感冒了？”

　　吴哲摇头：“大概是有人惦记我了。”

　　“想得美。”袁朗搬了个大箱子进来，“有人给全队发了快递。过来帮忙！”

　　成才好奇地过去：“什么呀？”

　　快递单子上的字迹稚嫩，看起来不像大人手笔，寄出地址也是个军区。老A们想起了被他们救的那个孩子，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开始猜：“这不是，要谢咱们吧。”

　　“不好不好，这怎么受得起。”

　　“就是就是，快拆开看看，我饿死了都。”

　　“别挤别挤，看你们一个个的，穷凶极恶的，见者有份。”

　　“哎呀锄头你怎么还是娘们唧唧的。”齐桓一个不耐烦，将封条整个撕开，暴露出箱子里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纸盒。

　　“这都什么呀？”石丽海拿起一个印着小人的包装，拆开，是个塑料模型，手脚还能动的，颇精致。

　　“这不是模型手办么？”吴哲把东西一个个摆出来，“蜘蛛侠、超人、蝙蝠侠……够杂的呀……”

　　许三多拿起盒底的一张小卡片，翻开，读上面一行稚嫩的字：“送给偶像大英雄。”

　　“这倒是……挺……挺特别的。啊？”成才看着这些不实用的玩具，有些哭笑不得。

　　“人家这也是一番心意。”C3趁大家不注意，一把抓住个穿红内裤的手办，“超人归我啦！”

　　“蝙蝠侠是我的！”

　　“蜘蛛侠，许三多，瞧他跟你多像？”

　　吴哲拿着个红黄相间的模型，到袁朗面前，一把塞他手里：“队长，可别说我不想着你。这一个，简直为你度身定做的。那孩子，太贴心了。”

　　袁朗看看手里的“钢铁侠”：“这什么？”

　　“想知道啊，自己看片去吧。”

　　“你小子。”袁朗又想踹吴哲，踢了个空，笑，“你倒是把片子给我找出来啊，诶，躲什么，又不是要吃了你……”

　　笑闹声在活动室里回荡。没有任务的日子里，他们就是一群平凡的大男孩，嬉笑吵闹，跟平常人没有两样。

　　这是一个不安稳的世界。没有超级英雄，也没有救世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这样一群人，做着不为人知的努力。他们藏着，掖着。于是那剩下的那大多数人，便能继续在这世界中，活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