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片羽》井汐

8、[八]

　　Reflects in the sky

　　这晚，吃了蛋糕，吹了蜡烛，许了愿望，收了很多礼物。
　　蛋糕是迹部准备的，貌似是从哪处特别订制的限量产品，味道确实比一般的蛋糕好太多。蜡烛插了15根，并不太明亮的光，像淡淡的雾笼在脸上。在吹熄蜡烛之前许下愿，希望冰帝能取得全国冠军，这大概也是大家的愿望。像是承载着比蜡烛要数以万倍耀眼的光芒，冲击着心中某处的黑暗。
　　黑暗便是那些火焰吹灭的一瞬间，室内的灯亮了起来，如同又有新的火苗点燃，在空气中急速沸腾。
　　“这是本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谢谢。”
　　宍户微笑着接过迹部递来的东西，用金色的丝绸包裹着，尽显他华丽的本色……而更华丽的，当然是里面包的东西里。
　　“呃……”在拆开包装看清的同时，宍户的嘴角难以遏制的抽搐起来，“迹部景吾的……华丽心得……”下意识的念出印在那本厚的像砖头一样的书的封面上的字，字体周围缭绕的金丝边晃的他有些眼花，“真是……多谢了。”他又道了一次谢，随即看到桦地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自己的身侧。
　　“生日快乐。”非常稳重的……稳重的不得了的声音。
　　“3……3Q……”
　　虽然不是第一次接受桦地送上的生日祝福，但宍户还是觉得很神奇，毕竟桦地平时真的很少同别人用语言交流的……
　　“好，好厉害。”拆开桦地的礼物，宍户不住的发出感叹。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瓶中船，透明的酒瓶里装着木质的正扬帆起航的大船，似乎透着踏上新征程的意味。“是你自己做的吗？”有些明知故问，随即毫无悬念的迎来桦地的点头。
　　接着又收到日吉若送的一本恐怖小说，据说是全球限量珍藏版，忍足送上了一盒在日本国内不太出名但似乎又获得过什么大奖的外国电影DVD，至于凤长太郎的礼物，则是一张古典乐唱片，封面淡雅的紫色是宍户所喜欢的。
　　“谢谢，谢谢。”
　　一直道着谢。虽是非常简单的词，却包含着心中最真诚的感情。
　　就像由无数的水滴聚集汇成大海一样。宍户亮想，有大家的力量，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大家的力量，只要在一起的话，赢得冠军应该不是难事吧。

　　但倘若光凭着努力便能够克服一切困难的话。
　　倘若只要拥有足够的耐心，毅力和坚强，便能够面对一切的话。
　　那么……
　　“唉唉……”
　　宍户抓了抓头发，心情有些烦躁。因为前一刻经不住诱惑的和班上数学成绩最好的同学对了答案，发现自己最后一道分值很高的大题似乎解错了……便瞬间陷入了不爽中。
　　毕竟做那道题真的花去了不少时间啊……甚至为了解出那道题，连最后的检查时间都没有了。
　　“……我好像也错了。”隔壁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宍户微微一怔，在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慢了半拍的同时转过头，“呃，片山……你说你也……”
　　“……恩，和小松君的答案不一样来着。”女生抿嘴笑了笑，“不仅如此……前面的题好像也有点……”
　　“喂，要相信自己啊。”察觉到对方好像比自己还要失落的样子，宍户赶紧打气道，“不一定他们的答案就是正确的吧，我们也是努力的思考过的。”
　　“啊……”似乎是对男生的这番说辞有些惊讶，片山羽奈在微微一愣过后点点头，“……也对。谢谢你，宍户君。”
　　“咳……没什么好谢的。”顿时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宍户迅速收回视线，“反正……即便是真的解错了也没办法了吧，考试都已经结束了。”
　　“恩。”
　　“那，片山你……”
　　有一些想说的话，在心里缓缓流淌着。
　　却因为流了太久，失去了原本的轮廓……难以在短时间内用手抓住。
　　所以，宍户又在一瞬陷入了“不知该说什么”的状态。
　　像是前行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水滴入了眼中，视界变得模糊……只能凭着直觉继续行走。
　　继续，朝前……寻找躲雨的地方。
　　那么……这也意味着，自己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选择逃避么。

　　“等下还有社团练习？”
　　“啊……诶？……恩。”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扯下耳机，转头……接连的动作，瞳孔中印出女生的脸。“……”又是一愣，背脊不自觉的直了又直，声音微微颤抖的唤出她的名字，“片山……”
　　“恩。”
　　“……昨天，很谢谢你。”
　　“诶？不是已经谢过了吗？又谢啊。”
　　“……”
　　其实只是在没话找话而已。
　　“这次听的是……SMAP的《世间唯一仅有的花》？”
　　“……对。”
　　但每次，都是被她抢去了机会。
　　“片山，你等下还去打工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么提醒自己。
　　“不，家里有点事，所以……”
　　“家里？”
　　果然还是意识到了什么，“家里发生了什么吗？”
　　“嘛……总有那么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需要解决啦。”
　　“……”鸡毛蒜皮？
　　“呵，多谢宍户君的关心了。”
　　“……这没什么。”
　　“我很开心。”专注的盯着男生正在收拢耳机线的手，片山羽奈垂下眼帘，“我真的，很开心哦。”
　　如同在用力的倾诉着什么似的语气。
　　或者是，用力的祈祷着什么——
　　“所以我，一定，一定会加油的。”

　　说完，她突然转过身。
　　并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那一瞬，宍户亮确实看见了她眼中涌出的泪水。
　　像是跳进了时间的凹陷中，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也无法踏出一步。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离开。
　　离开，然后越走越远。
　　瘦削的身影被暗橙色的夕阳的光慢慢舔舐，吞没。
　　直至彻底消失。

　　“一定，会加油的。”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

　　10岁母亲逝世，之后父亲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必须接受医院治疗，但在治疗期间经常逃出病院，惹出很多麻烦。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而在亲戚那里打工，从神奈川到东京也是因为父亲的病情所致，因为情况的严重性，医生建议转到东京这边的病院。
　　又开始打工，还是在亲戚那里。本来是准备继续在免费的公立学校读书，却因为心生憧憬而参加了冰帝的转学考试，没想到会顺利的通过。
　　学校根据她的家庭情况而提供了奖学金，条件是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必须进入年纪前二十，压力比从前大了许多，但也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刻苦用功的念书。

　　但刻苦用功换来的回报却是，她突然，突然就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永远的消失了。

　　“……她只是想拉住父亲而已，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
　　“……她只是想拉住他，当时天已经黑了，周围又没有灯光，也没有其他人在……”
　　“……她一直，一直把父亲当成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如果父亲出了意外的话，那么她……”
　　“……最后，她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在那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坠下了30层高的大楼。

　　“宍户君。”
　　“……”
　　“宍户君！”
　　“……哦。”
　　回过神，宍户朝前面的老师抱歉的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
　　“诶？是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没什么大碍，也许是感冒吧……我去一下保健室。”
　　说完，宍户转身踏出教室。
　　晴朗的天空，令他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楚。

　　“是啊 我们皆是世界中唯一仅有的花
　　每个人都拥有的不同品种
　　单纯地为了让那朵花盛开
　　而努力著就好”

　　在得知片山羽奈死讯过后的第七天，教室里再一次传来了大家的歌声。
　　合唱比赛并不会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停止举办。
　　是的，只是一个转学生因为意外而离去了，仅此而已。
　　短暂的同情和悲伤。说着“真的很可惜啊”，说着“真是很难过的”，说着“以前都不知道片山家里那些事情”，说着“没想到会这样……但已经晚了”。
　　如同总是活在『后来』里，而时光的指针却在无数的『后来』中越转越快。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的太远。
　　太远了，已经回不去了。

　　“哗——”
　　将保健室的窗帘拉拢后，宍户摘掉头上的帽子，转身倒在后方的床上。
　　“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正沿着脊椎切开它的身体，带来决裂一般的痛。
　　痛的他快要流出眼泪。
　　但，比这样的痛更加难过的，是他根本……根本哭不出来。
　　“呼……”
　　甚至连呼吸也觉得无力，渐渐的，他合上了眼睛。

　　做了一个梦。
　　梦到遇见了片山，听她用那明亮的声音对他说：“小时候没刻意去学，就知道在父母面前假哭，所以长大以后，也理所当然的学会了假笑。”
　　明明听清了，明明听清了的。
　　却不知为何只是敷衍的“哦”了一声，随即又转过头问她，“你刚说什么？”
　　明明听清了啊。
　　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呢。
　　“我说……”
　　梦里的时光就像唱针，一圈一圈的读着刻在脑海中的旋律。
　　轻柔的如同水流，抑或是微风吹过。
　　“我说，我对宍户君……”
　　但那唱针却在某一刻突然弹了起来，划过空气，径直指向记忆里的某块缺失的境地。
　　那里有着自己曾经想要触碰的东西，期待着，想去得到的东西……却因为自己的逃避，而彻底，彻底的消失了。

　　“宍户学长。”
　　醒来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凤长太郎。
　　男生正坐在窗前，眼含关切的看着他。“宍户学长……你还好吗？”
　　“唔……”觉得头有些痛，宍户揉了揉太阳穴，随即按着床板坐起来，问，“长太郎，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了宍户学长的班上找你，然后听说你不舒服来保健室了，就来看看。”
　　“……哦。”点点头，目光飘到窗户那里，有阳关正从虚掩的窗帘缝隙间透进来，将地板印出一条明亮的细线。
　　“现在还好吗？”
　　“恩，没事了。”
　　“那，可不可以耽误一下你的时间？”
　　“诶？”
　　的确是，像突然被人敲开了回忆的大门一般。
　　宍户在这一瞬间，想到了片山羽奈。
　　——“不知道可不可以耽误一下你的时间。”
　　她说话的语气，她的声音和微笑，她颔首时的眼神，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拍打翅膀。
　　——“想和你……去一个地方。”
　　“宍户学长？”
　　“诶？”回过神，“什么？”
　　“我说……”
　　这一刻，又像梦里的场景。
　　宍户蓦地挺直背脊，生怕现在的自己又要梦里那样错过。
　　“我说，能不能耽误一下宍户学长的时间呢。”
　　“有时间，我有的。”迅速点头，随即迎来男生的一个微笑——
　　“恩，那请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没有问是去哪里，只是跟着，跟在他的身侧。
　　并肩行走的同伴和朋友，中间隔着的距离像心里某处的空隙。
　　似乎正在等待着被什么填满。
　　但还能被什么填满呢——
　　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长太郎。”经过一棵香樟树的时候，宍户停住了脚步。扬起头，目光扫过那一片一片四季常青的树叶。
　　——“传说只要在礼拜一的午餐过后仰望正对着教学楼栽种的香樟树的话，这一周的心情都会特别好。”
　　想起了那时的她。
　　那时……距离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如果是以前，一定会想，一个月之于漫长的人生太过短暂。
　　但是，但是现在……
　　明白过来，并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会漫长。
　　甚至是自己，也许哪天……也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劫难。
　　就像那天，突然遇见她一样。
　　“传说什么的……”宍户对一旁的凤说，却又更像在自言自语，“……她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诶？宍户学长……”
　　“我根本无法体会啊。”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宍户抬手按了按脑门，“……即便是现在也无法体会，痛苦什么的……我所感受到的痛苦……”
　　仅仅只是因为后悔，因为无法接受而后悔。
　　终究还是来源于自己的软弱，那隐藏在坚强之下的软弱。
　　从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强很强，无论遇到任何的困难和失败都能克服。
　　但现在终于知道，在命运面前，人的确太过渺小了。
　　……渺小的，无能为力。

　　“宍户学长，喜欢她吗？”
　　“诶？”
　　“宍户学长，喜欢片山学姐吗？”
　　“……”
　　面对风长太郎的问题，宍户亮一下子怔住了。
　　其实答案早就在心里，但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还是无法顺利的说出口。
　　“喜欢吗？”
　　“……”
　　因为知道，即便是说出来……也为时已晚么。
　　即便说出来……也无法挽回失去的一切么。
　　“……是，喜欢的吧？”
　　第一次看到表情如此严肃的凤。随是疑问句，语气里却是透着强烈的肯定。
　　“……宍户学长？”
　　“恩。”
　　“诶？”
　　“我说，恩。”点点头，宍户终是说出了，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感情，
　　“我喜欢她。”

　　有风吹过，往事就像过眼的云烟。
　　却留下了淡色的轨迹，刻在心中，无法磨灭。
　　“那就好。”凤又一下子恢复了一贯温和的表情，微笑着说，“我也有哦。”
　　“什么？”什么叫你也有？
　　“……我也有喜欢的人。”
　　“诶？”
　　“虽然那个时候，我没看清楚她的样子，甚至也没听见她的声音……”凤继续笑着说，像是回忆着什么温暖的事情，“……仅仅只是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
　　“仅仅是这样，还是在那一瞬间，突然就喜欢上了。”
　　“……”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却好像，又有点明白。
　　“长太郎，你说的是……
　　“我现在。”难得的，凤打断了宍户的话，“我现在，就是带宍户学长去见她来着。”
　　“……诶？”再次陷入茫然，所以……还是问出来好了。“你说的是谁？”
　　“恩？”
　　“是去见谁？”
　　“……是我喜欢的人。”点点头，凤蓦地加快了脚步。
　　声音含混在秋风中，缓缓传来——

　　“名字是，片山羽奈。”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