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手记》赵文渊

32、第32章

　　胖子这一番话，顿时就噎得曹变态一时没还上嘴来。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货要扔。
　　他这小子的一张嘴，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去做状师可惜了了，不对，应该是做状师屈才了。
　　可谁曾想，自己平日里也就是小打小闹，在人面前那是关公面前耍三八大盖呢，想来四叔那一套也该落伍了，瞧瞧人家，骂人都他娘的于情于理。
　　“唉，我说胖子，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难不成他娘的真是觉得这里适合颐养天年所以乐不思蜀了？”我喝光碗里最后一口面汤擦嘴问道。
　　胖子这边喝得稀里呼噜的，碗里三两下就也没了，意犹未尽地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汤渍，起身去盛第三碗：“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
　　我用白水漱了漱口：“什么？”将手里的杯子递还给小黄脸问道。
　　“这地儿是河洛速莫人的地下城。”胖子抽出吃面的空档对我解释道。
　　“哦，所以呢？”我看了他一眼，起身换了个长椅半坐半歪着反问道。
　　“………”胖子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搁下手里的碗，这才说道：“《易经》有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所以河洛古有＇居天下之中＇的说法。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是咱汉人五千多年来文化的根儿，再一者河洛中最为至关重要的精神核心是什么？还不是那蕴含了宇宙星象之理，标志中华文化、阴阳五行术数之源的＇河图＇＇洛书＇！
　　就咱平时见到的太极图你晓得不，能通晓天机、预测未来的，够牛逼的了吧！可那也都是后人从河图洛书中窥测到的一点皮毛罢了。
　　其实太极图说白了，就是从河洛交会之时，根据其交汇形成的旋涡所触发的灵感，人族伏羲这才仅通过观其外形，便就创造出了影响至今的太极和八卦来。
　　不说远的，就单单拿八卦这一点儿来说，按祖宗辈分上论，那也不知是重了河图洛书多少辈儿的小孙子嘞，竟都敢言：＇世间万物皆可分类归至八卦之中＇，故而其个中道理，你细品就是。”
　　其实胖子说的这些，我幼年在家里也早有耳闻，就算暂且按住河图洛书不谈，这块地儿也他娘的的确是实打实的好地儿。
　　往远处说，想当年同我家老祖宗就有着不浅渊源的周公姬旦，姬老爷子，制礼作乐、确立中国宗法社会最初原则的地方可不就也是这里嘛！
　　儒、理两学创立，在加上咱们国家的道教和早已被明令禁止的摩尼教的交汇，还有那些个什么张衡所发明的浑天仪、地动仪，蔡伦造纸术、横穿亚欧大陆的“丝绸之路”更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就连那沟通南北的隋唐大运河也还是他娘的从这里所起航的。
　　“所以你说了这半天，说白了就是眼馋人家的河图洛书呗。”我吃了一口梅花雪瓮茶直问道。
　　胖子没否认，摸出火折子点了一根洋烟，狠抽了一口笑道：“呃哈哈哈，小张哥这话糙理不糙，说真的我是真他妈的想见识见识那河图洛书是不是真像他妈的传说中的那么神。
　　一来呢，往小里说，哥们儿我今年三十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家里头虽是吃穿不愁，但到底也还是爹妈给的，所以算不得自个儿的东西。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心想出去闯荡，不为别的，就单纯是想赚些钱来。
　　咱哥们儿是个实在人，不说那些个什么为了孝敬爹妈这样是个人都得干的事儿，咱最起码的是得让自个儿瞧上去不那么窝囊，不用像败家子儿似的再靠着老子娘过日子了不是。
　　于是我拜了湖南一个姓解的先生学本事，后又接了师傅家那一支儿的衣钵。
　　总的来说，我自己是吃饱了，全家更是都过上了还算光鲜体面的日子，可我啊，却仍是觉得不知足。
　　我淘了那么些年的沙，前前后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说到这里他猛吸光了最后一口烟，手抖了抖，很快就又接着点起了下一根，虽是强忍着，但仍泪眼婆娑道：“咱们那些个老百姓，过的才叫一个苦啊，你不知道有一年我沿着津浦线北上，那饿殍千里的难民……”
　　他越说声音越哽咽，终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道：“不说远的，单说你们北平前门大街，那沿街乞讨的乞丐和那些拿孩子当牲口一样贩卖的招呼声……他们每一个，每一个人，都他娘的是明晃晃直□□心窝子的刀子！
　　后来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我在想，我是吃饱了，但是咱那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他们呢，他们该怎么办？
　　我难道就不该为他们干点什么吗？
　　可是我…没用啊，就算我拼命地学家里的医术，拼命地四处淘沙换钱，去救助他们、接济他们，可也都只不过是如咸盐撒海一样，无济于事。
　　这种深深地无力和绝望让我明白了我其实也本就如他们那般并无二异，甚至连一个好人都算不得，圣人说渴死不饮盗泉之水，更何况我到底也只是个偷坟掘墓的贼而已，那济世救人的事，我不行的。
　　后来我遇到了一位爱好搜集碑帖、拓片墓志、购买山水画册和古钱的周先生，他是个读书人，他对我所做的事情给予了肯定，他说：我所行之时，意图虽好，功过参半，但多做虽有些错，却比那些不做不错的要强一百倍。医术与金钱只能医治救济的是身体，觉醒要从精神开始，就算仅有绵薄之力，仅能叫醒那几个人，就绝不能说是毫无希望。
　　所以是他的这一番话，又叫我重新拾起了希望，让我明白蚍蜉虽小但能撼树。
　　这些年，我同他们走了许多的路，可却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哪里才是我们中国人的出路啊！
　　我也曾多听身边之人皆控诉封建主义怎样毒害中国人的，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那古人不是说河图洛书可测天下国运吗，如今的我们的中国，又该如何运作呢？不知那上面可会有所指引……”胖子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胖子掐灭烟头，用胳膊肘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问我道：“你喝得什么茶，好香，给我也倒一碗呗。”
　　我破涕为笑道：“你这胖子真是的，才正经不过一会儿。”话虽这么说，但我却是真心地打心底里敬佩他的，顾不得眼泪在脸上还没擦干净，就忙上前郑重地为他斟了一斝，以茶代酒：“胖子，认真的，你他娘的真是……”一时之间，我竟找不到一个合适且又不显得恭维的词来形容他，愣了愣：“牛逼！”
　　胖子一听我这话，也愣了愣，然后毫不犹豫地接过茶来笑道：“那是，胖爷我是谁啊！摸金届的翘楚儿，人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貌似潘安，号称一朵梨花压海棠，人送绰号玉面小飞龙的宗满月是也！”
　　众人瞬间就被胖子这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样子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胖子不愧是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