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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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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Lucifer...他要被基地废除了!”
“Lucifer是谁?”
“啧,就是那个,衣服胸口被标识荧光红条的,成天板着一副黑脸的家伙。”
“噢噢!是每天在基地墙界的荆果树下晃悠的那小子?哎哟,这人啊,本来就阴森晦气...不过,基地为什么要废除他呢?”
“嗐,不就是因为不符合咱们实验体的研究标准吗...”
自基因编辑起,Lucifer的人格就被设置得太极端了。
再培养下去,无异于锻造恶魔。
“是柏(bo)情下的令吗。”
“嘘——你怎么敢直呼高层的名...还有,人家叫柏(bai)情,你这把人给喊成‘薄情’似的。”
对方不由呢喃:“她这人不就是薄情吗...”
“小点儿声!”那人赶忙慌张地捂住他的嘴,嗓音压得更低了,“你不知道基地都有监控录音的吗!别乱讲一些不该说的。”
“行行行,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但...那话说回来,被基地废弃的话,他会被送去哪儿啊?”
“被送去哪儿?你倒是该问被丢去哪儿。”
汲沦这么大片荒地,不论被抛弃到哪片犄角旮瘩,恶劣的环境,嗜血的罪犯,剜腹的饥饿...
都不允许任何一条贱命能再多一秒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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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先生,今天是新纪元21年12月31日,22点整;室内温度28度,体感湿度65%;目前室内累积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空气质量测评显示为中等;距离上一次清洁已超过72小时,系统已监测到大量不良细菌和生活垃圾的存在,为更好地迎接新年,系统将立即为您安排清扫除菌,请您稍作离开。”
被唤作“先生”的十岁男孩依旧没有理会这位勤恳而聒噪的人工智能,他正心绪缠涌,正好系统赶着自己出门,于是乎外套也没顺上手,便径直踏出了房间。
深冬的基地还是抵不住沸雪的烤灼,尽管处在密闭空间,行走于内,仍能触及到些许砭骨的寒意。
亚当足下的甲板泛着熠熠青辉,偌大的基地,唯余这番盲目的漫步声在空旷里四处顶撞,将他衬得好似旷大末世下逃入废弃工厂的唯一幸存者,而同这周遭的冷寂辽阔相比,又显得如此单薄伶仃。
他毫无思绪地走了许久,最终止步于甲板的尽头。
这是面封闭的金属门。
只不过一墙之距,便将上层阶级同下层分割得堪称“泾渭分明”。
亚当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门旁的按钮。
金属门逆时针应声旋开!
映入他眼帘的,是下层领域内如同炸锅一般的混乱!
基地的警铃发了疯似的咆哮不止!
每一层的研究人员,都在拼了命地端起枪胁迫那些正一个个妄想冲破“牢笼”的实验对象。
而整个空间的正中央,全息悬浮大屏上正疯狂频现鲜红的“DANGEROUS”字样;而下方,清晰地展示着一名少年的头像。
亚当感觉头部袭来一记尖锐的刺痛。
他明白自己的记忆时不时会被基地删除甚至是篡改,也正因如此,每当他试图回忆某些事情时,大脑总会用痛楚来告诫——禁止回顾。
他站在高处,不做声色地下视着脚底这片暴.乱的世界,恍惚间,又猛然记起全息屏上那位被公示危险的少年,不正是前几天在B1-R2晚餐时遇见的,胸口贴着荧光红色标识的那人吗。
很快,地面踱来一列押解着这位危险人物的武装队伍,位列队伍之首的,是高层研究人员——柏情。
她一身笔挺的雪白革履,衬得整个人更加孤傲和庄重。
Lucifer手脚被牢牢铐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染血的完肤。尽管如此,他那双恶魔般的眼瞳里仍迸发着不屈的傲气,皮开肉绽的胳膊一直在死命摆脱铐押自己的武装人员,活像头濒死暴戾的猛兽!
“Lucifer!”柏情回头,朝他大声斥道。
话音刚落,位居二层待命的几十把枪支,瞬间将描点尽数汇聚到少年的眉心,他停止了挣扎,而就在这一瞬,当即被身后那的几名武装人员狠狠地押跪在地!膝骨清脆而响亮的断裂声,就连身处高层的亚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Lucifer的嘴角却没有降下分寸笑意,他轻咳了两声,呕出几股粘稠的污血,微仰起头,冲正前方远处的柏情又是阵轻蔑的冷笑,紧接着,朝她无礼地啐了一口血沫。
霎时间!上膛声整齐划一地彻响!
周遭齐声呵道:“放肆!!!”
柏情的面色没有撼动丝毫,只是轻轻抬手,示意众人挪下瞄准眉心的枪口。
她慢步上前,优雅的高跟脆响在冰冷的地板上。
“差一点,”柏情的脸上挂着冷漠而礼貌的微笑,微微俯下身,用指腹擦拭去对方嘴边的血迹,“但是,你已经没有机会再朝我这么做了。”
Lucifer近乎是丧失理智般的暴跳起来!却无奈地被武装人员狠狠制服。
柏情沉着地转身踱走,冷冷抛下令:
“带走。”
Lucifer不甘地狂笑着,癫狂地嘶吼道:“哈哈哈哈...你们,你们全部人,都会为了这场荒谬的实验付出代价的!等着叛乱吧...等着我的复仇吧!!”
闻声,上层实验对象顺应他的呼号,喧闹地躁动起来,无论研究人员怎样鸣枪威胁,都不肯停下自己冲破房门的暴动!
“还有你...柏情,”他的嗓音忽地变了个调,阴戾地凝着对方的背影,话声中依然掺满笑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为了利益,你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也能作研究呢...”
柏情似乎被激起了些许波澜。
“带走!”
武装人员更加狠厉地拖拽他朝门口押去!
“亚当...”“亚当?”
亚当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身旁已经围上了好几人。
“外边儿冷,你怎么大晚上外套也不披一件就出来了。”
“明天还是新年呢,你这前一晚感冒了...那多不好啊。”
“房间通知我要清洁,我就先出来散散步。”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对方边给亚当围上披肩,边温柔地嗔怪着,“你说你,散步怎么就散到这儿来了。”
语罢,工作人员赶忙摁下了闸门的关闭键。
亚当轻轻垂下眼帘,悲悯般俯视着这片即将清零的闹剧。
倏然,他注意到那位被押解的少年也在抬头望向自己。
一切都像是陷入了慢速时空。
对方那眼神融着鬼魅的笑意,仿佛裹挟数刃尖锐,就这样呼啸着刺入逐渐封闭的闸口,狠狠地剜进自己眼底!
聒噪与轰鸣在无限放大,耳畔的终端内不断重复着来自人工智能的提示音!
“先生您好,现已清扫完毕,请回房,请回房...”
他感觉视野内的背景正在逐步地褪色,愈发躁闹的暴.乱声正如同汹涌的潮水似的发狂袭来!
“请立即回房!请立即回房!!请立即回房!!!”
“嘭——”
骤然关闭的旋门杀死了一切噪音。
他的灵魂又重回了这片清冷的,寂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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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怎么又睡着了呢?”韩悦没有轻重地拍了拍解伶布满睡意的脸,没声好气地嗔怪起来,“倒是拿出点当筹码的精神气来嘛!”
解伶歪靠在车后座上,双手抱胸,只听下一秒,那声合成音便冰冷地从脖颈间溢出。
“没有在睡觉。”
韩悦从座位上蹦起来,直着身子探向双目紧闭的小嫌犯的正脸。
“那你是搁这儿闭目养神哪!”
解伶没做回答,轻轻睁开了那双衔着翘长黑睫的眸子,沉静地望向对方,像是在无声地默许这番惊疑。
“怎么跟小学生似的,”前方驾驶室内的纪晟满脸嫌弃,“韩悦你给我坐好了,不然我立马把自动驾驶模式调成手动,给你甩几个漂移。”
面对老大的这般威胁,那可谓不敢不从;韩悦很快便识相地栽回了自己的座位,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哼,现在都不让我坐副驾了。”
解伶眼睫微颤。
是啊,为什么副驾上坐着的是乔瑾言。
当事人委婉地咳嗽了一阵,才虚弱地启了声:“晕,晕车呢...坐前面才不会那么难受。”
...
继续装。
解伶清楚地记得上一趟车程里,乔瑾言是如何精神满面地妄图窥探自己的“肉色”。
想到这儿,他的头又是一偏,合上眼,继续抱着双臂养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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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的深夜。
窗外的墨色仿若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任凭车灯在其中如何披荆斩棘,也无法辟出一道能见度五米有余的航道。
路边,或许有风吹叶动的细簌,叽喳嘀咕的虫鸣,可所有的夏夜聒噪,尽数被密封的车窗拦截殆尽;活像出悚人的哑剧,匿在吊诡的黑幕后,演绎得荒诞而瘆人。
“晟哥哥,咱们还有多久才到呀,咳咳...不行了,我头好晕,嘶...”
纪晟跟家里的老大爷似的,懒散地黏在座位上;只见他悠悠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右手,朝杂物筐挪去,食指和中指肌无力般费老大劲儿才从纸盒里夹出单薄的一张,随即又化身为机械摇臂,僵硬地平移到了乔瑾言的身旁。
“给,纸在这儿,想吐的话记得别弄脏我的车。”
军花何时有受过这般委屈!
尽管如此,她依然强忍不适,愤愤拽过心上人递给的纸巾,接连咽下来自翻江倒海的胃上涌而来的呕意。
好像是真晕车了。
纪晟在驾驶座上正了正身,调拨几枚操控键,在自动驾驶模式基础上又添了“平稳”标数。
“哎哟,连我都有点晕了老大...”韩悦的小白脸皱巴得跟泡了好几天水似的,“开了这么长时间,还有多久才能到黑市啊...”
“平时部队训练的时候干嘛去了,嗯?”纪军长投来一声不屑,“去黑市总不能抄正道,只能走那些偏僻的山路,隐秘些;况且...才开不到四小时,怎么一个个的都蔫成豆芽了。”
说完,还特别关切地折过身探望了一番后座的豆芽们。
“看看人家赵谋,”他朝小赵同志抛去了肯定的赞许,随即冲韩悦妄下定论,“知道了吗,只有安静的人,才不会晕车。”
韩悦保持着他拧巴的脸面,抬手在赵谋状似平静的面庞前晃了晃,立马涤荡起一串数据波澜,底下赫然是他的愁眉苦脸。
逮到三好学生黑料的韩同学立马激情打小报告:“你瞅,你瞅瞅!人家开的这是伪装面孔!”
赵谋白了韩悦一眼,扒拉开对方指着自己的指头,当着上司的面,继续视若无睹地开启了伪装。
“诶,小家伙,”纪晟朝缩在自己身后座位的解伶抬了抬下巴,“你怎么没事儿啊。”
韩悦这才反应过来,表现得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吃惊,“是啊,你咋就没事儿呢?!”
解伶一脸平静地回望二位打量自己的眼神,淡淡回复道:“习惯了,就不晕。”
“习惯了?”纪晟不由地投去一声打趣,“你这是打小就经常犯事儿,坐警车锻炼出来的?”
解伶的嘴唇微微上抿,眼底辨不清沉淀着什么情愫。
“算了,小屁孩儿,不逗你了,”纪晟转回身子,为稳住关切下士的人设,还好心地将“平稳”指标拨到了三档,“最后剩不到一小时,各位豆芽菜再坚持下,很快就到了。”
这不说还好,一提时间,就好比跑三千米正累死累活的时候,结果在拐弯处告诉你还有三圈一样让人崩溃。
很快,韩悦这只气球彻底泄气了,歪倒在正襟危坐的赵谋身侧,和一旁的没事人解伶彻底划清了分水岭。
车内又陷入了同先前一般窒息的死寂。
解伶枕在平稳的车窗上,视线不知正凝视着外界的哪片虚无。
忽地,他心中升腾起一股没由来的怪异情愫。
车内笼着昏暗的灯光,将人脸映衬于冰凉的窗板上;望着那张朦胧而飘渺的人像,悬在疾驰后退的黑暗背景之上,叫人看了,不禁在心底发毛地生出一阵恐怖谷效应。
倏然,解伶瞥见,自己车窗上的人影,竟在凝着自己笑。
“嘶啦!——”
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
座上的人无一不被狠狠地甩出前冲!若不是智能系统捕捉到危险,及时弹射出防护带拉拽,这番急刹力度恐怕能让车内的人纷纷因猛撞硬物而残忍见血!
“我靠...差点出事了啊!!”韩悦赶忙起身探向车前,“这个自动驾驶系统是不是被黑了啊?高速行驶的情况下...它怎么能急刹呢?!”
乔瑾言边揉着头边看向驾驶舱外,只捕捉到一辆全然没有灯的黑车疾驰的背影,但很快便驶出了能见度范围之外。
纪晟迷离着双眼,神色异常古怪,只是平静地说道:“右边突然闪出来一辆车,差点就撞上了,”
“搞什么噢...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怎么还会有人在这儿?这倒像是故意要撞咱们车啊!”
纪晟没有理会韩悦,迅即将模式调为手动档,变转航道,一气呵成地启动操作闸,边调开通讯。
“姓严的,我们的车刚刚差点出事故,有人蓄意撞车;我这队先临时变动方向,追车,你们后队继续跟进原计划,咱们到时候黑市见。”
几小时前刚分配好的小组就这么生生变卦了。
还没等终端那头的严屹对此番任性之举破口大骂,就被纪晟无情掐断了通讯。
他猛踩油门,车子很快便向前咆哮着紧咬上前!
“不行,”就在这时,解伶却突然窜出声否定,“不能追,你们继续按原计划去黑市。”
韩悦皱着质疑的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为,为什么啊?对方是故意要撞咱们的欸,多可疑啊!”
怎料,解伶看向韩悦的眼神竟多了分可怖。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不能追。”
赵谋划开一版行程数据,只见象征着军车的红色图标正沿巴别的边际疾驰而出。
“纪队,那辆车的路线是驶离巴别的,继续追的话,我们就已经偏离去黑市的路了,而是...”
他顺着轨迹看去。
“亚文。”
韩悦不禁又燃起阵疑惑:“亚文是亥区的哪片地儿啊,怎么我从来就没听说过。”
“在亥区的右下角,也是亥区的最边际,毗邻巴别...”赵谋正飞快地搜集资料,可离奇的是,无论怎样,有关“亚文”这片地域的数据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信息,没有任何资料,我甚至在人口数据库上也搜不到‘亚文’的常住民;但跟巴别挨着,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身为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的小韩同学又忙不迭引出问号:“那为什么刚刚要撞我们的车,大半夜的,非要往这么一个偏僻、还鸟不拉屎的荒地走呢?难道...是去抛.尸不成?!”
纪晟一边自如地操作方向盘,一边沉着地捕捉扑涌而来的信息,半晌,才略掺笑意地开口道:“那你这不是得问问咱们的小犯人吗。”
解伶透过车内的后镜,冷冷回望对方递来的尖锐目光。
“你知道前面那辆车里是谁,对不对。”
这是肯定句。
纪晟那双锋利的深邃,在后镜里死死咬着他。
解伶的机械腔嗓依然波澜不惊。
“只是直觉而已...”末了,他偏去自己停留在后视镜中的视线,又一次重复道,“你们,不要去追。”
车辆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最终在一处拐弯角,前灯才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可疑车辆的全貌。
但更为古怪的是,对方就如半路抛锚一般,停泊在路边纹丝不动。
“我...”正当纪晟停下车,刚启声时,却被解伶猝不及防地给截住了。
“我下去看看。”
余下四人纷纷朝他投来了古怪的神色。
像是觉察到什么似的,他紧接着补充道:“放心,我不会逃的。”
“欸你...”韩悦话音未落,驾驶舱内的纪晟却摁下了启动键,解伶身侧的车门应声上仰。
“老大...你怎么能...”
纪晟不做声色地笑了笑,“让他去。”
解伶没有丝毫犹豫,纵身向车外跃出。
黑暗的外界,唯余车前投射出的一束强光;除此之外,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在漆黑的墨缸,每一步都仿若踩在未知的悬崖边际。
他在亮光的指引下,镇定地朝目标车辆走去。
车身不大也不小,牌号被数据伪装严丝合缝地屏蔽了,位于尾部的车标赫然是个惊悚的魔鬼图样,也并不像市面上常见的车牌;除了这些浅显的外观,解伶也没能再捕捉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
“老大,不是,你怎么就这样让他出去了呢,”韩悦对纪晟的这般果断的做法表示不解,“如果对面同他是同伙儿,不就能开车带他一起走了?”
纪晟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解伶一秒。
“这是荒郊,他不可能逃的。”
他是想让车里的人逃走。
解伶通过余光盘算着纪晟的视野范围,漫不经心地挪至盲区,逐步往黑车隐蔽的一方靠近。
车里的...会是那个人吗。
他一点点向驾驶位迈去。
只见车窗洞开。
里面...竟然空荡无存!!
解伶感觉自己的呼吸霎时停滞了,一颗心脏骤然猛跌至腹底!
下一秒,他腰间被狠狠地抵住硬物。
魔鬼附在他耳畔低语。
“别动。”