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墓/hunting woman》谷智理

8、二维

　　经过了一个夜晚香甜的、深深的睡眠，贾男子满怀期待地迎来了新的一天。他起床后便急不可耐地往内屋赶，他是多么期待能再次见到玩子啊。
　　贾男子抱着自己的衣服冲到了昨天玩子带他去过的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贾男子哼着他的挚爱代表作，在绵绵的泡沫中新生。闻着沐浴露的香气，贾男子又回想起了昨天的美好时光。他忘我地投入其中，学着玩子用指腹在自己脸颊上轻轻一滑，感受着肌肤的触碰，带走那名为爱的酱汁。贾男子盯着手指上附着着的泡沫，嗦了一口“酸臭味”的空气。这一嗦不得了，贾男子想起了自己昨天根本就没有洗澡，甚至脸都没洗牙都没刷，身上还带着一股坠入地狱的腐臭气味。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就以这么一副衰样迎接来了平行世界的美好，迎接来了平生第一次的悸动。贾男子痛定思痛，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不行啊不行，他无法原谅自己，贾男子开始暴力搓洗自己，试图带走那愚蠢的过往。
　　一阵折腾，贾男子可终于洗完了。
　　贾男子站在镜子前，开始把昨天拆开的绷带恢复原样。

　　贾男子来到了厨房区域，开始给自己做早餐，但又心不在焉的，老是往楼上瞟，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机警地查探，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真是不言而喻啊。
　　贾男子往烤好的吐司上抹上花生酱，然后往上叠了个煎蛋就火急火燎地端着盘子冲到了客厅区域。他抬头盯着二楼的走廊。透过那一块块玻璃，他仔细地端详着上面的情况，他一手端着盘子举在胸前，一手拿着吐司往嘴里塞。他不知道玩子会不会就在哪里出现，当然也包括*双*。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踮着脚尽可能地想看清二楼能看到的每一寸，他期待玩子就坐在某个沙发上等着与他四目相对。
　　但直到他吃完，把碗洗完，走到屋外，他也未见到一人。

　　贾男子围着屋子在院子里卖力地剪草，一边剪一边浮想联翩。
　　贾男子回想着自己踏上这座海岛之后的遭遇：从生死簿到斑鲨到那群野兽到那只猪到*双*到玩子到爱因斯坦到挂钟到受伤的手指到医药箱到牛排到卫生间；俯瞰的海岛图、地球的平面图、别墅的样貌、自己房间的样貌、一楼的样貌、二楼走廊的沙发、游泳池、草坪、灌木、树木；“要么你自己爬下去，要么我们把你踹下去”、“这里不错吧”、“走”、“快尝尝吧”、“你怎么这么可爱”、“走吧”……
　　这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但，为什么自己又觉得空空荡荡呢？
　　空旷的屋子，空旷的别墅，空旷的海岛，突然出现的两人领着自己走来走去。
　　“会不会，其实，她们，不是人？”
　　绝望，贾男子又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他想起了之前在论坛上所看到的信息：“不再相信科学”、“这不是科学”、“重振科学”、“史前文明：太空平行宇宙”、“时空穿梭真实存在”、“改变命运在此一刻”、“找到虫洞啦”、“如何达到光速”、“我造了一个去平行宇宙的飞船，招募伙伴，限男”“我成功到达了平行宇宙”、“火星当真不能殖民吗？来吧兄弟们，让我们去火星建造男人的家园”、“封建时代那个一模一样的我”、“这才是高等文明”、“来吧，来封建时代改变我们的人生”、“你所不知道的封建时代”、“新世纪是女人的谎言”、“不要再被骗了”、“男人雄起”……
　　他想起了自己上课的时候听到老师说“科学与玄学的差别不过是在面对同一个未知的时候，启用了脑部不同的区域去解答这个未知，所以得到了南辕北辙的答案。也许只有当科学与玄学都指向同一个答案的时候，那个答案才是我们所要找寻的正确答案”，而在心里嘀咕：不，你们都被骗了，你们这些愚蠢的女人；在上运动课的时候听到同学说“太棒啦太棒啦，妘芸又夺得了短跑第一，这个学期的运动会一定又拿金奖”，而在心里犯嘀咕：不，你们这些愚蠢的女人，男人才是高等人类，男人才能拿第一，你们在逆天而为，都怪你们吃太多了；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听到母家的亲人说“蒂妹妹现在刚毕业想要创业，我们家人当然支持，祝你做出好成绩，干杯”，而在心里嘀咕：不，你们这些愚蠢的女人，我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是这个家的皇位继承人，家里所有的钱都是我的……
　　他想起了11岁的自己：没有朋友，每天都是独自一人上下课；自己亲手做了一大盘烤肉，装在特制的爱心饭盒里，穿上了魔法服，在邻居女孩生日那天，到她家里亲手递给她，露出掉了一颗门牙的笑容，接着一个比自己高大帅气的小女孩把自己推开，甜甜蜜蜜地牵走了戴着白色波浪卷短假发、戴着一个护目镜、抱着一个13英寸的黑方砖、穿着会发光的轮滑鞋的邻居女孩；挠着头，对着试题愁眉苦脸，看到其她同学都在低着头奋笔疾书，所以哇哇大哭；坐在村园的椅子上丧气地晃着腿，一个成年人突然靠过来说：“嘿，你很苦恼是不是？这是我们男人的天地，我现在邀请你进来，来吧，一起发现男人的新世界。”成年人拿出了他的6寸方砖，上面显示了一个二维码，举到自己面前，然后自己抬头、可疑地盯着这个人，成年人又说：“你还只有天才手表是不是？”自己缓缓点头，成年人接着说：“没事，你随时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网站，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拉你进我们的论坛，我永远等你。”成年人拿出了一张写着“http：//gobackthemansworld.com/zhaodong/852110534”卡片，然后就消失了。
　　贾男子陷入了回忆的绞杀，漫不经心地剪着草，不知不觉就这么挨到了中午。
　　午饭时分，他走进内屋，又是空空旷旷的，空无一人。他给自己下了个面，然后就直接在原地手撑着桌台，魂不守舍地吃了起来。
　　即使他已经吃得这么慢，在内屋里待了这么久，连午睡的时间都掐掉了，但直到他走出大门，也未见一人。
　　于是贾男子又只能去投入剪草的工作，但“梦魇”挥之不去。
　　贾男子又陷入了回忆过往的黑洞。压抑、沉重、乏力、无人问津，孤独可不就是这种感觉。
　　到了晚饭时分，贾男子弯着腰任由双手在脚边甩来甩去，像被掏空了灵魂的丧尸一样晃荡着走进了那个卫生间。他有气无力地坐在马桶上排泄，盯着马桶底部的玻璃胶发呆。
　　等太阳彻底走丢了之后，屋子里已昏暗无比，他才终于爬了起来，洗了洗手，又迈着同样的步伐走向了厨房。
　　耳边隐隐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贾男子吓得绷直了身体。他看见走廊前面的拐角处投来了大厅的灯光。“不是我开的。”贾男子警觉地背靠墙壁，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辨。他一步一步地挪往拐角处，探头查看，不过未见一人，但是“乒乒乓乓”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刺耳。贾男子迅速跑过去抓了个抱枕，挡在自己眼前，弯着腰，遮遮掩掩地寻着声音走去。
　　当贾男子快接近厨房区域时，他移了一下抱枕，看到穿着围裙的*双*正在吸油烟机下忙活，这才松了一口气。贾男子恢复了往常的活力，把抱枕顺手放在最近的沙发上，然后往*双*在的厨房走去。
　　*双*也看到了贾男子，举着勺子跟他打招呼，“hey，你今天好吗？”
　　贾男子开心地跑上去，“晚上好！”
　　“吃大闸蟹吗？”*双*打开了正在冒烟的大锅，里面放着3只大闸蟹、一卷葱、冒泡沸腾的汁水，一瞬间香气扑鼻。
　　贾男子走到*双*的工作台上，看着一桌之隔、背对着他的*双*说：“麻烦你了，需要帮忙吗？”
　　*双*转身看着桌上的东西，用围裙擦了擦手，说：“那你帮我把这个分一下吧。”*双*把一盘已经泡好捞出来的粉丝、一盘已经切完烫好的娃娃菜、3个叠在一起的空盘推到贾男子面前，“做蒜蓉粉丝娃娃菜，帮我分成3份好吗？”
　　“好！”3份耶！贾男子乐开了花，找了双筷子就开始摆盘。
　　*双*把桌上的一碗蒜末和一碗肉末端走，转身开始起锅翻炒。

　　贾男子正在把做好的东西搬到风景台的桌子上，贾男子特意挑选了昨天定情的那张桌子，瞧瞧这小心思！
　　*双*还在厨房，他把围裙脱下放好，跟正走进来端盘子的贾男子说：“玩子待会就下来，你们先吃吧，我先去洗澡。”然后就跑了。
　　贾男子终于把所有东西都移动完了，他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乖巧地等着开饭。
　　他面前的桌子上分别摆着3份一模一样的饭：一个小碟子旁边放着一个空碗，碗里放了一把叉子一把勺子，碗上躺着一双筷子；前面是一只用盘子装着的螃蟹；再前面是一盘蒜蓉粉丝娃娃菜。最后3份饭的中心位上摆着一个大方盘，里面放着一把剪刀，贾男子还特地拿了一包湿巾放在旁边。
　　“咚咚咚……”一阵清脆的声音入耳，贾男子迅猛地抬头辨认。
　　声音不急不慢地从二楼传来，自信，从容，一步一步地接近。
　　贾男子盯着入口，屏气凝神。是人是鬼还是她？
　　终于，一个摇曳生姿的身影出现在了贾男子眼前。
　　只见玩子披着波浪卷的密发，穿着一件吊带长裙，踩着一双细跟鞋，掷地有声地朝贾男子走来。
　　贾男子心跳得紧实又震惊不已，心想：我的天，这可是上古的女性饰品啊，早就被淘汰了，居然能在这里亲眼见到！贾男子听着玩子悦耳的鞋跟声，看着玩子扭动的裙摆，他终于眼见为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女人味”。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上古饰品——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地打紧，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尖上。
　　玩子自然地坐在了贾男子身边，她盯着桌上的东西，撩着头发问：“*双*呢？”
　　贾男子连忙接住话屎，“他，他去洗澡了，他叫我们先吃。”
　　“这样啊，那就不等他了。”玩子伸手想要抓起螃蟹。
　　贾男子一见，赶忙伸手阻止，“别别别，我来，我帮你！”展现男子气概的时候到了，贾男子发誓绝不让自己错过这个机会。
　　玩子收回了手。
　　贾男子向着玩子侧坐着，一手拿着玩子的螃蟹，一手拿着剪刀，把蟹腿都给剪了下来，然后把蟹的甲盖揭开，鲜美的汁水就这么沿着贾男子的右手手指滴到了盘子上。贾男子痛心疾首，不满就这么被破坏掉了雅兴，“哎呀，对不起，太脏了，我马上给你换一只。”
　　“不，没事。倒是你的手指没事吧？”玩子关切地盯着贾男子包着绷带的手指问。
　　贾男子把螃蟹放了回去，作势准备拿湿巾，“不要紧，没事。”
　　玩子抓过贾男子的右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柠檬手绢，把贾男子手上残留的汁水擦干净，“得重新包扎一次。”玩子拆开了贾男子食指上的绷带。
　　贾男子慌乱了起来，自己完全忘记了手指受伤的事。完了完了露馅了，晚节不保，怎么办？
　　随着绷带的卸下，贾男子新生的手指映入眼帘，完全看不出受过伤。
　　“诶，好了！”玩子从桌上拿了一张湿巾擦了下贾男子的食指。
　　贾男子拼命解释，“诶，奇怪，怎么会好得这么快，真是太奇怪，我什么都没有干，应该是，应该是，嗯，啊，是昨天那个牛肉太好吃了，所以所以……”
　　没等贾男子说完，玩子就抓着贾男子的右手食指，把它放进自己嘴里，缓缓地嗦了一口。
　　贾男子瞬间吓懵。他睁着瞳孔，张着鼻孔，撑着圆嘴，“怦怦”的心跳声入耳，全身发麻。
　　玩子拿掉了贾男子的手，抬起眼看向贾男子，结果发现贾男子的左鼻孔正在缓缓地流血。玩子忧愁万分，马上捧着贾男子的脸说：“哎呀，你流鼻血啦。”
　　贾男子一听便慌乱地仰起头，拍着自己的额头说：“啊，怎么会这样？”
　　“不对！”玩子起身坐到了贾男子的腿上，左手捏住他的鼻翼，右手捧着他的后脑勺按着他低头，“要这样，保持15分钟。”
　　贾男子眼珠都直了。
　　没救了，血应该流干了。

　　贾男子“大”字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脸上盖着那条沾着污渍的柠檬手绢。
　　可能……死了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贾男子笑得连整个身体都抽了起来。他举起右手握紧拳头，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我成功啦，我成功时光穿梭了，我成功回到了封建时代，这是属于我的平行世界，我要在这个平行宇宙中做个真男人，肆意妄为地活一遍！新世纪果然就是女人的谎言，女人果然不能掌权只能当男人的宠物，男人主导的世界才是绝对正确的。啊哈哈哈……”贾男子双手捂住脸，把柠檬手绢上的气味一顿猛吸之后，又狂笑不止，双腿抑制不住地捶打着床垫。
　　这还不够，贾男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气势汹汹八面威风地走到爱因斯坦面前，双手叉着腰对着爱因斯坦说：“怎么样，是不是超羡慕我啊，啊哈哈哈哈！”贾男子张开双臂，拥抱这胜利的空气，“这，是我的世界！地狱在天堂，做鬼，”贾男子抓着手绢递到鼻子上又是一顿猛吸，“也风流！”
　　酸完爱因斯坦，贾男子便转身，唱唱跳跳地移到了挂钟前，“是我想太多，你总这样说，但你却没有，真的心疼我，是我想太多，”
　　挂钟现在显示20:10。虽然没有两指针都指着同一个图案，但贾男子还是精准地锁定了“2”位置上的那个图案，他要验证自己的猜想，打败那唬人的神秘。贾男子盯着“2”上的图案，闭了嘴，他看见上面画着一个心脏。

　　“二维做功。”

　　沉重的心跳声又钻入了贾男子的耳朵里，响亮又结实的“怦，怦，怦……”贾男子被抓回了刚才吃饭前的时光。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鼻孔有一股液体流了下来，液体触碰皮肤的体感让他回了神，“啊！”他又下意识地仰起了头，“不对。”贾男子低头，弯腰，捏着鼻翼，后退了几步。他右手捧着那条手绢放在鼻孔下方准备接滴落下来的鼻血。他盯着手绢上的血渍和蟹汁渍，陷入了沉默。
　　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之后，贾男子终于回过神来。他把手绢揉了一揉塞进自己的左鼻孔里。然后他跑到窗户旁，打开了窗。凉爽的风瞬间飘满了整个房间带走了他高亢的体温。贾男子跪在沙发上，手撑着窗台，探出头盯着天空高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