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生》牧夜十七

7、活着

　　楚晚希知道以姜期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跳楼自杀的。
　　那个眼神分明是大仇未报的不甘！
　　楚晚希回到了座位上，脑海里自动播放与姜期相处的画面。
　　不行，她一定要找出姜期真正的死因。
　　要知道除了家人，就只有姜期是真心对待她了。
　　楚晚希缓缓闭上了眼睛，耳边的喧闹声依旧此起彼伏。
　　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感受到了无助这种滋味。
　　“楚晚希，语文老师叫你过去。”
　　这时班长的声音让她回到了现实中，她没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不仅站了七年级所有的老师，甚至校长，还有和一位气质不凡的男人都在办公室里面。
　　没想到教师办公室里那么多人，楚晚希差点喘不过气来。
　　那个气质不凡的男人似乎看出了楚晚希的不适，他只是微笑了一下，“楚同学，放心，我们只是想问一些事情而已……”
　　楚晚希别的没有，就十分擅长看人的表情。
　　校长肖赫以及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十分尊敬、害怕眼前的男人。
　　能让一校之长害怕的人除了警察也就只有教育局那里的人了吧。
　　楚晚希眸里的光微闪，嘴唇动了一下，“您说。”
　　这个女生一出现，李傅盎就从她那双眼里感受到了苍凉之意。
　　那双眼睛里有太多东西了，楚晚希好像经历过许多风雨沧桑。
　　李傅盎扫了几眼肖赫和几位老师，“你们先去给学生上课，我想跟楚同学好好谈一谈。”
　　教育局部长发话，他们哪敢不应？
　　只是三班班主任陶幂路过楚晚希的时候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楚晚希一下子便明白了，陶幂这是在警告她不许乱说。
　　楚晚希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她最讨厌、最恨别人威胁她了。
　　楚晚希抬了抬眼皮，李傅盎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他随便拉了把椅子让她坐下，说实话，楚晚希站了那么久，腿还真有点熬不住。
　　李傅盎给楚晚希倒了杯水，“楚晚希，晚来的希望，还是惋惜什么……”
　　楚晚希的双手背在后面，十分警惕的模样，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声，“可惜，都不是。”
　　她只是想成为自己的希望而已。
　　李傅盎一副长辈的样子，语气眼里更没有那些领导的威风凛凛，“晚希啊…我刚刚找你老师了解过了，你是个好孩子。”
　　楚晚希眼睛都没眨一下，表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一双深黑色的瞳就像死水一样沉寂。
　　她不喜欢别人叫她晚希，相比较来讲，她宁可他们叫她全名。
　　晚希，与惋惜同音。
　　“阿楚，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吧？”
　　“我不允许你们欺负阿楚！她也是个人，不是任由你们发泄的工具！”
　　“给阿楚吹吹，吹一吹伤口就不疼啦…”
　　“阿楚，你疼吗？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
　　“阿楚，你要记住我啊。”
　　“我叫姜期。期望的期。”
　　楚晚希感觉太阳穴那里好像被电钻绞起来的疼，眼珠子飞速地转动，舔嘴唇的次数也逐渐增加，心脏更是传来刺骨的疼。
　　楚晚希看了眼手腕上的黑色手链，上面刻着两个字——“江零。”
　　没有人知道江零是谁，他们只知道江零是楚晚希的命，是在她黑暗里的唯一的光。
　　她定了定神，所有不适感顿时褪去，她十分疲惫地扯起笑容，轻声说道，“姜期不是个容易自杀的人。”
　　“她就算再堕落也不会去寻死。”
　　“她性格洒脱不羁，她成绩很好，她说要跟我一起上高中，考大学。”
　　“她还说，等以后我结婚了，要给我当伴娘，我生孩子了，要当我孩子的干娘。”
　　“她有过一阶段的低谷期，那段时间是我陪她熬过来的，她不会死的。她还说等上高中了，她就会买一套房子，让我和她一起同居生活……”
　　楚晚希说到最后渐渐没有了声音，鼻尖酸涩得让她想哭，她拼死咬着嘴里的肉，努力不让自己在别人面前难堪。
　　李傅盎面色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他冷硬地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沉吟了一会，“姜期的死，我会派人调查的。”
　　楚晚希感觉有点不对劲，说不上什么由头，就是感觉会出事，她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的，凭借着余光，她看到了陶幂那双凶戾的眼神。
　　那架势，像是要吃人般。
　　楚晚希有点被怔住了。
　　她像是试探，谨慎开口，“您，真的会调查这件事吗？”
　　李傅盎喉头一哽，他看着女孩黑色的眼瞳，瞄了一眼站在窗口的陶幂，冷着张脸，语气却沉了下来，“当然，姜期是你的朋友，又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现在她的死因又有些蹊跷，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楚晚希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但愿你不要辜负你说的这句话。”
　　楚晚希那双眼现在看来居然有点阴沉。
　　可笑的是李傅盎居然有些后怕。
　　李傅盎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笑了，怎么可能，她只是个无钱无势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楚晚希抿了抿嘴，她不怎么在意地看了一眼陶幂。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他们看不起楚晚希，从她进去她就看清楚李傅盎眼底里是什么样的神色。
　　他看不起她，所有人都看不起楚晚希。认为她只是个小丫头子，就算她查清姜期的死因，那她又能怎么样？
　　报警吗？凭什么？就凭楚晚希会看人的眼色？
　　更何况，能收买教育局的人，估计那人背景不小。
　　楚晚希的拳头慢慢收紧，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她才十三岁。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无人看到，她眼里滔天的恨意一闪而逝。
　　她坐回位子上，周沅或是好奇或是关心地问她，“老师叫你干嘛去啊？”
　　“问我一些关于姜期的事情。”
　　楚晚希没必要瞒着她。
　　“哦……”
　　周沅得到答案就和班里的其他人玩去了。
　　楚晚希话少，也不擅长交际，或者是懒得交际，懒得开口。
　　跟没有共同话题的人，她是不想开口的，或者是不屑开口。
　　放学后，她来到姜期的家。
　　分班后，楚晚希有时还会来这里找姜期玩。
　　毕竟，她只有姜期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
　　姜期的爸妈在她三个月的时候就离了。
　　她跟她一样，都很不幸。
　　之前楚晚希很羡慕姜期，她有个爱她的老爸，她羡慕姜期和她爸爸的相处模式。
　　可现在……
　　楚晚希苦笑一阵。
　　姜期的爸爸姜汀出来了，年仅三十多岁的他此时颓废不堪，下巴上全是胡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酒味。
　　而姜奶奶又因为姜期的死进了医院。
　　楚晚希想安慰痛失女儿的中年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了话。
　　“我，我能去看看阿姜的房间吗？”
　　姜汀的嗓子粗哑着，难听极了，“能…”
　　楚晚希看了他一眼，便进去找姜期的房间了。
　　姜期的房间跟楚晚希一样凌乱。
　　楚晚希记得她们曾在一个被窝里讨论电视剧的情节。
　　她记得那部电视剧叫《凤囚凰》。
　　她还记得，姜期向她推荐过两部电视剧，一部是《阴阳先生》，另一部是《幻城》。
　　楚晚希什么都记得。
　　她还记得，一到周末楚晚希就会来这里和姜期准时收看《三生三世》
　　她记得，最后一次她看到的剧情是魔族公主在凡间装哑巴被人非礼。
　　楚晚希眼泪瞬间像大豆一样掉落了下来，但她那张脸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她哭的时候向来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
　　有人说啊那种声音听起来十分凄惨的哭声算不上有多揪心，往往是无声无息地哭才最致命。
　　她看到了桌面上的手机，那是姜期的手机。
　　楚晚希抿了抿嘴，脸上还挂着泪珠，这时她才看清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条消息。
　　她看到那三个字当然不会认为就是ta的昵称，按照姜期的性子，估计是她设置的备注。
　　姜期还说过她给他爹备注的是“听见没有？”
　　齐傻逼：
　　—我们欺负她他妈又关你什么事？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看见了那傻逼的走路姿势了吗？你妈的要再敢不安分，我就直接他妈的把楚晚希那个贱逼给搞死，让她永远变成一个残疾人！
　　—好玩吗？今天？啧，果然跟那个傻逼一样，一样地贱。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啊？！贱人就是矫情！你他妈一天不勾引男人就会死是吧？
　　—日你妈的，你给我去死吧。
　　楚晚希面无血色，死死盯着最后一条消息，整个人仿佛置身冷窖。
　　姜期的手机向来不开锁，一她没早恋，二来她相信她爹，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设置什么密码开锁乱七八糟的。
　　楚晚希犹豫了一下，点进去了。
　　她将姜期与姓齐的聊天记录从头看到尾。
　　姜期因为楚晚希所以主动找上了齐彗。
　　姜期因为楚晚希所以也被他们找了麻烦。
　　姜期因为楚晚希所以……
　　她死了。
　　楚晚希翻过齐彗的朋友圈，里面有她的自拍照。
　　齐彗就是那天参与施暴中的一个。
　　楚晚希面色苍白，她渐渐跌倒在地上，脑子里像是有段弦瞬间就嘣开了。
　　嗓子说不出来的疼，太阳穴那处就像是快炸开了一样。
　　姜汀一进来就发现楚晚希这种情况，他面色有些着急，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但楚晚希只是满眼含泪。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再多的道歉也挽回不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楚晚希不断摇着脑袋，看上去竟有些疯癫，眼里脑里都是姜期向她招手的样子。
　　姜汀话堵在嘴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楚晚希心里被什么东西挤压着，连呼吸都好像很困难。
　　她是罪人，是她害死姜期的。
　　是她害姜叔叔变成这样，是她害姜奶奶进医院。
　　她是罪人，罪人就该去死。
　　“小楚。”
　　“你要好好活着。”
　　不是活下去，而是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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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这几天因为有些原因就没来得及更新，属实抱歉<(_ _)>
改了一下，分班后姜期和阿楚关系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