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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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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风寒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沈静姝计划好的回程和许承泽对她的嘱托,统统因为这次的病情变得遥遥无期。
陆知晓更是紧张得不行,不厌其烦地伸手来试沈静姝的额头。于是病人还得操着一把瓮声瓮气的嗓子,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大夫说了,你的高热得赶紧退下去。”陆知晓拧一张浸了凉水的帕子敷到了沈静姝额头,“许捕头也是,跟大夫去拿药到现在都没回来。”
“放宽心,兴许有别的事耽搁了。”沈静姝托着帕子随口猜测,陆知晓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甚至隐隐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沈静姝难免一头雾水,疑惑问道:“怎么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他现在应该好好关心你。”陆知晓撇撇嘴,“要不是我哥出了意外,哪还有他的事儿……”
“打住。”沈静姝连忙叫停,生怕她越说越离谱。
可陆知晓立刻换了幅委屈巴巴的表情望着自己,沈静姝也不好再说重话,只能哄着她将话题转到别处。
“我饿了,我想去厨房找点儿东西吃。”
“你好好歇着吧。”陆知晓按住想要下床的沈静姝,自行起身往门边走,“你要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都行。”沈静姝笑着冲人挥挥手,看着她关上门离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往后一躺,闭上眼睛准备会周公。
谁知这周公尚未赴约,房门便发出咿呀一声送了旁人进来。
沈静姝撑起身子一看,瞧见许承泽正站在桌前鼓捣端来的药罐子。清苦的草药腥气填满了房间,直往沈静姝喉咙里钻,惹得她五官都变了形。
许承泽倒好药走到床前,面无表情地递给她,道:“喝药了。”
沈静姝接过汤药捧在手里,见对方脸色不好,忐忑不安地询问道:“昨天的事情,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我有那么小气吗?”许承泽反问着,嗓音闷闷地展示着不悦,“刚刚来的时候,我听见你和陆知晓说话了。”
“你听到多少?”沈静姝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转而帮着陆知晓说情,“她不是真对你有意见,只是看我病着有些着急。”
“我知道。”许承泽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我的意思是,你喜欢陆知行?”
沈静姝颇感意外,愣愣地摇了摇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陆知晓刚才说了,没我的事儿。”
“谁说的你找谁去,我可没说过跟他有什么男女之情。”
“没有吗?”许承泽好似松了一口气,眼神却依旧严肃,盯着沈静姝的眼睛缓缓开口,“那我呢?”
沈静姝万万没想到这话题绕了一大圈又回到此处,尴尬地埋头凝视着碗中自己的倒影,屏住呼吸将药汤一饮而尽,太过着急被这苦味撞了个措手不及。
许承泽瞧着她那皱作一团的五官,终究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静姝听见这笑声,来不及抬头白他一眼,已经看见对方递过来的一块糕点。
“赶紧吃吧,不是饿了?”
沈静姝自然不会解释那是支开陆知晓的借口,只心虚地闷头吃东西。
糕点的甜香逐渐将满腔苦涩覆盖,许承泽搭把椅子到床前坐下,自顾自地开口解释道:“方才在门口遇见了红袖姑娘,多聊了两句便耽搁了。”
“她们还没走吗?”
“我要是你,现在就好好养病少操心别人的事情。”许承泽似笑非笑地望着沈静姝,早有预料似的翘着她撇了撇嘴。
“说话说一半你迟早遭报应。”沈静姝不满地发着牢骚,扯过被子蒙住了半边脸,“谢谢许捕头的关心,现在我要好好养病了。”
或许是因为隔了一层棉花,沈静姝的声音有些模糊,连带着言语间的怨气也减弱了不少。
“那我走了?”许承泽笑着问道,等到被子下面若有似无的一声“嗯”,才收好东西从屋内离开了。
往后一连几日,许承泽都没少往这里跑,送来熬好的汤药和一些甜口的零食,看着沈静姝的精神越来越好便与她多聊会儿天。
这天,太阳久违地钻出了云层,驱散了许久以来的阴雨连绵。沈静姝坐在廊檐下喝掉最后一贴汤药,望向跟着许承泽上门的一位新访客,惊讶道:“向佳宁失踪了?”
红袖点了点头,尽力克制住满心焦急解释原委。
“我本与她说好等雨雪天停了便离开京城,可我今日一早起来,到处也找不见她,最后只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信。”
沈静姝展开红袖带来的信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也只能瞧出“有要事,家姐勿念”几个大字。沈静姝不免愈发疑惑,直截了当地问道:“信中并未提到我半分,红袖姑娘眼下登门拜访所为何意?”
“我知道你跟许捕头的安排,我要和你一起去。”红袖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般吐出一口浊气,神情严肃让沈静姝也是一愣。
无奈,沈静姝只好回头征询许承泽的意见。
不想许承泽会错了意,不慌不忙替人解释:“红袖姑娘早先没收了向佳宁的令牌,现在是人和令牌一起不见了,所以很有可能是赶在我们之前去了门庭。”
“可你不是说,他们身上的令牌和之前程子安身上的不一样吗?”
“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有危险。”许承泽语气中颇有些苦口婆心,沈静姝那病恹恹许久的脑袋也总算回过味来了。
他们想错了倒还好,可向佳宁若真是拿了自己的令牌去门庭生事,一旦被人识破必然难以脱身,更可能会落得个埋尸荒野的下场。
“那我去知会一下陆知晓,收拾东西立即出发。”沈静姝冲红袖点头示意,交还信纸后起身寻人去了。
不料,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廊檐拐角后也只有清冷的风声。沈静姝满腹狐疑地又想往内院去找,许承泽跟在她身边不禁哑然失笑。
“别找了,我已经告诉她了。现在,她应该跟着叶朗在准备东西了。”
“你怎么不早说?”沈静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许承泽眼底的戏谑却在此时突然消失,神情比起那日藏在伞面之下的认真更为直白,惹得沈静姝刚刚清明些的脑子也变得晕乎乎的。
“总归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想与你再说些话。”许承泽笑着整理好沈静姝被吹乱的鬓角,语调轻柔地怕扰乱了什么,“我前几日还用陆知行的往事贿赂陆知晓,想她替我多留你一段时间,现在看来是天不遂人愿。”
沈静姝被离别的氛围感染,语气也软了下来,安慰他道:“不论推迟多久,临别之际总是会舍不得。”
“你会舍不得吗?”许承泽笑着,目光灼灼望着沈静姝却有几分自嘲。谁也没能料到,沈静姝秀眉一挑,略带责备地反问道:“不然我追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沈义,或者元宵,都不过给她一个离开的借口罢了。
他们都很清楚元宵留在李家并不是坏事,就像沈静姝待在蕲水会更自由,无非是同样被人扔下的悲伤一拍即合,以至于情感占了上风,真的到了京城才因近乡情怯被泼了一瓢冷水。
“人在脑子一热的情况下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判断,比如现在的我。”沈静姝不禁发出一声叹息,或许一言不发地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可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后悔呢?
许承泽面对如此坦诚的沈静姝不免有些发懵,后知后觉地喃喃道:“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骗你的。”沈静姝撇了撇嘴,气鼓鼓地小声抱怨着,“平时那么精明,这会儿倒是我说啥你都认了。”
此言一出,许承泽更是不知所措,直接愣在当场。
“要是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我就走了。”沈静姝装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许承泽的肩膀,不想一个没注意被对方反手扼住了手腕。
“事情有结果了,我回蕲水找你。”许承泽太过郑重其事,使得沈静姝脸上又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是哭笑不得。
“沈义都死皮赖脸地想留在京城,你又何必放弃大好前程去穷乡僻壤?”
“不论国公府是否被霜惩处,我都要得罪不少人,本就没什么前程可言。”许承泽言语中提及的未来并不令人欢喜,神色间却是格外释然地与人说笑,“兴许到那个时候,我还需要沈姑娘收留。”
“好说好说,一个月四钱银子,吃饭另算。”沈静姝扳着手指头数数,许承泽笑着应了一声“好”。
寒风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头发也乱蓬蓬的,沈静姝却并不觉得冷,直愣愣地看着不知为何脸色通红的许承泽,鬼使神差地踮着脚凑了上去。
冰凉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上了温热的脸颊,浸得人陡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许承泽更是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要走了,许捕头。”沈静姝笑吟吟地冲他挥挥手,作出了早该说过的正式告别,“我们有缘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